------你快回来,别闯祸。 .c obr />

    ------这是我的事情,你不要难为自己。

    ------你去哪了?电话为什么关机?

    夜半时分,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宿舍,才发现手机不知什么时候没电自动关机了,我刚插上充电器就看到许宜娜给我发的几条信息与若干个未接来电。

    经过一天的努力,我成功的一毛钱都没有借到,躺在床上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我突然觉得做人其实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像我这个年纪的“有志青年”通常有两节逃不了的必修课。

    第一节课叫“虚无缥缈的北漂情怀”,一年前当我成为“北失青年”的那一瞬间,这节课我已算是毕业,自那时起我知道了情怀这个东西也就是在喝酒的时候拿出来晒晒足矣,并不能当饭吃。

    第二课叫“从来都认为钱能解决的问题不算问题”,而这节课,更加把我教育得体无完肤,因为在几分钟以前我才发现能写出这句话的人要么这辈子父母给他留了永远花不完的钱,要么穷的就只剩下了钱。

    我不喜欢当初在“黑五类”时瞎哥的样子,为了钱而坑蒙拐骗,也不喜欢当初怕老婆的孙大哥那个样子,为了钱而变得无比卑微,但我发现自己却越来越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尽管这样,我还是对许宜娜撒了一个谎,我回复她的信息是这样写的:放心吧,钱能解决的问题不算问题。

    翌日上午,我早早的起床为许宜娜买了早饭来到医院,就在我即将进入病房的那一刻,我突然听到了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我长了个心眼扒在门上往里偷看了一眼,差点叫出了声。

    许宜娜盖着被子半躺在病床上,很不情愿地把头偏向一边,而在她身边站着的,则是多日没有来上班的方远。

    这家伙几日不见,但讨人厌的本领却一点都没有退步,明明凳子就在旁边,他竟然怕弄脏了裤子似的用鞋尖踢开了老远,就这么站着把手插在大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许宜娜。

    “我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考虑好了明天答复我。”方远说话很冷淡,像是在谈判一样。

    许宜娜从刚才起一直看着窗外,直到方远又不耐烦地又问道:“你听到没有!”

    片刻,许宜娜转过头来,眼里尽是鄙夷的神色回答道:“你以为谁都像你这种富家大少,整天脑子里考虑的都是这种荒唐事吗?”

    方远:“不要不知好歹!”

    许宜娜面无表情地说:“用不着你操心,我自己犯的错,自己有办法弥补。”

    “就凭你?”方远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继续说道:“和那个一直在帮你的穷鬼徐天南?”

    许宜娜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你在背后算计的。”

    方远冷笑一声:“你不要太抬举自己了,像你们这种普通人,为了钱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得出来,根本不配让我算计,我只需要在适当的时候抓住你们的把柄就足够了。”

    许宜娜没有理他,过了一会方远说:“要怪就怪你自己,当初连副总的职位都不珍惜。”

    我在门外听到这句话眉头一皱,心想这事我怎么没听过,宜娜什么时候有机会晋升副总了?

    接着又听到许宜娜在里面说:“算了吧,那种方式得来的副总我是不会稀罕的。”

    “你不稀罕有人稀罕。”方远说完转过身准备离开,临走前留下一句,“不管是你还是徐天南,你们俩最好不要让我逮到把柄,不然…”

    话没说完,许宜娜就大声打断了方远,“够了!你有什么事就冲我来,别找天南的麻烦!”

    “不知好歹!”方远头也不回地咒骂了着离开了病房,我趁机躲进了旁边的拐角处,直到他走远,我才慢慢踱了出来,回病房时我却有点犹豫,因为刚才从他们的聊天中我感觉到事情好像并没有那么简单,其实我早就怀疑方远对许宜娜的态度有点不一样,我也曾有过那么一瞬间怀疑过为什么方远会这样费尽心思去陷害许宜娜,而这段时间一切发生的事情都太快太杂乱,我一直没有精力去细想。

    就在我仔细回味方远刚说的话时,我又听到了许宜娜打电话的声音,于是悄悄竖起了耳朵。

    许宜娜说道:“您好,马经理吗?”

    她接着对着电话讲道:“是这样的,我之前给我父亲定的那辆车…”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我…我最近遇到点事情,想与你们商量一下,能否先把定金退给我。”

    电话那头不知道在叽叽喳喳说些什么,但我却看到许宜娜不停的应和着“嗯”“嗯”的语气,甚至有点卑微地点着头。

    此时的我心里难受极了,那股因“穷困”而给内心带来的酸痛感从未如此的强烈,一波接一波抽打着我的中枢神经。

    “不,不,不是的,马经理你听我说。”

    许宜娜几乎是用央求的调子在对着电话讲道:“这只是暂时的,定金退给我以后你还是替我把车留好,等过段时间我一定回来买,我保证!”

