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没想到这些丫鬟竟然会大胆到了这样的地步,竟敢当面就顶撞自己了。

    这还得了,刘氏怒道:“好大的胆子,你现在是在跟谁说话呢,跟我掌嘴。”

    话音落下便有站在刘氏身后的人,走了出去,就要去抓刚刚那跟刘氏顶嘴的丫鬟。

    那丫鬟的脸色变了又变,就在刘氏身后出来的人,伸手掌嘴的时候,那手伸过来之际,她猛然一下抓住了那人的手。

    掌嘴的人:“……”

    老实说,执行主子的处罚命令这么多年了,这还是第一次她被人抓住了手。

    “你干什么?”那人沉下了脸色,恶狠狠地说道,“松手。”

    被打的丫鬟,其实自己都有些被自己本能的行为给怔住了,但在听到对方恶狠狠的话之际,一股不知道哪里来的愤怒突然从心中升腾起来,她咬着牙,以不输给对方的恶狠,抬起下巴说道:“我是公主的人,你没资格动我。”

    说这句话的时候,这丫鬟看上去是倨傲的神色,但那眼角流露出来的目光中,却是带了一丝丝的忐忑与观察。

    若是云裳在这边,必然能清楚地知道这丫鬟的小心思:她语气听上去虽然霸道,但实际内心还是虚的。如果处罚的人,这时候,只管铁了心地继续执行刘氏的命令,她也只有认命的份;但若是对方表现出了一丝的迟疑与动摇,她便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如果换了云裳在这里,她根本不会管这丫鬟说什么、做什么,该怎么惩罚就怎么惩罚,不管她的背后到底是谁,她说到底也只是一个下人,主子处罚下人,天经地义,更何况,她是真的犯了错,便是自己的背景再硬,也站不住脚——这也是当初赵大人跟赵家老太君,敢直接冲去皇宫,找皇上的原因:便是当今的圣上,也不能不讲道理吧。

    但,能拥有这样见识的人,毕竟是少数,尤其对方还只是一个下人。

    所以那执行刘氏命令的人,显然是被那丫鬟的话给镇住了,她迟疑了,手上的力道也松懈了,人也跟着转头,求助似的看向刘氏。

    这一段时间,云裳在整个左府的地位,肉眼可见地上升了,下人们都有眼睛,都看得清清楚楚,别说刘氏左殇景,便是相府的主人左相,对云裳那也是客客气气。

    丫鬟下人们最是擅长见风使舵、看人脸色,现在见到自家的主子们对云裳都是那样的态度,自然她们是更加招惹不起的。而现在对方说自己是公主的人,自己没资格动她,这执行惩罚的人,内心是有几分赞成,很是觉得对方说得有道理。

    “公主的人?你是忘记你的卖身契在谁手里了吗?”刘氏冷声说道。

    这左府的下人,除开云裳自己带来的那些人,剩余的,那都是左府的家生子或是才买进来的,云裳那边的人,刘氏都知道,眼前这个丫鬟显然不是云裳的人,那么就该是左府的下人了。

    如果在最开始,刘氏就问出这句话来,那效果肯定是相当不错的,但现在,她在那丫鬟说出了自己是公主的人之后再说出这样的话来,效果完全大打折扣——那丫鬟压根就没露出丝毫惧怕之色。

    这其实也是正常的情况,她都已经说出了自己是公主的人,那既然她是公主的人,便是刘氏,也没资格对她做什么。

    顺着这个思考,她还想明白了一个道理,当初公主让自己等人过来赵雪柔的身边,原就是让她们看着她,不能让她好过。这么久了,她们也是这么执行下来的,每每公主知道了,对她们都是奖励,既然如此,今日这事,公主知道了,必然对她们也是奖励的。

    只要有公主护着自己等人,就算是刘氏,也不敢拿自己怎样。

    将自己定位成了云裳的人,这丫鬟的心就更加稳了,听到刘氏的话,她不但没有丝毫的惧意,反而还微微地抬头:“但奴婢现在是公主的人,听命于公主,夫人若是觉得奴婢说的话没道理,最好还是问过公主再做打算。”

    刘氏:“!!!”

