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不但政治嗅觉敏锐,可以做到吴宁“指哪打哪”,而且,老太太的政治手腕那也是千古一流的。

    别人都在想着怎么能从穆子究的文会上会捞取一点个人利益,而武老太太却是走一步看十步,已经把目光投到立储上面了。

    简单来说,就是武则天无论出于什么样的考量,她都不想立李氏子孙做太子。而立武家人,又是大多数人所不能接受的。

    当然,以武则天的强势,加上现在世家尽死,又挟新胜之威,她如果强立武承嗣为储,那也就立了,没人可以逆其心意。

    那为什么老太太没马上就立呢?

    这里不得不说,老太太还是有良心的。

    她当然可以想立谁就立谁,甚至可以借用余生,为新皇扫除一切障碍。

    几朝之后的朱元章不就是这么干的吗?为了让孙子顺利继位,把可能的威胁杀他个片甲不留。

    你要相信武则天有这能力,同样也有这股狠劲儿。

    之所以没这么干,是因为她不想她这一朝的惨烈高压继续到下一位皇帝。

    她更不想李武两家、文武百官各方势力,在她死之后彻底割裂,势如水火。

    说白了,老太太老了,不想再造孽了,想找一个非官方的场合,营造出一份安定祥和出来,好实现平稳过度。

    那自然而然,蜀中名士穆子究办的这个文会,就是最佳选择了。

    可吴老九有点腻歪的是:您老人家要营造和谐社会,要共建社会主义大家庭,特么别往我这儿使劲啊?

    文会是什么?

    不就是一帮有钱有势、有才有学的龌龊老爷们,没羞没臊地聚在一块儿,然后没羞没臊地相互吹捧,再没羞没臊地叫上一群歌伎舞妓,最后没羞没臊地达成某种共识吗?

    结果,皇帝要去凑个热闹,也想从中达到没羞没臊的目的。

    那你说,别人还怎么没羞没臊?

    想像一下:

    女皇高居正位,下首山呼万岁,山珍海味成了摆设,玉液琼浆成了看客,歌伎舞姬只能看不能脱,良辰美景只准想不准摸

    这特么的,文会直接成朝会了。

    到怀仁坊李宅,吴宁将武则天要亲临文会的事儿一说。

    “”

    吴启先是愣了半天,随后一蹦三尺高。

    “坏了!我出去一趟。”说着话,就往外跑。

    “来!”

    吴宁眉头紧皱,“你干什么去?”

    “啊?”吴启一滞,“不,不干嘛呀!”

    “既然女皇要来,那原本的宾客名单就不太合适了嘛,我得重新考量啊!有些人就不能让他们来了。”

    “嗯。”吴宁点了点头。

    可转念一想,不对啊?即使武则天不来,那邀请的也都是朝中官员、文坛名士,好像也没什么不妥吧?

    “你都请谁了?”

    “这”吴启眼神飘忽,“就是那些该来的人呗!”

    不对,吴宁眯眼看着吴启,这货肯定又不着调了。

    “说实话!”

    “好吧!”吴启自知被看穿,“玉露花馆的王芳芳。”

    “”吴宁一翻白眼,就知道少不了名姬花妓。

    无语摇头,“就这么一个?”

    “还有妙香楼的孙大娘。”

    “还有吗?”

    “南城的周仙伶。”

    “东林坊的许红娘。”

    “夜香阁的郑安安。”

    “松涛院的马”

    “”吴老九掰着手指头一数。

    嗯,不错!吴老十果然对得起他那张俊脸,洛阳城数得上数的花魁娘子,这货居然一个不落。

    “你这是要办花评会怎么着?”

    吴宁有点哭笑不得,“这没了吧?”

    应该是没了,因为也请不出别人来了。

    可是,吴宁还是低估了吴启的本事。

    “还有一个。”吴启偷瞄了一眼吴九九,“巧儿”

    “巧儿!?”吴宁真怒了。

    大骂道:“你没长脑子是怎么地?”

    “咱们妹子藏还藏不住,你居然把她往这种地方带!?”

    “不是!”吴启也冤着呢,“我可没叫她来呀,是她自己非要来,我哪说得动她啊!”

    吴巧儿要去还真不怪吴启,这货就算再不着调,也知道人多眼杂,巧儿去了不合适。

    可是,巧儿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得知要办文会,就非要去凑个热闹。吴启和虎子怎么说也不听,就是一定要去。

    那老十有什么办法?