    数不清的好话与道不完歉意,但最终电话那头的马经理似乎没有答应,而许宜娜也是在失望中挂断了电话。

    我还记得出这事之前的几天,许宜娜与我聊天时曾讲过为即将到来父亲的生日准备了一个大大的礼物…

    那时的她脸上洋溢着幸福满足的笑容,短短几天,这个笑容却变为了卑微的恳求。

    为什么世事总是无法如人所愿,为什么好人总是要受到不公正的待遇,为什么有些人天生就别人高一级,为什么这种人都喜欢把我们这样辛苦工作的人玩弄于鼓掌中,太多太多的为什么,夹着着酸楚腐蚀着我的内心,直到我听到了自己弦断的声音…

    我离开了医院,并立下了毒誓,我要变得有钱,不惜一切的代价。

    整整一天时间我都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仔细思考着未来的规划,从外出接私活到兼职推销卖保健品,甚至是买彩票,我感觉这个世界上一切能赚钱的手段都被我想了个遍,最终还是总觉得欠缺了点什么。

    数十种赚钱的方法在我脑中一个个的推演、自我论证着,但我还是觉得来钱太慢,如果想在最短的时间内变得有钱,我需要更…更…更加的什么?

    就在我的脑子即将想得炸裂时,我终于想到了。

    答案就是更加的不合法。

    后面的事情就好办多了,我仔细研究着公司的政策,对照着一年以来的营业报表,终于是想到了一个来钱的方法。

    这个方法游离于道德甚至法律的边缘,但风险在我看来很低。

    具体方法是这样的,对于盘龙山城这种以销售实体墓地为主的公司来说,产品就是最好的媒介,也是最好的掩护。

    公司每年都会在一个特定的时期进行价格调整,一般来说会上浮10%左右,也就是说一万块钱的产品每年都会涨1000元,而具体的调整时间除了我与张爱玲以外,再就是公司的几个高级主管才知道,这也就是人们称之为的“内幕消息。”

    我知道今年涨价的时间在一个月以后,而我的计划也就是在这段时间内尽最大努力赚到最多的钱。

    我整理出来了我这个部门一年以来所有已成交过的客户,大概有八百个单子。对于这种已成交的客户,他们不论是对我还是对公司的信任度都是极高的,所以这些客户就是我的目标。

    我锁上门,给他们一一打着电话,极其神秘的说出了即将在一个月后涨价的“内幕消息。”

    “张大爷,还有一个月就要涨价了,您想想啊,一座8000元的墓地马上就会涨价800元!”

    张大爷算了半天,乐呵地说:“那感情好啊,我这给自己买的墓地还没用呢就升值了不是?”

    “对啊张大爷!您这是赚到了!”我随着他话补充道:“要不您再买一块吧?”

    张大爷有点听不懂了,“墓地又不是房子,买那么多做什么啊?”

    我一字字说道:“您现在买一座一万块的墓地,等下个月涨价后不就是一万一千元了吗?”

    张大爷拿着计算器“滴滴滴”地按了半天,接着“嗯”了一声,于是我趁热打铁说:“您先多买一座墓地,涨价以后我帮您倒卖给下一个客户,到时候赚的那一千块差价咋俩平分,你说咋样?”

    张大爷有点迟疑,“你说到时转卖给别人,有那么好卖吗?”

    我猛拍着胸脯,“大爷您这就是太小看咱们公司了,现在社会老年化那么严重,按照千分之六的死亡率你知道我们城市每年要正常死亡多少人吗?”

    张大爷算不出,我大声说着,“至少一万五千人!”

    我继续替他算着这笔账,“你现在多买一块墓地,到时候每年都会正常死亡那么多人,我就是干这行的您还怕你这区区一座能卖不出去?”

    “嗯…”张大爷赞同地嗯了一声,“你保证到时候能卖出去?”

    “绝对没问题!”我打着包票说道。

    “如果卖不出去呢?”张大爷还是有点担心。

    我眼珠子一转,“如果您不相信,我给你写个保证书!”

    见我这样说,他也再有什么顾虑,于是说:“那转卖掉以后赚的差价?”

    “咋俩平分!”我急忙说。

    “行!”张大爷回应道:“明天我再去你那买一座墓地,你到时替我转卖掉,赚到钱了咱俩平分!”

    “没问题,瞧好了您嘞!”我兴奋得挂断了电话。

    有了第一个成功的案例,我整整一天都在如法炮制着这个办法,而在这些成功的案例中我也逐渐琢磨出了一个道理,老年人的钱是真的好赚,他们不懂互联网,信息也相对闭塞,但每个人这辈子或多或少的攒下了一笔养老的费用。

    他们手中有钱,相对花钱的地方很少,但他们又想给子女留下更多的钱,所以这时候我出现了,出于对我的信任,他们安心的把钱交到我的手上,变成了一座又一座的墓地,而每个人都相信在不远的将来,我都会替他们把墓地转卖给下一个人…

