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zi弦忘了自己是怎么回房的,缓过神来已经躺在床上了。她不甘心,无法入眠,凭什么自己的命运要交给厌恶之人决定。

    待叶府万籁俱寂,叶zi弦披衣而起,拿起桌上的竹笙,那是她从宓影带回来的唯一一样东西,也是无吟给她的15岁生日礼物。

    施展轻功,一跃飞起,只七步,就到了一处不知名的废宅屋顶。笙声自她唇边响起,如泣如诉、不情不愿、难舍难离……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诠释了她此刻的心情。

    从小到大,每每在书中看到不解疑难,她也会如此这般,深夜寻一处无人角落,静静吹奏彻夜,以抒胸臆。

    直至天边的第一道曙光初现,叶zi弦才起身回府。

    半晌,小蝶推开房门,见叶zi弦仍在闭目酣睡的模样。

    “小姐,快醒醒,老爷交代今天要盛装打扮,进宫面圣。”

    叶zi弦装作初醒,任小蝶为她换好轻丝纱裙,挽好头发,戴上首饰。

    “好了,真漂亮。”

    叶zi弦听闻抬头,铜镜里,一女子肤如凝脂,叶眉明眸,朝云髻高耸,露出光洁的额头,头上佩戴莲花图案的青色步摇,一步一摆,好生娇媚,身上的青色宫装裙摆飞扬,与头饰交相辉映,顾盼生姿,诗云:“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大抵如此。

    叶zi弦在小蝶的带领下向正厅走去,叶清远和朝阳公主已候在那里。见叶zi弦过来,朝阳满眼无法掩饰的惊叹,不得不承认,虽然她讨厌这丫头,可她确是倾国之色。

    叶清远刚准备带叶zi弦出门,就见一帮人踏进叶府,为首正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东福。

    “叶丞相接旨――”

    东福的声音刚出,一干人等跪下。

    “叶家之女叶zi弦,才貌双全,蕙质兰心,今雪国屡犯我大月边境,卓叶女远嫁雪国太子,册立正妃,以表达我朝平和友好之意,希不辱使命,保月国无恙。”

    “臣谢主隆恩。”叶清远双手接过圣旨,众人方才起身。

    “公公啊,皇上不是说要面见的嘛?还说要纳新妃冲喜,怎么变成嫁去雪国了。”

    “哎,咱家也只是负责传旨的,这不昨夜八百里加急,说雪国昨夜突袭贺阴山边境,皇上旧疾未愈,又急火攻心,现在还卧床不起呢。”

    “那叶某待会随公公一起进宫面圣,看望皇上。”

    “叶丞相,大家都自己人,我就直说了吧,皇上还没醒,你现在去也是枉然,若实在舍不得小女远嫁北寒之地,不妨留在家中,多叙叙旧。”

    说完,东福叹一口气走了。

    叶清远沉思半晌:“都各自回房吧,叶zi弦留下。”

    叶雪依自听到诏书起便心神不宁,此刻听闻叶清远的话方回神 ,对着朝阳公主不依不挠道:“母亲,太便宜她了。”

    朝阳公主低喝一句:“别闹了。”拉着叶雪依出去了。

    叶zi弦刚从宓影出来,不问世事多年,完全听不懂叶雪依为何抱怨。

    诺大的主厅只剩下叶清远和叶zi弦两个人。

    叶清远沉思半晌开口:“别以为去了雪国就可以耍什么花招,小蝶得留下。”

    叶zi弦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父亲!”

    “我会让琦兰跟着你,若你有意出逃或煽动雪月两国战乱,一旦琦兰回报,小蝶的命可就不保了,你自己看着办。”说完不容叶zi弦置疑,拂袖离去。

    叶zi弦一个人走回闺房,时间仓促,雪国要求三日后完婚,而路途遥远,恐怕明日一早就要启程,叶府上下此刻都在为置办嫁妆忙得鸡飞狗跳。

    房门被推开,一位清丽的小丫鬟领着嬷嬷进来。

    “小姐,我是琦兰,这是崔嬷嬷,来为小姐量制嫁衣的。”

    叶zi弦看了琦兰一眼,直觉告诉她,这个丫头不好对付,表面却不动声色,任崔嬷嬷给她丈量。

    “小蝶呢?”叶zi弦问琦兰。

    “她被派去洗衣房了,以后由我照顾小姐。”

    叶zi弦心下一痛,才刚重逢,又要分离,她不敢表现出心疼,否则父亲日后势必更加难为小蝶,利用小蝶要挟自己。

    夜,折腾了一天的丞相府终于重归寂静。待琦兰离去,叶zi弦照例披衣起身,她先是去了下院小蝶住的地方,站在窗外默默看了她一会,旋即飞上屋顶,疾步而去。

    宓影湖心亭,一袭青衫独坐,石桌上是一壶清酒,两盏玉杯,男子清瘦俊逸,全然不似已半截入土之人,倒显仙风道骨,气态脱俗。只他此刻却未独饮,只望着一池清水,似在等待来人。

    一盏茶的功夫,步风袭来,一袭zi衣飘过,男子莞尔:“弦儿,你来了。”

    “师傅。”叶zi弦站定,瞥了一眼酒杯,诧异道,“您知我要来?”

