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朱红先是咒骂赵老实,再是发疯耍赖,再到最后嚎啕大哭,说自己为老赵家生儿育女,那么辛苦,赵老实也没改变自己的主意。

    向来没主意的人,一定拿定了主意,那真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大队长很是为难。

    虽然现在是允许离婚的,但十村八里哪里真听说有人家离婚了的。

    只是,朱红这手脚不干净,这样的人留在大季屯,他也惆怅啊。

    最后,大队长还是答应了赵老实不答应也没办法,这其实还是赵老实自己说了算,只要他想离婚,县长出面,也没立场不答应。

    再说了,赵老实是大季屯的人,朱红却不是,一旦离婚,朱红就不能再在他们大季屯呆着了,也是一件好事。

    这么些年,要不是看在老赵家过世老两口的份上,大队长对朱红真的是忍不了现在这么久。

    朱红听到大队长答应了,又开始发疯起来。

    可她再发疯又如何呢?

    她是被抓住了错处,这婚只要赵老实坚持,就能离。

    对于这样的结果,现场看着的人,许多都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陶连文还对陶杏儿嘀咕了一句:“我不是做梦吧?竟然有生之年能看到老实叔跟朱大婶离婚?”

    陶杏儿也心有戚戚然地点头。

    这两兄妹私下里可是不少次数地议论过,他们就想不明白当年赵老实的父母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会说下朱红这门亲事给他,也有那么偶尔一次,两人说过离婚。但说完之后,双方互看一眼,就再也没提起过这个话题。

    可以说,现场除开云裳,谁都是震惊的。

    对于赵老实提出离婚的要求,云裳其实并不陌生。

    在顾云朝上一世的大概半年后,赵老实也是跟朱红提出了离婚,而且态度坚决,谁劝都没用。

    朱红当然是使劲了、作翻了天地闹,可没用,谁来说都没用。

    最后这一对成为了离婚制度开始以来,青龙镇第一对离婚的夫妇。

    而究其原因的话,也是朱红偷东西被发现了。

    原本云裳并不打算干预正常的发展,可朱红这人,实在是太作了,被这样的一个人盯上陶家,那真的是麻烦不断。云裳做事,向来喜欢釜底抽薪,便将“离婚”这事,提前给她安排上了虽然云裳没去过朱家,但试想一下,一个从来都手脚不干净的人,家里怎么可能会“干净”呢?

    看看现在,一搜就搜个正着呢。

    “好了好了,现在是不是该去搜陶家了?”在朱红的发疯声中,崔老太催促的声音响起来,“时间也不早了,明天还得干活呢。”

    她可一直都还牵挂着搜陶家的事呢。

    “这么晚了,就不用了吧?”朱红那边还哭喊着发疯呢,就有村民出声反对,“要不明天再说吧。”

    陶家的人品,村里的人还是信得过的,大部分的人,还是坚持认为没有必要去搜陶家。

    “那怎么行?”崔老太义正辞严地说道,“我也不是不相信陶家,但若是明天去搜陶家,到时候什么都没搜出来,肯定就有人会暗地里说人陶家肯定是趁着夜里将东西都偷偷转移了,这对陶家可不是好事。”说着,她还笑眯眯地看向蒋荷花,一副好心肠的嘴脸,“荷花,你说是不是?我这都是为了你家好,现在让大家去检查检查,才好证明你家的清白呢。”

    蒋荷花真的是恶心坏了崔老太这样的人,她当即就给挤兑了回去:“我家的清白,我自己最清楚,不需要你的假好心。”

    她这话落在崔老头的耳朵里,就被她解读出了陶家的人不想被人搜查的意思,她先是心中一喜,认定了陶家家里肯定有不少好东西,却继而又一愁:她还记得先前的教训呢,若是自己此刻提出要去搜查陶家,那陶家的人反过来也要搜查自己家,那可咋整?

    崔老太一边想一边眼珠子乱转,这时候朱红求了赵老实一阵,发现赵老实压根没有改变主意的迹象,就开始去骂自己的儿子女儿媳妇们,说他们一个个都是没良心的,骂着骂着,又逼着他们去给赵老实求情,这婚绝对不能离。

    朱红的声音又尖又刺耳,吵得崔老太烦躁得很,恨不得让她闭嘴。

    等等!