    见过嚣张的,但没见过这种都敢嚣张到主子头上的,刘氏被气得那叫一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因为愤怒,她的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可见是被气得有多狠。

    在左府待得久了,对于各位主子的各种爱好、习惯,下人们其实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对眼前的这些丫鬟们来说,至少她们都知道关于刘氏的一点习惯:这位,教训起手底下的人,那是绝对不含糊的,便是跟在她身边多年的王嬷嬷陈嬷嬷等人,那都得是小心翼翼的,稍不注意,可能就要受到惩处。

    可现在,这位稍不如意就要让人动手的人,在面对自己说出口的那一番话,竟然只是怒火冲冲地瞪着自己,却没有立马让人再度按住自己打——这一点的发现,让这丫鬟的眼底生出了一丝亮光,这下,她心底里还剩下那么一点点的顾虑,顿时全部都被扔出去了。

    连刘氏都不敢对自己动手,她还害怕什么呢?

    再说了,她也没有说谎,她就是公主的人——这话,当初公主从一群人中将她提拔出来的时候,可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过的,她根本不怕。

    “你这意思,莫不是说是公主吩咐你,故意苛待我,还有我肚子里的孩子?”就在这时候,似乎已经是好许多的赵雪柔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反问那嚣张跋扈的丫鬟。

    这可是大罪,虽然那丫鬟心中的确是这么想的,但至少面上是绝对不能承认的,于是她否认说道:“奴婢可没这么说,姨娘这般故意栽赃给公主,污蔑公主,可知错?”

    赵雪柔:“……”

    深吸一口气,赵雪柔说道:“你们被公主安排过来,是该要贴身照顾于我,可在我最需要人的时候,你们一个个都不见了,连大夫叮嘱了不能断的药,你们也都给我断了,差一点就害了我腹中的孩子。如此大过,你竟然说母亲不能惩罚与你,因为你是公主的人,听命于公主。你自己说,这到底是谁在陷害公主?”

    在说话的时候,赵雪柔也是紧盯着对面丫鬟的反应,但当她说到“差一点就害了我腹中的孩子”的时候,她清楚明白地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显眼的遗憾,似乎是在遗憾没有真的趁机害死她腹中的孩子,她心中便是越发地坚定,果然云裳是想要弄掉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将这一点深深地记在心中,赵雪柔知道,自己一直在期待的机会,来了。

    不过,现在,她还是不露声色。

    “姨娘这话说的,我们是一直都在贴身照顾你啊。但最近不是你动不动就把我们几个给使唤出去,不让我们在房间里伺候,怎么现在变成奴婢们不照顾你了?”赵雪柔要说这一点,那她的心中还有怨气呢:因为云裳那边的吩咐,她是恨不得时时刻刻、分分秒秒都守在赵雪柔的面前,可偏偏最近这赵雪柔,仗着自己怀了孩子,动不动就是想要安静,将她们给撵出房间去了。就这,她竟然现在还敢来说最需要人的时候,她们不在?!

    赵雪柔:“……”

    她明明只是在左殇景来的时候,才将她们支出去,想要两人温存,其他时间,她根本就不曾指使她们离开过。

    “就是,”伴随着最开始那丫鬟说得越多,她身边跪着的其他丫鬟的心,也跟着活泛了起来,这时候,便有其中一人开始支援起了这说话的丫鬟,应声说道,“再说了,姨娘你又不是没有嘴巴,你真需要,你就吩咐人来叫奴婢们,奴婢们难道还敢抗命不来吗?”