    “你忘了吗?为师最擅长的就是占星八卦。”无吟眼中悲伤尽显,“你其实不必这般小心翼翼,你父亲派来的眼线,那个打扫嬷嬷,早被我掉包了,之前一直没告诉你,是想让你学会收敛心绪。”

    叶zi弦心中震惊,只以为父亲老谋深算,却不想无吟更是技高一筹。

    “坐吧,为师有话要说。”

    叶zi弦闻言坐下,准备和无吟道别:“徒儿不孝,日后不能常伴师傅膝下了,这么多年,我早已把师傅您当作父亲,我……”

    无吟的手不可抑制地抖了一下,打断了她:“为师知道,弦儿,为师今天和你说的话,可能这辈子只会说一次,你必定要牢记心中,永志不忘。”

    叶zi弦恍惚间觉得,今天的无吟好像变了一个人,他恐怕远远不像表面看上去那般闲云野鹤。

    “弦儿,此去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雪国太子萧逸澜,五岁能文,十岁能武,胸怀天下,心系苍生,其前途无可限量,值得托付终身。”

    “师傅你怎么……”

    “你先听为师把话说完。”无吟喝了口酒,继续道,“你父亲送你来那年,让我教你琴棋书画,诗词歌舞,我便知他用意,他是想让你日后成为他蛊惑人心的棋子。然,为师见你天赋异禀,又擅自教了你内功心法,药理医术,私心里是希望有朝一日你既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又可以治病救人。可你偏偏嗜书如命,白天学完一切,夜里还要悄悄去我的书房阅经世治国、三十六计,我叮嘱你书房不可去,你从来不听。久而久之,我也就懒得管了。”

    无吟又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师傅,别喝了,酒多伤身。”

    无吟好像没听到她说话一样:“弦儿,我教你九重心莲,怎知你与花无缘,无法练就第九重。我早年欠一人人情,把那本武功秘籍的手抄本相赠,想来如今也已九年,那人的后人恐已学至九重,自此难逢敌手。你的九重心莲到八重已算缘尽,不可强求,天下也鲜有能与你抗衡之人,只需记得,遇到和你一样招式的人,不可硬拼。”

    “我知道了,师傅。”

    无吟从怀中拿出一枚莲花扳指,通体翠绿,晶莹剔透,看得出是上好材质,雕刻的莲花更是栩栩如生,仿若真品。

    “这个,你拿着,为师送你的礼物,我宓影所有的暗卫至此都归你调遣。”

    “师傅,你说什么?”叶zi弦再也无法隐藏自己的情绪,小时就觉得师傅满腹经纶,不似常人,宓影常年除了打扫婢女,只余他们师徒二人,何来的暗卫,这叫她怎能不震惊。

    “宓影暗卫,遍布天下,皆由我的大弟子号令,我会派一个人随你去雪国,我的大弟子就在那里,届时,你只需出示扳指,宓影众人从此听你号令,无论日后你想要做什么,师傅都支持你。”

    “师傅,你到底是谁?”

    “哈哈,弦儿你莫不是傻了,一起生活了十年,却问我是谁?”

    “师傅,你有……太多的秘密。”

    “为师没有秘密,为师一直以来只有一个心愿,望天下一统,国泰安民,这个担子为师背负了一辈子,终于可以放下了。”

    “可我……”

    “弦儿,我知你心中太多疑问,无法理解,相信我,踏上雪国,你的命运之轮将开启,所有的答案都将揭晓,而三国未来一统天下的主人是谁,决定权在你。”

    叶zi弦睁大眼睛:“在我?”

    “是的,在你。”无吟凝视着夜空中两颗最明亮的新星,它们正慢慢靠近。

    “流云。”无吟轻唤。

    一名女子应声走出,单膝跪地:“参见主,少主。”

    流云抬头,叶zi弦看清容貌,不免诧异:“你是……琦兰?”

    “少主,这世上有一种技能,叫做易容,真正的琦兰,已被我送回老家。”

    无吟为叶zi弦斟了杯酒,递给她:“弦儿,干了这杯酒,至此别过吧。其实这样的结果,对你而言是最好的,远离让你充满恨意的地方,为师希望你早日忘却过去,识得人间疾苦。为师相信,你与生俱来的血统,会致使你胸怀天下,就像你爱看治国之道一样。”

    叶zi弦听得一愣一愣的,只当无吟喝醉了,举杯和无吟碰杯,心中万般不舍:“师傅。”

    “你去吧,流云会保护你的,记住,跟着自己的心走,终将守得云开见月明。”

    叶zi弦又深深望了无吟一眼,越步离去,流云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