    崔老太忽然灵机一动,她不能去搜陶家,但朱红可以啊。

    先前明明是说好了的,搜了朱家就去搜陶家,这不正是时候吗?

    “朱红,你不去搜陶家了吗?”崔老太走到了朱红的面前,大声问道,“现在只有你家的人才能搜陶家,你要是不搜的话,那我们就回家去了。”

    朱红却根本理都不理崔老头,她这会儿正逼着自己的儿子女儿媳妇们去给赵老实求情呢。

    但她太着急了,求人也没摆对自己的位置,上来就是先将儿子女儿媳妇们一顿臭骂,骂完了才让别人去帮着求情。

    两个儿子是从小就被她这样对待惯了的,也习惯了她这样的态度,脸上的神色倒是没什么变化,可两个媳妇跟朱小红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了。

    两个媳妇本就不是善茬,当下就表态了,这是长辈的事,她们可不方便参与。

    朱小红也不是受气的主,被朱红骂得脸挂不住了,直接就说她可没有偷东西的妈,她支持离婚。

    最后,朱红被气得够呛,只能去让看上去没什么反应的两个儿子去跟赵老实求情。

    这两个儿子,从小就是闷的,性子跟赵老实如出一辙,对朱红几乎是就没忤逆过,不管朱红说什么,他们都听的。

    可这一次,两个人却跟同时耳朵听不到了一样,不管朱红怎么说怎么叫怎么骂,他们就跟老牛一样地站在原地,不出声,也不动,低着头,沉默着。

    朱红又叫骂了一阵之后,终于发现了她最不愿面对的画面。

    一家九口人,除开她,剩下八人,竟然都是赞成离婚的。

    这样的发现,让她心脏一紧,浑身的力气像是突然之间被抽尽了,又像是整个人掉进了到冰窖里,她整个人突然哆嗦了起来。

    这时候,崔老太又再次开始催促了:“朱红,你到底还要不要去搜陶家啊?你倒是给我们说句话,不搜的话,也就别耽误大家的时间了。”

    “我不要离婚我不要离婚!”朱红猛然一声尖叫,她手指着赵老实,“赵老实,我告诉你,你要是敢跟我离婚,今天我就死在这里,我死给你看。”

    赵老实猛地站了起来,他脸色依旧黑沉沉地,看了朱红一眼后,他径直就突然就朝着自家的灶房去了。大家伙有些搞不清楚他这是在唱哪一出的时候,就看到赵老实出来了。

    再一看,所有的人倒吸一口气:赵老实握住菜刀呢。

    拿着菜刀,赵老实站在朱红的面前,一字一句:“你死我陪你死,婚,必须离!”

    朱红看着眼前的赵老实,这么多年,她突然发现原来自己一直都不了解这个男人。

    “赵老实!”朱红咬牙,“离就离,我什么都不会给你,家里的东西都是我的。”

    “我什么都不要。”在这一点上,赵老实倒是非常好说话,但下一句话也再次鉴证了这个男人的执着,“但别人的东西,得还给别人。”

    “要不是因为你没出息,我会去拿别人家的东西吗?”朱红倒打一耙的本事真是让人啧啧称奇,“以后没了你的拖累,我的日子好着呢,那些东西,我才不稀罕。”

    崔老太连续几次被朱红无视,气性也上来了,这会儿瞧见朱红一副似乎自己占了大便宜的样子,忍不住地就想泼凉水,“既然你跟老实都离婚了,你不是赵家人,你也就没资格去搜陶家了……”

    “放你妈的屁!”朱红面上看上去似乎是得意的,但心中着实窝火,崔老太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她骂开了,“我没资格?老子才是最有资格的。”说完这句话,朱红似乎才想起现在闹到这样的场面,“罪魁祸首”不就是陶家的人吗?若不是他们提出要搜自己家,根本就不可能有现在的事情发生。

    对朱红这样的人来说,她反思问题,永远都只能反思到别人的错处上去,根本不可能去想陶家为什么要提出搜她家,也不可能去反思,若不是她一门心思想要去占陶家的便宜,三番五次地去挑衅,怎么可能会有如今的事情发生。

    “陶家!”

    这两个字在朱红的嘴里咀嚼了一遍后,她抬了抬下巴,对大队长说道:“现在是不是该轮到我去搜陶家了!”

