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远处喜庆又尖锐的唢呐声,木屋外的红绸,窗棂上的喜字……

    无一不在向自己宣告,这一切,是真的。

    仿佛脑海中某一根弦断了似的,奚络的眸中涌上湿热,思绪亦回归到了现实,慌张的望向了那悠远唢呐声的来源处,果真见到申申荡荡的一行人,来不及去看清为首之人的神情面貌,本能的蹲到了能遮蔽住自己的草丛中。

    刚一稳住身形,下一瞬便感应到有一道敏锐的视线照射至头顶,奚络的心脏猛地一缩,连连叫着大事不妙,条件反射的想逃,但因仅剩的一丝理智从而不敢再作出什么举动。

    好在那道视线的主人似是觉得远处没有什么异样,悻悻的转过了头去,面色阴沉的继续领着一队人向前行去。

    在害怕被人发现的煎熬之下,不知过了多久,奚络本想迅速的张望一眼,伸出去的脑袋却没再缩回来,只因空旷的视野内他们已经不见踪影,唢呐声也停了下来,静默的让人害怕,心中不甘涌起,只能尽可能小心翼翼的向那木屋走去,又在靠近紧闭的窗时弯下了身子。

    “吉时已到”

    腿都还未蹲稳,听得屋内传出了这高扬的女声,奚络浑身一震,险些就此摔倒,连忙捂住了要叫出声来的嘴,待平静下了浮躁的气息,便伸出手指将那窗户纸戳了个洞,做贼似的望了进去。

    只见得屋内被红绸反射出的光打的温暖不已,那些喜字与摆在案上的红烛喜果不用说,直直映入眼帘的,是披了盖头匍匐在地的新娘子,与她身侧压着脑袋看不清神态的新郎官。

    来不及觉得她身上那火红嫁衣的眼熟,光看清在她身侧那个熟悉的身影,奚络的眸光便是一暗。

    那位站在他俩面前的喜娘则是嘴皮不停的起合,说了许多仪式上的话语,在听到祝他们永结同心时,窗外与这喜庆一切格格不入的青衣女子失魂落魄的低垂下了头。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不知不觉间竟已进行到了这一步,随着喜娘尖锐的嗓音落地,奚络猛地抬起了头。

    “夫妻对拜”

    惶恐地望去,正是新娘与新郎官齐齐弯下了腰身,哪怕这个视角只能瞧见宗褚的发顶,这样的画面也像一把小刻刀般凿入了奚络的心间,跳动的心脏正往外流着鲜血,却没有给外表留下一点伤害。

    啊,看看,他们两个多么般配,可真可谓是一对璧人啊,哪里像自己……

    根本就是一个局外人,连看他们成亲,都没有这个资格……

    屋内依旧洋溢着一片祥和的气息,仿佛没有人知道屋外的青衣女子僵硬的起身,浑浑噩噩的向着远方走去,片刻间消失不见。

    收回不自觉瞥向了身后的目光,将视线重新摆在了眼前那抹红袍下的锦鞋上,薛珞堪堪直起了腰身,涂满了唇脂的饱满红唇会心上扬。

    啊,瞧瞧,只要过了今夜,面前的这个男子,就是自己这一生的丈夫了……

    时过半晌,待喜娘说完最后一句早便备好的说辞,突然被通知前来喝喜酒的仆人们也开始起哄。

    终于走完了一切形式,满怀期待的伸出纤纤素手,不曾想不仅未得到宗褚的半点回应,还听得他从鼻端不屑的轻哼一声,薛珞毫不迟疑的缩回了手,掩于盖头下的笑容仍是一僵。

    “大伙都不必再留着了,散了吧!”

    随着宗褚的话音落地,几个一早便坐下了的仆人心中一个咯噔,面面相觑着不敢发话。

    在场的众人并非只是打杂的普通人士,哪怕没有刻意,亦是将两人方才的小动作尽数收入眼底,被一脸戾气的宗褚环视着,顿时原本还火热的气氛也冷却了下来。

    “呵呵……”

    在众人尴尬又难以下台的时刻,被盖头遮住了脸的薛珞却轻笑了一声,旋即安抚似的挥了挥衣袖。

    三步并作两步,不消片刻便抵达了布置好的婚房,偷摸着掀开了盖头打量了一眼自己的杰作,薛珞心中一阵荡漾,双颊都飞上了两块酡红,与面色黑到能滴出水来的宗褚完全不同。

    “你这是什么意思?”

    “夫君,今日是我们大婚之日,我初为人妻,见先前屋内的摆设太过简陋,自然是要重新布置婚房的。”

    “呵,婚房?我看你是入戏太深了。”

    只听得宗褚讥笑了一声,道出了令自己无比心碎的话语,哪怕隔着一层盖头看不到他的面部表情,也知道他正极其不屑的盯着自己,薛珞红唇轻抿,沉着气一声未吭。

    “今日一切只不过是逢场作戏,你我心知肚明,你若是还有一点信用,就不要打起偷偷去将此事告知奚城的念头,否则,你会死的很惨。”

    几乎是强忍着胸腔中的滔天妒意听完了这段话语,眼看那墨色锦鞋大步流星的走往了木门的方向,薛珞的身形一颤,一把掀开了盖头,满脸震惊的望着他。

    “夫君,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我们既已拜过了天地,那雪儿今生便是你的人了,你这样翻脸不认人,误了雪儿的一生,让雪儿从今往后要如何自处?”

    在薛珞凝聚着泪花的注视下,宗褚同样震惊瞪大了双眼,对她突如其来的反咬一口,一时间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这,分明是你自己提出要与我演戏的,何来现在我误了你一生一谈?!是你说你要礼数才肯替我在叔父面前掩饰的,现下我已经给你做尽了礼数,你竟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你,你简直是不可理喻,强人所难!”

    “强人所难?”

    手中绸缎顺着指尖缝隙而滑落,薛珞双目聚焦一瞬涣散,不敢置信的喃喃道。

    呵,原来自己在他心中,竟是这样的不堪么……

    恍惚听见胸膛中什么东西正在破碎的声音,面前一心想离去的男人却已等不及自己缓冲,薛珞抬起了眼,换上了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款款上前一步,微微勾起了红唇。

    “夫君,您先消消气嘛,方才那些啊,只不过是雪儿想与您开个玩笑罢了,好歹我们也相处这么多年了,您也该知晓雪儿并非是那样的人的……”

    说着,薛珞动作轻巧的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又瞥了一眼未紧闭的木门外,佯装出一副害怕的模样,俯身在面带狐疑之色的宗褚耳畔轻声道:“刚开始,雪儿之所以会这么做啊,全因是怕被屋外的有心之人给听了去,您也知道的,哪怕是个戏子,演戏也该演个全套,省得被您叔父得知了,您说您若是方才便怒气冲冲的冲了出去,落到了别人眼中,岂不是太假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