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四十八,一万八千九百六十五,这两个看似毫无意义的数字代表的是薛衣侯一天下来所付出的汗水。

    六百四十八是一整天折断的树枝数量,而一万八千九百六十五则是刺石的次数。

    晚饭之际,聂老头少有的打破了他制定的食不言的规矩,不等吃完,便放下碗筷,不无欣慰的望向薛衣侯,问道,“今天感觉如何?”

    可怜的薛衣侯,因为某些原因,竟连握住筷子都变得艰难了。从开始吃饭,筷子便从手中掉落了六次。

    上万次的刺石,不仅枯燥,对于手臂尤其是手腕的负荷更是巨大的,也幸亏薛衣侯有武经的底子,若是放在普通人,且不说能不能完成,即便能够完成,手臂怕是已经废掉了。

    可即便如此,薛衣侯的整条右手臂依然变得麻木,手腕处更是肿的如同馒头。至于左手,情况虽然好了一些,但也有限。

    薛衣侯不是左撇子,所以,在一天的刺石中,更多的还是依靠右手,只有在右臂实在使不出力气的时候,才会偶尔转到左手,以给右手休息的时间,如此往复。

    不知何时,筷子在薛衣侯的手中,已经改拈为握,仿若还没有学会使用筷子的孩童一般,艰难的往嘴里扒拉着饭食。

    饭食很糟糕,但薛衣侯却吃的颇为痛快。

    听到聂老头问话,薛衣侯缓缓的将嘴从碗边移了开来,顾不得嘴角沾染的米粒、菜渍,抬头,回望……良久之后,不冷不热的回了句,“差强人意。”

    一天的时间,上万次的刺石,却仅仅在青石的表面留下了浅浅的痕迹,这个结果显然让薛衣侯难以满意。

    “明天还能继续么?”聂老头瞥了眼薛衣侯的双臂。

    一时间,薛衣侯也沉默了。

    右臂几乎失去了知觉,左臂的情况虽然还算不错,但即便是完好如初,其效率也远逊于右臂,在这种情况下,明天还能继续么?

    就算继续,刺石的效率也必定大打折扣,甚至还有可能加重双臂的伤势,最终导致得不偿失。

    “继续。”一番犹豫之后,薛衣侯咬了咬牙坚持道,这种意外显然是他之前所忽略的。

    控制力道以确保树枝不折,同时在刺中青石的瞬间,以最快的速度收回树枝,又能极大的减轻因为反震之力而导致的树枝内部的损伤,如此,便能保证一根树枝的最大利用率,这便是薛衣侯一天下来的收获,也正因为有了这个收获,才让他在短短的一天时间里,只消耗了六百多根树枝却刺出了一万次。若是以这种成绩持续下去,一个月的时间,未必不能将青石刺出两尺的孔洞,但是……

    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薛衣侯最终还是忽略了一个致命的问题,那便是他身体的承受能力。

    一万次的刺石,对于双臂的损伤无疑是巨大的,按照现在的情况,即便明天勉强继续,能有效的刺出一千刺就已经很不错了,而一旦如此,那么想要完成聂老头交代的任务,将更加的遥不可及了。

    薛衣侯虽然知道这个道理,可他依然固执的选择了继续,其原因不是追求那一千次刺石,而是希

    望能再有领悟。

    聂老头既然要他一个月的时间里刺穿青石直达两尺,那么在薛衣侯想来,理论上必然有能够达成的可能。

    既如此,已经沉溺其中的他,怎么可能轻易的放弃?

    看出薛衣侯的决心,聂老头不无满意的点了点头,心头甚至生出了一股冲动,想要将其中的玄机告诉薛衣侯,可没等他张嘴,便被薛衣侯以眼神制止了。

    “好倔强的小子。”聂老头苦笑,转头望向越云喜道,“喜儿,还记得那天我交代你去采买的药物么?”

    “爹爹,都已经备下了。”越云喜点了点头。

    “嗯,吃过饭之后,你就去烧桶热水,然后将药物都放进去,让这小子好好的泡一下。”聂老头吩咐道。

    “嗯。”

    “什么药?”薛衣侯额头微皱,好奇道。

    “是专门用来消肿的药浴。”越云喜替聂老头回道。

    听得这话,薛衣侯不禁哑然。

    原来,这老头早就已经预料到了这种结果,并做足了准备啊。

    一时间,薛衣侯心头泛起了淡淡的暖意。

    “好了,老夫吃饱了,你们吃吧。”不多时,聂老头放下空碗,说话间,便起身离开了厅堂。

    待聂老头离开,薛衣侯一反刚才的深沉,满是期许的对越云喜问道,“我们的事情,你办的如何了?”

