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乡之前,余雁行给了许嘉眉一把测灵根的玉尺,请许嘉眉帮忙测一下乡下的亲朋好友是否有灵根,许嘉眉照做了。

    先是同族的人,五岁以上三十岁以下,所有人都摸过玉尺,奈何玉尺毫无反应。

    有个跟许嘉眉一家发生过摩擦的人怀疑玉尺测不了灵根,许嘉眉不多说,伸手握住玉尺,玉尺与灵根共鸣,泛起潮水般的黑光。

    这次之后,又有人怀疑玉尺是假的,许嘉眉命令王家送的护卫将人赶走。

    同村不同姓的人第二批测灵根,有血缘关系但不同村的亲戚是第三批,邻村的人跟着凑热闹,许嘉眉也给他们测了。有的未满五岁、过了三十岁的也想测,五岁以下的不测,三十岁往上的随便测。

    人们在三天之内踏平了许氏祠堂的院子,玉尺就搁在祠堂前,由一位余雁行指给许嘉眉的先天高手看守着,测灵根的人排着长长的队摸玉尺。

    许嘉眉在自家老房子里教家里人算账,这是父亲的要求。

    家庭和店铺的账本一直是她在做,她要去白山城修行,家里得有一个做账本的人,就算不会做账本,也得看懂,不然账本被人弄虚作假都不知道。

    “从前我提过教阿爹做账本,阿爹不愿学。”许嘉眉瞧着父亲,陈述事实,“现在后悔了。”

    “那时哪里知道你会去白山城……”父亲嘀咕。

    学做账学得最快最好的不是聪明的许惠音,是母亲,许嘉眉有一点点意外,随即想到自己未管账时是母亲在管账,便不觉意外了。

    老房子里岁月静好,许嘉眉喝了一口冰镇酸梅汤,来到篱笆围起来的大院子,放松身体伸了一个懒腰。

    正要回屋子里,她看见路上走来一个褴衣赤脚的苦行僧,转了一半的身体又转回来,心里生出奇怪的预感:

    苦行僧要找的人是她。

    苦行僧是男性,个子高挑,皮肤白如玉,面容极俊秀。

    他的僧袍很破,下摆和衣袖被树枝、石头撕成一道道,别的位置补丁叠补丁。

    奇怪却不违和的是,僧袍不脏也不臭,上面没有一颗灰尘,没有一丝污迹。苦行僧本人比僧袍更洁净更清新,从内到外散发着莲花般纯粹又美好的气息,温和安宁。

    “小施主,你好。小僧莲意。”苦行僧径直走到许嘉眉面前,隔着一道不高的篱笆垂眼注视她,“小僧走了很长很长的路,终于走到这里,可否请小施主施舍一碗水解渴?”

    “……”

    许嘉眉打量着他,想知道王自若为什么没有拦下这个人。

    这个苦行僧不是凡人,他有修为。

    修为不高的叶曼羡会画引火符和凝水符,引火符的作用类似打火机,凝水符则是凝聚空气里的水蒸气化作清水。

    叶曼羡不会问凡人借火讨水。

    苦行僧的修为必然高于叶曼羡,何以向凡人讨水?

    家长说过不能和可疑的陌生人说话,许嘉眉谨慎地保持沉默。

    半刻钟过去,莲意身上美好安宁的气息出现了一丝裂痕,柔声询问她:“小施主不愿意?”

    不是不愿,是被慧灯寺的和尚骗过五十两银子,对和尚这个群体已经失去好感。

    一刻钟过去,莲意叹息着,渐行渐远。

    在这一刻钟里,家中人没有任何反应。许嘉眉走进屋子里,询问许惠音:“二姐,从我出去到现在过去多久了?”

    “就一会儿功夫。”许惠音敏锐地察觉到异样,“你在外面遇到什么?”

    “一个想骗水喝的和尚。”许嘉眉面不改色地让头上的斑斓蝴蝶把位置挪到另一边,蝴蝶乖巧照做,并没有突然发出余雁行的声音。

    “和尚?”许和畅抬起头来,“和尚是骗子!”

    学习导致的沉闷气氛霎时消失了,大家一起谴责赚昧心钱的慧灯寺和尚,心疼失去的五十两银子,并下定决心不进寺不拜佛。

    屋外也有声音,许嘉眉和许惠音一起走出屋子,发现有一大群村民正在往她们家涌来。王自若带着护卫将众人拦下,放了看守玉尺的先天高手等护卫和一大家子十多口人进院子里。

    “我们家狗宝有灵根!早知道狗宝有灵根,我一定不会带狗宝回娘家!还好,狗宝赶上仙师测灵根了!”

    “哈哈哈哈哈,狗宝也能去做仙师了!”

    “狗宝的灵根一定比许三妞好!听说许三妞收了很多金银珠宝,狗宝是男娃,收到的金银珠宝准比许三妞多!”

