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邓云游说:“庆王还说了一件事。”

    邓云鸿叹了一口气,这两纨绔子弟还真的天天在一起,问:“什么事啊?”

    “他说宗人府的玉牒找到了,却多出来一个人。”邓云游说的没头没脑的。

    “什么叫多出来一个人?”邓云鸿问。

    “庆王说肃宗有个宠妃叫梅妃,大家都以为她死了,可宗人府的记录没写她的丧葬。而且,肃宗还亲笔写了个公主的名字在上面,说是梅妃的女儿,叫汤离。”邓云游想了想,说:“是永安二十二年的事。”

    “那是肃宗最后一年了。”邓云鸿说:“这公主要是活着,应该是十四岁了。”

    “嗯,”邓云游又说:“庆王说宫里找不到当时服侍梅妃的那些人,我建议他找找出宫记录,如果人不见了,一定是出宫了。只要找到记录,总能找到线索。”

    邓云鸿点点头,心想,弟弟虽然不爱学习练武,可脑子不笨。

    两人说了会儿事,邓云鸿就吩咐弟弟去西厢房的书房读书。邓云游拖着脚步出去了,邓云鸿心想,他跟庆王混在一起,确实能得些宫里的消息,可性格惫懒,做事三分钟热度,也学了个十成十。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而这会儿,中宗的上书房里,桌子上正摊着一副对联:“左丘明双眼无珠,赵子龙浑身是胆”。

    中宗拿着纸,气的发抖,狠狠地拍在桌上,喊:“让高阶即刻进宫见朕!”

    魏明看了两眼那副对联,出门传口谕去了,心想,这下子,高首辅怕是要完蛋了。

    这事,得从今年春天说起。后商的科举分四个等级。第一级是院试,考中了就是秀才。第二级是乡试,考中的为举人,头名即为解元。第三级是会试,考中的是会元。最后一级就是殿试,第一等是进士及第,状元,榜眼,探花三人,第二等是进士出身。

    这次出事的,就是第二级的乡试,秀才去考举人的考试。事情就出在济南贡院的乡试。乡试一发榜,秀才们发现,七八十个不学无术的官僚子弟,富商子弟居然也赫然在榜。其中的一个,连自己的名字,写三个字还会错两个。可交上去的诗篇,却文采斐然。

    寒窗苦读了十载,却被这些作弊的人给挤下去了,秀才们愤怒了,聚集了上千人,将财神像抬进了济南贡院的明伦堂,代替了原来的万古宗师孔夫子。

    书生造反,自然免不了书生意气。有人就写了“卖完”两字,糊在贡院的正匾之上。还有人编了副对联,贴的到处都是。

    这对联,现在就放在中宗的桌上。主考的两人,一个姓左,一个姓赵,秀才们就借用古人的名字,编了这么一副对联出来:“左丘明双眼无珠,赵子龙浑身是胆。”讥讽主考官双眼无珠,为了钱财,连身家性命都不顾了。

    这事在山东酝酿了好几个月,高阶一开始是压着消息,让别的门生帮忙,好好处理这桩科场舞弊的案子。可官官相护,大家一商量,先打压闹事的秀才。这么一打压,就激起考生的愤怒了,作弊行贿不算,还暴力打击。所以才有了一千多人打砸贡院的事。

    一方面,纸包不住火,事情闹大了,谁都怕担责任,不如早点上报。另一方面,跟高阶意见不合的政敌,也伺机出手了,把这对联,往中宗面前一送。

    果然,中宗一看奏折,就暴跳如雷了。科举是给国家选拔人才,是万世基业的根本,这些贪官污吏,卖官鬻爵不说,竟然还在科举上面动手脚。看完奏折,立马就要召见高阶,这会儿,中宗最需要的,就是一个可以指责的人。

    高阶在宫里也有耳目,太监一来传旨,他就知道个大概了。可这奏折,是怎么到皇帝手中的,高阶有点不明白。

    要知道,全部的奏折,无论是边疆战况,还是各地灾情,全部都要集中到内阁。由其他几个大学士挑选之后,再由高阶这个内阁首辅决定,什么奏折能到皇帝跟前,哪些奏折不能递上去。

    为了济南贡院这事,高阶火眼金睛,每份山东来的奏折,他都亲自过目,一字不落。要知道,内阁首辅的事,多的数也数不完,平时都是别人读奏折,分门归类,写几个字概要,再呈给他看的。为了那几个不成器的门生,高阶最近,累的够呛。

    高阶匆匆忙忙赶到上书房,刚跪下,还没请安,中宗就“啪”地一声,把奏折砸在地上了。

    高阶哆哆嗦嗦捡起奏折,里面掉出来一张纸,上面写着“左丘明双眼无珠,赵子龙浑身是胆。”

    看到这行字,高阶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济南贡院被砸的事情,他一早就知道了。可这幅对联,中宗竟然比他还早知道。高阶突然有了一种失控的感觉,好像朝廷上下的事情,越来越不受他控制了。

    先是奏折越过他,呈到中宗面前。现在,他都不知道的对联,中宗已经看过了。高阶觉得,自己这个首辅当的,可真是失败。

    打开奏折一看,高阶一眼扫到名字,扬州知府林从杰。这山东济南的科举案,关他扬州知府什么事?高阶这几天盯着山东的奏折不放,一时不察,竟然让林从杰逮了个空子。

    林从杰是济南府出身,中了进士之后,先在江陵做了同知,后来又调到扬州当知府。高阶一目十行地读着奏折上的内容,突然想起来,这林从杰,跟徐士吉,好像是同年啊。这奏折,一定是徐士吉偷偷塞进来的。哎,阴沟里翻了船,倒霉透了。

    按理说,林从杰没资格上疏说山东的事,可那是他老家,知道情况是一定的。上疏的时候,给中宗说下自己的见闻,也不是不可以。高阶要是看见了,根本就不会让这奏折离开内阁。百密终有一疏,哎!

    高阶很久没有这么窘迫过了。严世玉一死,再没有人,能够置高阶于这么难堪的处境了。

    林从杰的奏折,描述详细,意见尖锐,高阶看的,那个叫冷汗涔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