    “不信你问虎子去,我俩劝了半天,她非去不可啊!”

    “”

    吴宁一阵无语,这闹的哪一出?

    那丫头性子倔强吴宁是知道的,可是巧儿不瞎倔,更不是没有分寸的人。

    她应该知道,什么场合适合她,什么场合她最好不要出现。

    哪怕武则天不来,邀月楼的文会也是群臣汇聚,甚至连武承嗣、武三思这些人也要出席。

    万一个哪一个动作、哪一个眼神被他们看出些什么,那都是麻烦。

    “不行!”吴宁眉头紧锁,“巧儿不能出现在邀月楼。”

    现在武则天又要出席,巧儿就更不能露面了,那老太太的一双眼睛可不是闹着玩的。

    “对嘛!”吴启顺着吴宁的话说,“我这不就是要去告诉巧儿别来嘛,那你还拦我做甚?”

    “你!!”

    吴宁是真服了吴启了,倒成了他有理了呢?

    “赶紧滚!就不能给我省点心吗?”

    “嘿嘿。”吴启咧嘴一乐,一边往出走,一边儿敷衍,“有兄长在此,我还怕什么?”

    “”

    “走啦!”

    吴启欢脱地往出走,全然不顾吴老九黑下来的脸子。

    他说的也不是没道理,从上到下全由吴宁一人指点,他怎么样,确实不太重要。

    这是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

    吴启正要出门去通知巧儿,不让她去文会。

    可是,已经晚了。

    还没出厅,宅子外面就是一阵骚动,却是有宫中仪仗到了宅外。

    “圣旨到!”

    黄门内侍扯着嗓子一叫高唱,吴家兄弟心中生疑,这不刚从宫里出来吗?怎么又来圣旨了?

    可是由不得多想,忙出宅接旨。

    只闻传旨大监道:“陛下有谕!”

    “数日后,朕御临邀月楼文会,只以宾客之身前往,愿与诸士同乐。”

    “遂武川侯穆子究,万不可另眼待驾,一切从常。”

    “原定宾客,宴制如常,切不可因朕之行而废之。”

    得,武则天先了一步,圣旨传达了两个意思:

    第一,老太太嫌穆子究名气不够大,文会的牌面也不够大,特地让大监到吴宁家门口儿来传旨,等于是昭告天下,不想人尽皆知都不行。

    第二,武则天考虑到了她的到来,可能会让文会宴请走样儿,所以特意“亲民”一,以圣旨这么隆重的方式告诉吴宁,也告诉天下人:

    我来是以客人的身份来的,你们该怎么玩怎么玩,该请谁还请谁,咱们其乐融融,不要区别对待。

    “怎么办?”

    吴启有点傻眼了,这不让巧儿来都不行了!

    不让巧儿出席,就等于违背了武则天的旨意,更加会惹人生疑。

    “”

    怎么办?凉拌!

    吴宁只觉脑仁儿生疼,不就是一个文会吗?怎么就成这个样子了呢?

    恕不知,这才只是刚刚开始。

    武则天要亲临穆氏兄弟所办文会,且当众下旨言明以客之名参加的消息不日便传遍洛阳。

    猜到武则天意图的,知道老太太是别有用心,要为立储铺路。

    一部分人静观其成,一部分人当然不想老太太如愿,想从中搅局。

    可是,怎么搅却是个学问,还不能让武则天察觉,又不能让老太太下不来台。

    所以

    “文会是吧?”李贤暗自思量,“那就只能以文会的方式去想办法了。”

    过了一会儿,招来府中长史,“寻几个才学出众的文士与本王一同出席。”

    另一边的武三思也在动脑筋,老太太要立的确实是姓武的,可惜不是他啊!

    “怎么能让陛下高兴的来,失望的走呢?”

    唯一的办法就是,把文会给他搅黄了,或者在文会让几方势力不但没有和解,反而更加对立。

    想到这儿,武三思差点没哭了,他不像李贤、李显那种门中多有文采卓然之辈,和他暗结曲款的,都是些武将荫官,没几个有真本事的啊?

    数来数去,拿的出手的文人,好像只有一个宋之问。

    可是,那货现在还在邻外流放,还没捞出来呢。

    现在临时用人,让他上哪儿去找?

    正在苦恼之时,正赶上亲儿子武崇训打身边经过。

    “来!”武三思眼前一亮,“上哪儿去?”