    七嘴八舌的人们让许嘉眉家院子热闹得像菜市场,许嘉眉和许惠音站在廊檐下,看着被人们簇拥的九岁男孩。

    这位名叫狗宝的灵根者算是和许嘉眉姐妹一同长大的,七岁时误吃剧毒的野果差点丧命,去年冬天又变得疯疯癫癫,嚷着自己是死人,要别人把他从坟里挖出来没错,狗宝就是许嘉眉喂了两次凝露的倒霉孩子。

    看守玉尺的先天高手姓陆,叫守风,不耐烦听众人吵嚷,招呼王自若:“这些人吵得我脑仁疼,把他们赶出去!”

    王自若带人过来,拖走几个吵得厉害的,剩下的都住了嘴。

    “陆先生,狗宝是什么灵根?”许惠音好奇地询问,“他的灵根比我家眉眉还好?”

    “怎么可能!”陆守风撇撇嘴,将玉尺递给一脸茫然的狗宝,看向孤零零一人站在旁边的黑瘦小女孩,“你也过来,给二娘子瞧瞧你的灵根。”

    “这是哪里的孩子?”许和畅跑出来,看着衣着打扮像乞丐的小女孩,“我好像没见过你。”

    “我是山里的,我那里叫黑石坪。”小女孩的手和脚细如芦柴棒,脚上没穿鞋,局促不安地动了动脚趾,低着头不敢看人,“做仙师能吃饱吗?我想吃馒头。”

    她的模样着实令人同情,许嘉眉进厨房,把奶奶做的花生白糖馅糍粑拿出来,递给小女孩道:“家里没有馒头,你吃糍粑吗?不要怕,从现在开始,你无需担忧挨饿受冻,你会有吃不完的好吃食物和穿不完的漂亮衣服。”

    小女孩惊讶地啊了一声,黑亮的眼睛期待地注视着她:“真的?”

    许嘉眉点头,含笑道:“当然是真的。”

    小女孩不敢置信,看向许嘉眉递来的糍粑,鼻子用力地吸了吸糍粑散发的香味,问她:“你真的肯把糍粑给我吃?我吃你的糍粑,还不了糍粑给你,我帮你干活好不好!我干活很快很麻利的!”

    “糍粑给你吃,不要你还,也不要你帮忙干活。”许嘉眉把话说出口,见小女孩面露犹豫迟疑之色,改了说法,“你想还,先记着,以后还。”

    “好,我一定会还的!”小女孩接过盛着糍粑的盘子,坐在廊檐下狼吞虎咽。

    “喝粥吗?我家里有粥。”许和畅怜惜吃不饱穿不暖的小女孩,“我家还有糕点糖果,你能吃多少就吃多少,我家里也有衣服,眉眉留在家里的旧衣裳你肯定能穿……不行,你是有灵根的,我去找四婶要两套新衣裳给你,四婶的女儿跟你一样高。”

    许惠音端了一碗粥给小女孩,道:“别在这里吃,进屋里吃,屋里有桌子有椅子。”

    两位姐姐忙着照顾小女孩。

    许嘉眉走向陆守风,问:“是不是测灵根的女孩比男孩少?”

    陆守风正要把玉尺放回盒子里,看到她,又把玉尺拿出来给狗宝,说:“那些大老远跑来测灵根的一般不会带女孩来,都是带男孩,他们大概以为男孩有灵根的概率比女孩大。不止是乡下,三娘子测灵根时,来测灵根的女孩也不多。”

    “白山城的男修士比女修士多多少?”许嘉眉看向狗宝握住的玉尺,“不包括我在内,师姑一共找到三十二个有灵根的人,女子十三位,男子十九位。”

    “怎么说呢?”陆守风抓了抓后脑勺,“相较男子,女子普遍柔弱胆小怕吃苦,父母也不放心女子去白山城修行。”

    他举例子。

    “不是所有父母都能像你父母那样通情达理,那十三个女子里头有三个人的父母是明确不希望女儿修行的,舍不得女儿离家的更多,舍不得儿子离家同样有;也不是所有女子都能像你这样聪明懂事,有的哭哭啼啼不肯去,有的一心想着留在凡间嫁人生子……”

    陆守风十分纳闷,又有点瞧不起:“啧,不懂他们的想法!别人没有灵根,做梦都想做修士,他们有灵根的倒是贪恋凡间红尘味。可能是白山城修士很少来赵国收弟子,赵国人不晓得拥有灵根是多么幸运的事情。”

    他没有灵根,遇到有灵根却拒绝修真的人,那感觉实在是一言难尽。

    狗宝手里的玉尺开始发光,他家里人嚷了起来,被陆守风看一眼,纷纷捂住嘴巴。

    许嘉眉第一次看有灵根的人测灵根,自己的不算。

    透明的玉尺沁出黑、白、青、黄四种颜色,各颜色在玉尺上占据的比例不一,白色约四成,青色约三成,黑色约二成,剩下的黄色不足一成。

    “四灵根缺火,金行灵根最佳。”陆守风说,“如无意外,至少两年才能做到引气入体。”

    “那个小女孩是什么灵根?”许嘉眉问,“她叫什么名?”

    “姓李,叫小草,有金火土三条灵根,玉尺上显示的土行灵根占据六成,金行灵根是两成多,火行灵根最弱。”陆守风唏嘘,“听说她家里人打算把她卖到更深的山当童养媳,幸亏她跑来测灵根,不然我们就错过一个好苗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