    “你没资格!”这一次回朱红话的,是陶连海。

    “我凭什么没有资格?”朱红阴沉着脸,语气刻薄,“陶连海,我就说你们家有问题吧?那么多的肉,还有那些麦乳精,肯定是你们陶家的人跑别人家里去偷来的……”

    “朱大婶,想清楚了再开口,若无证据,污蔑栽赃,这可是要坐牢的。”云裳冷冰冰地插入到了朱红的胡说八道里。

    这时候的农民对知青,有些本能的怯弱,尤其像是朱红这种,耍泼耍赖,她很拿手,但遇到要讲理**的知青,她就本能局促,不知道该怎么办。

    而且“坐牢”两个字,对朱红来说,也是一个惧怕的东西。

    可,要想就此让她闭嘴,那也是不可能的。

    “那你们家为什么不敢让我搜?”朱红反问,“要是你家没问题,为什么不敢让我搜?”

    崔老太原本被朱红骂得脸上挂不住,心中正各种咒骂着朱红呢,现在一看陶家的态度似乎是不想让搜,顿时就着急了,立马就变成了朱红统一战线的人,帮着说道:“你们这不对吧,先前不是说好了双方互换互搜,怎么现在搜了人家,你们家就不许别人搜了。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崔老太太,这是我们家跟老实叔家的事,我们两家都还没说什么呢,你就不要着急了。”陶连海软软地给了崔老太一个软钉子,然后才看向赵老实,“老实叔,这是我们两家的事,既然先前都说定了,你就……”

    “不用了。”赵老实挥挥手,对陶连海说道,“连海,你是个好孩子,你爹妈都是好人,不用搜,我相信你们家。”

    “不行!”朱红一声尖叫,“凭什么搜了我家,却不搜他们家?这是我定下的,我要搜,谁说也没用。”

    陶连海说道:“我们搜的是赵家,不是你朱家!”

    “我现在还没离婚。”朱红强调道。

    “对我来说,就是离了。”

    “你这分明就是耍赖啊!”崔老太越听越觉得陶家这是打听主意要耍赖了,顿时憋不住了,一边张口质问陶连海,还一边煽动其他人的情绪,“大家都来评评理,朱红现在还没跟赵家离婚了,她凭什么就不能搜陶家了?陶家这是在耍赖啊。亏得平日里陶家的名声还不错,我们还是看走眼了啊。”

    赵老实说了不搜,坚持搜的,就是朱红,为了能让搜继续下去,崔老太只能出声帮助朱红。

    可这一次,她却是失算了。

    她说话的时间不短,却没有得到一个人的响应,反而是大家此起彼伏的不赞同她朱红还是赵家人的说法,个别的,甚至都不能接受朱红是大季屯的人了。

    毕竟,大季屯这么多年来,还从来没出过这种偷鸡摸狗的人。更何况,在场被偷的人又不是一家两家,而是牵扯到了七八家。

    这样一个人,若赵老实没说离婚还好,现在一旦说了离婚,再一想到这个人只要跟赵老实离婚了,就跟大季屯没关系了,大家就都恨不得立马将朱红给赶出大季屯才好。

    好像,只要现在这个人还在大季屯,他们村的名声都跟着蒙羞了。

    “老实叔,你真的不搜吗?”陶连海又问了赵老实一遍。

    赵老实点点头,“不搜了,连海,我相信你们家。”

    “那,其他人呢?”陶连海又依次看向赵老大、赵老二和他们的媳妇以及朱小红。

    “都不搜。”赵老实难得地果断了一次,“谁要是去搜,等离婚,就跟着他妈过去。”

    这下,原本有意向的赵家三个女人也跟着偃旗息鼓了。

    因为搜家,自己才落到这样的下场,朱红如何能就这样放弃:“陶连海,当初是你们陶家信誓旦旦地说先搜了我家,就能搜你们家,还说是担心我说话不算数,结果呢?亏你还是个男人,欺骗我一个女人?你还要脸吗?”

    “你不用激我,我们陶家,是不可能让你这种手脚不干净的人进屋的。”陶连海一点都没有被朱红的话刺激到,他先是平平静静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后,然后才说道,“但我知道大家肯定对我家的那些东西好奇,也罢,老实叔不愿去我家搜,那我就请大队长去我家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