    赵雪柔:“……”

    老实说,与人交手这么多年,赵雪柔鲜少被人说话给挤兑得现在这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时候。

    实在是以前的说话对象,那都是讲理的人,可眼前这几个,不但不讲理,反而还口口声声地将所有责任都推卸到她的身上。

    “那我的药呢?这个是贾大夫千叮咛万嘱咐你们的,言说了一顿也不能少,为何今日竟直接断了?”赵雪柔将话题重新拉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

    “那可不是奴婢的问题,”四个被云裳安排到赵雪柔身边做大丫鬟的丫鬟们,她们内部其实也是存在了一定的竞争关系,像是这种时候,她们就直接抛弃了还浑身湿漉漉的那人,理所应当地说道,“这是婷儿的问题,姨娘应该问她自己。”

    婷儿没想到身边的人,就这么轻易地就把自己给摘了出去,她不敢置信地看了那人一眼,眼中满是怨恨。

    她知道,自己在公主面前的表现一直都很好,也是去公主那边邀功最多的人,这些人肯定是嫉妒自己了,所以才会在这种时候,毫不犹豫地就出卖了自己。

    不过没关系,刚刚的对话,她都听见了,刘氏赵雪柔等人的态度变化,她也都看在眼里,这会儿自然也知道该怎么办了。

    “是奴婢的疏忽,”婷儿先是承认了一下自己的问题,接着就开始反问赵雪柔来,“但连姨娘自己都忘记了,奴婢这也不算什么吧?”

    赵雪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话:“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忘记了,竟然还找理由?”

    “可姨娘自己不也忘记了吗?”婷儿理所应当地说道。

    “我什么时候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怎么可能忘记?”

    “既然如此,”婷儿进一步追问,“为何姨娘不提醒奴婢?你但凡是提醒一下奴婢,奴婢也不至于就忘记了吧?还是说,姨娘就是故意不提醒奴婢,好等着奴婢犯错,去寻公主的麻烦吗?”

    赵雪柔:“……”

    赵雪柔一脸荒唐地望着婷儿,此刻她大概是体会到了所谓的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你做事还要我提醒,要你何用?”赵雪柔说道。

    婷儿当即大惊小怪起来:“奴婢是公主安排到姨娘身边的,现在姨娘却说要奴婢无用,姨娘这是在质疑公主的安排吗?你一个小小的妾室,竟敢这样编排公主,真是太大胆了!”

    “你!”赵雪柔有些气急败坏,她跺了跺脚,“我是在说你的问题。”

    “奴婢是公主的人,”婷儿将先前身边丫鬟们的理论再度搬了出去,“姨娘对奴婢的行为有异议,可以求见公主反馈。”

    说完了,婷儿就用一种“你有本事去找公主啊,我倒是要看公主到时候是帮我还是帮你”的神色看向赵雪柔。

    赵雪柔:“……”

    原本是想趁着云裳不在,先斩后奏,解决掉这些丫鬟,现在赵雪柔才突然明白过来,自己的这一套计划,似乎错了——她就该选一个云裳在的时候,要她亲眼看看这些丫鬟的嘴脸,看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们、你们这是……”赵雪柔捂了捂胸口,似乎要被婷儿等人直接气昏过去。

    “怎么了?”远处传来了左殇景问话的声音,一边问他一边快速地接近赵雪柔,“这是怎么回事?”

    “相公。”赵雪柔叫了左殇景一声后,眼睛就红了,那受尽委屈的模样,着实让人心疼。

    左殇景最见不得她这副模样,当下就赶紧抱住了她,轻声温柔说道:“怎么了?是谁让你受委屈了,你告诉我,相公帮你出气。”

    赵雪柔却没有说话,只将自己的脸埋在了左殇景的胸口,肩膀一耸一耸的,隐约的哽咽之声传来,却是哭了。

    这种时候,若真是出声告状,倒是没的掉了自己的身份,而且这些人都在这里,刘氏也在,赵雪柔知道不需要自己说,自然也有人会帮着左殇景弄清楚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低声哭泣,等下再表达一下自己身体的不舒服就行了。

    所以,她也就故意地没有开口说话。

    她不说话,左殇景的目光,自然而然地就落到了刘氏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