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子口的事情过去了十四年,邓云鸿才因为高阶追查中宗弱点的机会,知道了真相。邓家的朋友严世玉,才是杀害邓如晦的凶手。

    这消息,邓云鸿只跟少数几个人说了,邓夫人处,他也暂且瞒下了。

    至于那个送了痴梦给他的人,邓云鸿觉得,不会是严世玉,却有可能是严世玉的同谋。两人分头去杀邓如晦和邓如光两兄弟,一方得手,一方罢手不及,就把痴梦给孩子吃了。当然,也可能是杨崇检的人,找了邓如光下手,误伤了邓云鸿。

    可邓云鸿觉得,送痴梦的,更像是严世玉的同谋。而痴梦又是宫中禁药,只怕那个同谋,就是宫里的人。若用利益反推,太后的嫌疑最大。而肃宗的死,也是太后最为可疑。

    中宗封了太子,就在青琐门外崇仁街的王府居住,除去上朝,并不怎么往后宫去。如果是他去了肃宗的炼丹房,再动些手脚,很容易被人发现。这么看来,送痴梦的,和毒杀肃宗的,很可能就是太后。

    深宫妇人有多狠心,邓云鸿也略知一二,只怕,当年的庄妃受了什么威胁,所以才这般当机立断吧。再加上,玄鸟主钗到了梅妃手里,估计,太后是看出什么苗头了,所以才先下手为强,除了肃宗,扶了自己儿子上位。

    至于中宗是否知情,看他对严世玉的扑杀,只怕也是事后才知道的吧。或许,中宗只是猜到了一点,不敢继续查下去,赶紧灭了严世玉全族,也未可知。

    严世玉当了多年首辅,颐指气使,中宗自然不舒服,再加上这么个秘密,自然是坐卧不安,除之而后快了。

    想来,严世玉也有些发觉中宗的杀意了,所以才把外孙女嫁了邓云鸿。只可惜,又有人给张夫人送了痴梦。

    邓云鸿叹了一口气,这样就全解释通了。

    杀邓如晦的是严世玉,杀肃宗的是太后。至于邓云鸿的痴梦,应该是太后担心走了邓如晦,拿去给邓如光吃的。可严世玉那边顺风顺水,这边来不及收手,最后给了七岁的邓云鸿吃。毕竟,邓如光去了北疆,京城留一个人质也够了。

    等中宗登基了,他一察觉这个阴谋,就开始谋划灭了严世玉。而严世玉担心自己被害,又开始绑定邓家。只可惜,他的外孙女嫁到邓家,三个月就没了。之后不久,严家满门被杀,这个秘密,自然跟着沉入水底了。

    而邓云鸿那会儿,也才十五六岁,既没有救严世玉的能力,也没有救他的必要。所以查了这些年,邓如晦的死,一直找不到真凶。毕竟,严家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怎么寻找。

    而高阶翻折子的事,中宗自然也知道了。

    何学瑜把孔言官的折子内容一说,中宗立马就回过神了,高阶这是想找他的漏洞了。万幸他听了何青衣的话,宽恕了何学瑜兄弟,否则,这次就麻烦了。

    何学瑜说完这事就出去了,中宗一个人坐了书房,什么折子也看不下去了。黑沉着一张脸,直坐到天黑,御膳房送来了晚膳。

    魏明见他没什么胃口,就让御膳房再送些汤水过来。御膳房的汤水还没过来,敬事房的绿头牌又送来了。中宗幽幽地看了一眼牌子,说:“就如妃吧。”

    自从方王出逃,如妃被禁足了一段日子,中宗也好久没有翻她的牌子了。敬事房的人得了令,就去永和宫服侍如妃准备了。

    如妃许久没见中宗,欣喜之余,也有些娇嗔。中宗逗了一会儿七公主,也就早早睡下了。

    次日天一亮,吏部给事中赵梦白上了个奏折,言辞犀利地指责他的恩师高阶,勾结三边官吏,扣压奏折。奏折上历数去年他被扣压的种种文书,话锋一转,又说高阶暗通方王,四五月里,压下许多提及长沙买兵马的折子,所以才有今日方王造反之祸。

    赵梦白所说之事,句句属实,又附了许多可查的物证人证。饶是高阶擅辩,听了自己的门生反水,也没有话说。

    中宗不怒反喜,褒奖了赵梦白,又批了一顿高阶,并未提及追究惩处之事。可朝中百官闻见方向,立刻就集结而来。

    次日早朝,几乎所有人都出列指责高阶。中宗略作沉思,就把这事交给徐士吉处理,又把高阶暂时收了监。等查清真相,再定他的罪状。

    高阶入狱,自知没有生路,就想给子女求个活路。所以,一时间,中宗勾结达延的事,他只字不提。方王也派人进京,想最后利用一把,让高阶说出勾结的事,多少总能动摇一下中宗。

    可高阶知道,他不说,家中妻儿,宫中如妃,说不定还能留条性命。所以,他咬紧牙关,不认错,也不拉中宗下水。

    中宗见了他的姿态,就知道高阶要把勾结达延的事,带到坟墓去了,由此也松了一口气。

    高阶虽然跋扈,却不贪赃枉法,所以,弹劾他的折子,多数说他滥用职权,或者扣压奏折。中宗也知道他没多少油水,并不打算抄家。

    徐士吉接了高阶的案子,自然认真调查。高阶在首辅的位子坐了五六年,总得罪了一些人,粗粗算来,死罪可逃,活罪难免。具体如何定罪,只看中宗的态度如何。

    高家一早就被封了,高安远在户部的职位也被撤了。倒是有人拿了高安远贪赃枉法的事,扣到高阶头上。可高安远贪的那点钱,一早就被他自己给挥霍光了,查封高家的人,并没查出多少值钱的东西。

    所以,一时间给高阶定罪,就有些麻烦。定轻了,只怕中宗不高兴。定重了,只怕人家说徐士吉公报私仇。

    就这么过了两天,到了六月初九的凌晨,狱卒一进牢笼,就看见笼子里吊了一个人。再一看,正是首辅高阶。

    不一会儿,满朝的文武都知道了,高阶畏罪自杀,在牢笼里解了根腰带,上吊死了。

    没有留下一个字,也没有留下一句话。只是死寂地挂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