    武崇训一听老子叫他,笑盈盈地身一礼,“禀父亲大人,崇训去楚王府上找裹儿妹妹。”

    武三思一听,登时气不打一处来,“还去!?人家和穆子究好上了,还有你什么事儿!?”

    “爹”武崇训神情一垮,“你还是我亲爹吗?”

    “这个时候,爹不是应该更加的鼓励孩儿,为孩儿打气,站在孩儿这一边吗?”

    “再说了。”武崇训嫌弃地白了自己老子一眼,“那都是坊间瞎传的,怎能当真?”

    “还瞎传?”武三思冷笑一声,“陛下要去穆子究的文会。干什么去了,知道吗?”

    “穆子究短短数月,从一个庶民晋爵武川侯,因为什么你又知道吗?”

    “为什么?”

    武三思一挑眉,“还不是陛下要为了他和安乐的婚事铺路?”

    “陛下那是相中他的长路镖局了,要招为驸马,为朝廷所用!”

    “这次文会,目的更是昭然若揭,是要把穆子究推于人前,好顺理成章的降婚啊!”

    “你还没事儿人似的,一天胡乱开心?”

    “你的李裹儿啊,马上就要变成别人娘子喽!”

    眼见武崇训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武三思心中甚是得意。

    趁热打铁,上前一步,“儿子!爹听说你近来苦读典籍,学问大长。正好,穆子究办的不是文会吗?”

    “你去!!去用你的本事打败他,把李裹儿抢来!”

    “爹支持你!!”

    “”武崇训还是呆愣愣地看着武三思。

    “爹支持你”这句话说完了老半天,武崇训才反应过来。

    蹦出一句:“爹,咱不带这样儿的!连亲儿子你都坑,过分了啊!”

    嘎?!

    武三思老脸一红,“说什么呢你?你爹怎么会坑你!?”

    武崇训一撇嘴,“你蒙谁呢啊?”

    “皇姑母去文会,那是想让承嗣伯伯继承大统。什么就促成穆子究和裹儿啊?”

    “呃。”武三思没话了。心说,不愧是我儿子,还挺聪明。

    换了个口气,“那你更得帮帮你爹我了啊!武承嗣要继位,那还有你爹什么事儿?”

    “没事儿最好!!”武崇训一拍大腿,“您当那是什么好事儿呢啊?还不有多远躲多远?”

    “你!!”把武三思气的啊!

    “你个没出息的东西!好男儿连皇位都不敢觊觎,那还在这世间何意?”

    “呵呵。”武崇训干笑一声,“那您就觊觎吧,我走了啊!”

    “来!”武三思一声暴喝,“一句话,帮还是不帮!?”

    “信不信我这就知会账房,从今往后,一个大仔你都别想支出去!”

    “不是不帮,是帮不了”老子拿腰包威胁,武崇训只得苦着脸折来。

    指着自己的鼻子,“就您儿子这半吊的水平,还和穆子究去斗文会?”

    “他三两下就能把我灭了,再踩着我的屁股,嘲笑着您的脸面。”

    “嗯。”武三思点头,儿子说的也对。

    “嗯??”眼珠子一瞪,可特么这话怎么这么难听呢?

    “口误口误”武崇训连忙解释。

    “反正是没他厉害的。”

    “您想啊,他可是陈子昂的弟子!”一摊手,“我怎么和他比?”

    “你笨呢!”武三思骂了一句,“你不会不和他比什么诗词歌赋?”

    循序善诱道:“那文会,也不是规定死了只比诗赋对吧?”

    “也是。”武崇训有点动摇了,“那您说比什么?”

    “为父想想哈。”武三思思索起来,“诶?”

    少倾即有定计,“为父听说,陈子昂诗赋一绝,唯不善数术,是不是真的?”

    “真的!”武崇训点头。

    “当年陈子昂应举,算经一科以白卷应天子,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

    武三思眼前一亮,“这么说来,他的弟子应该也不善数术吧?”

    “”

    武崇训愣住了,老爹说的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对嘛!”武三思大乐,一看亲儿子的表情就知道有戏。

    “就这么定了,和穆子究比算经,让他在众人面前颜面扫地。安乐自然也就看到你的优点,说不定就心转意了呢!”

    武崇训在心里又过了一遍,这事可行!

    “那就比算经?”

    武三思一拍亲儿子的肩膀,“对!就比算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