    突然猛增的营业额令财务主管有了起疑,但我很快又优化了我的计划,让来购买墓地的老客户每个人都拿亲戚或朋友的身份证,这样,财务那边再也没有怀疑过我。

    曾经已成交的老客户不停地在我这里重复购买,老年人大多都有个共同点,他们若觉得一个东西好,那么他们一定会拉着自己的朋友也来买,于是那段时间天天都有客户来公司找我交钱,有些来不了的我就一个个上门收,然后当面写给他们一张保证书,而我每天从外面收回来的钱,有时甚至需要用麻袋才能装得下。

    短短半个月我就成交了五百多单业务,而这巨大的营业额光在月底给我结算的提成就远超过了二十万。

    这一切许宜娜都不知道,自从她上回在医院彻底得罪了方远以后,几乎公司内所有的工作都被无端安排在了她的头上,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方远在搞的鬼,但我始终告诫着自己要以赚钱为先,所以我这段时间几乎都穿梭在了“投资理财”的客户当中。

    月底结算提成,我在财务替许宜娜缴纳了总部规定的二十万赔款。

    我拿着财务开具的清算证明,高兴地来到了许宜娜的办公室,几日没见,她的桌子也不像以前那么整洁有序,反而大大小小的文件、图纸与计划书把桌面占得满满当当,面前的台历备忘录被画得密密麻麻。

    许宜娜忙得连抬起头看我的时间都没有,“大傻子,我好忙,别捣乱哦…”

    我把那张结算清单摆在了她面前。

    “这是?”许宜娜看了一眼,眼睛瞬间瞪得滚圆滚圆,“你把钱赔给公司了?”

    我笑着点了点头了,感觉自己终于做成了一件大事。

    许宜娜直接问道:“你哪里来的钱?”

    我摊开长得像电影胶片一样的工资条,“这个月我成交了五百多单,是张爱玲部门加起来的十倍都不止!”

    “什么!”许宜娜惊呼,她拿起我的工资条看了又看。

    我仰着头说:“我这人的特点吧,就是认真起来自己都怕!”

    但她的脸上却没有高兴的神色,她指着我长龙般的工资条,突然问:“你是不是做理财了?”

    我心里默默一惊,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懂这个词,但表面还是故作镇定,“没有啦,没有,没…真没有…”

    我终于发现了自己另一个特点,无法当着许宜娜的面撒谎。

    用不着她质问,仅靠着几个眼神就仿佛把我这颗简单的小心脏看透了一般,最终我还是主动承认了做理财的事情。

    “你是个傻子啊!”许宜娜指着我非常生气的样子。

    “好啦好啦,就做这一次,度过这次难关以后不做了还不行嘛?”我嬉皮笑脸地给她捏着肩膀。

    许宜娜一点开玩笑的心思都没有,她紧张地问我:“财务主管知道这事吗?”

    我砸吧着嘴,一脸得意的说起让客户换身份证买墓地的事,但许宜娜却欲言又止地说:“不可能…”

    “我做的天衣无缝,这有啥不可能的?”我问道。

    许宜娜:“这么大的动作光靠换身份证购买的话,财务主管不可能不发现的。”

    其实我当初也想过会被发现的问题,但对于我这种一夜暴富的人来说,再多的问题当时也被蒙蔽在了金钱之下,而许宜娜如此一分析,我心里顿时也有一点嘀咕。

    她眼神急切地看着我,“天南!赶紧把这些单子退掉吧!”

    “没事啦!你这人就是上回被骗子王忽悠过一次,现在搞得草木皆兵。”我拍了拍她脑袋。

    许宜娜摇摇头,“不,你听我的,这事不太正常!”

    我此时的信心极度膨胀,安慰她道:“有什么正常不正常的,我做完这笔就不做了,这些单子也不多,而且我有一年的时间呢,慢慢消化掉就行!”

    见许宜娜不说话,我又补充道:“帮他们倒卖掉的单子我还能赚一半的差价呢!”

    她托着下巴目光凝聚在了一个点上,这是她思考时的表现。

    “好啦,别想那么多了,今天早点下班。”我伸了个懒腰,“从明天起就无债一身轻咯!”

    下班后,我请狗蛋和钢妹又去了一次人民广场那个五星级的酒店自助餐厅,那天晚上我们吃的很尽兴,也喝了不少的酒,借着酒精的麻醉,我突然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成功的男人,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没有了精神上的压力,晚上这一觉睡得很好,第二天一大早我就精神充沛的向办公室走去,一路上还哼着歌。

    要不就再做五百单吧,再赚上几十万的提成买辆好车,我心里突然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脑中已经开始在选着车子的品牌了。

    钱这个东西有时候真的有魔力,他可以让一个人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也可以让一个变成瞎子,傻子。

    接待大厅门口聚集了很同事,都在对着通知板纷纷议论着什么。

    “我看看,我看看。”我拨开人群,看到白板上贴了一份红头文件。

    通知:因受到金融危机的影响,项目部决定从即日起对所有墓地产品维持原价销售,截止至明年今日,所有价格不再进行变动。

    落款三个大字:总经办,而落款的下方,赫然盖着一个正方形的私章,私章上刻着“方远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