    原来,今天是越云喜外出去县城采买的日子,之前薛衣侯对她特意做出过交代。

    “嗯,我在县城里打听了一下,不过情况不是很好。”越云喜掩饰不住脸上的失望,“县城的泥瓦匠都被县主给征调了,说是要加固城防。”

    “加固城防?”薛衣侯一愣,“一座破县城而已,怎的那么多事?”

    两人口中的县城,指的自然不是广陵城,而是殂山村所属的茂陵县。距离村子也不过几十里地,往常越云喜便隔三差五的要去县城赶集进行采买。

    “罢了。”望着越云喜满是委屈的模样,薛衣侯也只能叹息一声。

    一想到昨天白日里自己规划的新宅,薛衣侯便满腹的牢骚。

    好吧,住的地方可以将就,可吃的呢?

    低头看了眼案几上的清汤寡水,薛衣侯哪里还有之前的食欲。

    当然,这也可以解释为,薛衣侯已经吃饱了。

    一天上万次的刺石,对体力的消耗是巨大的,饥肠辘辘的情况下,自然也就不会挑挑拣拣了,可吃饱是一回事,味觉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若是能在吃饱的前提下,更能够品味到佳肴的美味,岂不是更好么?

    油坊,必须要建油坊,而且还要找个时间把炒菜的手艺传给越云喜。

    薛衣侯暗下决心的同时灵光一闪。

    白日里,聂老头不是让自己给殂山村想一个营生么?

    这岂不正是瞌睡遇到了枕头?

    现如今,薛衣侯也有钱了,油坊的工艺也不复杂,至于所需要的榨油机械,以聂老头的手艺打造出来应该也不难吧……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既如此,那还等什么?

    “喜儿,什么时候,你领我去趟县城呗?”薛衣侯突然开口道。

    “去县城?”越云喜一愣。

    “嗯。”薛衣侯点头。

    两人连广陵城都去了,在他想来,不过是去一趟县城而已,越云喜定然不会拒绝的,可事实上……

    “不行!”越云喜头摇的如同拨浪鼓一般,而且神色中满是不安。

    “为什么?”薛衣侯大为不解。

    “听说前日县城发生了一件大事,死了好些人,弄的现在人心惶惶的。所以,保险起见,咱们最近还是不要去了。”越云喜也没有隐瞒,当即就将今天赶集听来的消息说了出来。

    原来,就在前天的晚上,茂陵县内有数户人家莫名其妙的被人挖去了心肝,死状极为恐怖,消息一经传播开来,以讹传讹,不少人都认为那些人是被过境的阴兵吃了心肝,人心惶惶下,不少人家都携家带口的逃离了,乃至于集市也变得分外萧条。

    “阴兵?为何会这么说呢?”若是放在以前,薛衣侯只会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但现在却是不敢武断的否决了。

    “因为,就在事发的那天晚上,茂陵县突然被一股阴云笼罩,同时不少人都被战马嘶鸣之声从睡梦中惊醒。而那天晚上,茂陵县根本就没有兵马的调动。所以,很多人这才以为是来了阴兵。”越云喜不无心悸道。

    按理说,越云喜曾经亲手射杀过一头狼妖,即便真的遇到妖魔鬼怪也不可能如此失态,此时她的表现,更多的还是出于对未知的恐惧。

    阴兵,在薛衣侯以前读过的史料中曾经有过记载,据说最早出现于周兴亡商的封神一役,当时有化外高人,以大神通召集战场上身死士兵的怨气,化作阴兵,很是给周军造成了不小的伤亡,可自商灭之后,就再也未现人间。

    可这番记载是真的么?

    哪怕薛衣侯已经大大的扭转了自己的价值观,但对于以前所读的史料依然是半信半疑,毕竟史料这玩意,原本就存在着太多的主观意识,以讹传讹、春秋笔法并不罕见。

    好吧,薛衣侯很快就摒弃了自己的八卦心态,管它是不是真的,跟自己又有一毛钱关系么?

    轰隆隆!!

    心声未落,薛衣侯跟越云喜便惊悚的发现,整个厅堂连同地面,突然剧烈的摇晃起来了。

    地龙翻身?!

    “地震,快跑。”薛衣侯惊叫,从蒲团上一跃而起,便向着屋外冲了出去。

    不知何时,原本高悬于夜空的明月竟然被一朵浓云所遮掩,阴沉沉的让人很是压抑。

    说来也不知是不是巧合,薛衣侯刚刚跨到院子里,地面竟然就恢复了正常。

    这就结束了?

    薛衣侯有些悻悻。

    唏律律!!!

    咯哒、咯哒……

    金戈铁马,人喧马嘶,不绝于耳,饱含着无尽的肃杀赫然是自殂山之上传来。

    没等薛衣侯反应过来,紧跟着出来的越云喜已经吓得花容失色,嘴唇懦懦,良久,才颤抖着声音道,“阴、阴兵……过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