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葵长长吸得一口气,张了嘴捂住喉咙不住地咳嗽,一边咳嗽,一边贪婪地呼吸。

    少年看着自己的手,墨眸里终于出现了疑惑。

    “你——”他的唇角微抿。“你对我做了什么?”

    清葵直起身,轻蔑地瞧着他。“想杀我,没那么简单。”

    那双奇眸又恢复成一潭死水,仿佛之前的动荡光华都不过是一场幻境。

    少年思索片刻,看她的眼神已多了些审视。“你竟然懂得操纵人心的邪术?”

    “什么邪术?”清葵朝后退了几步,防止他再度“行凶”。“没见识。这叫媚术,懂不懂?”

    他盯着她的脸,似在思考。“媚术?”

    “没错。”清葵抱着双臂,防备地看他。“我可不止这些手段,要是还想杀我,你最好思量着些。”

    少年垂了眼,默然侧开了身。“你究竟是什么人,到这儿来做什么?”

    “搞清楚,我们可不是自己来的。”清葵冷哼一声。“是被你们给‘请’来的。”

    少年眸一转,瞳仁微蓝。“以你的本事,若你不愿,他们哪儿‘请’得动?”

    “好吧。”清葵舒了一口气。“我是无聊了,想到这儿来玩玩。谁想到碰到了你。”

    “玩玩?”少年眉峰一动。“你以为我会信?”

    “信不信随便你。”清葵不耐地瞪他。“邬天,我不过是无意看见你洗澡,就这样你就要杀人?真是草菅人命。”

    少年眉头一皱。“我不叫邬天。”

    “那你叫什么?”

    他迟疑了一下子。“郁天。”

    “你跟寨主不同姓?”

    郁天自然而然地答道:“我随娘亲姓。”才说完这句,他立刻有些愠怒。“你又对我用媚术?”

    清葵一呆。“没有。”

    郁天语塞,心头袭上些许烦闷。明明是他在问她,怎么变成他在回答了?

    “好罢,郁天。”清葵认真地看他。“你几岁了?”

    “这与你无关。”

    “很快就有关了。”清葵朝他试探地挪了挪。“为什么要杀我?且不说你只不过是个小孩儿压根儿就没什么看头,就算有看头那也是我比较吃亏,凭什么还要我的命?”

    “你很吵。”郁天转过身去,在榻上坐下。

    “好罢我不问了。”清葵又朝他挪了挪。“你还想杀我么?”

    郁天瞟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清葵松了口气,终于又挪到他身边,在他对面坐下,自顾自地提起茶壶倒了杯茶喝起来。

    郁天神色古怪地看她。“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哪个?”

    “你的身份,目的。”

    清葵放下手里的茶杯。“我的身份跟你完全没有关系,来这儿也完全没有目的,纯粹是阴错阳差。当然了,你是不会信的。”

    郁天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清葵终于忍无可忍。

    “难道你这儿不是山寨是皇宫么?还是这儿藏了什么宝贝?是个人就一定有目的,是不是想太多了点儿?!”

    郁天转开眼去。

    “若被我现你有任何目的——”

    “好了好了。”清葵摆摆手。“本来没有,现在倒还真有了个目的。”

    他墨眸寒。

    “我的目的就是收了你这小屁孩儿!”她拍了拍桌子,朝他呲牙。

    他一愕,猛地立起,背过身去。

    “走吧。”

    清葵一呆,没反应过来。“呃?我可以走了?”

    “难不成你还想留在这儿?”他的语气有些古怪,像是勉强才维持的平静冷然。

    “好好,我走了。”清葵这才如梦初醒,却见他背对着她的耳朵尖上染了一抹红印。

    咦?

    还没等她琢磨出什么,他又开了口。这次算是正常了。

    “你就睡在外间。”

    “不是说我可以走了?”

    “你是我的婢女,还想去哪儿?当然是在外间随侍。在没有确定你的身份之前,别想离开这儿。”

    清葵瘪瘪嘴。“你拦不住我。”

    “我是拦不住你,但山寨那么多兄弟,拦住你姐姐还绰绰有余。”

    清葵狠狠地哼了一声,奔向外间,啪地阖上门。

    外间的小榻只得一人半宽,虽然清葵浑身裹了棉被,这山中夜凉却依然不折不饶地钻到被子里。

    她睡不着。

    翻来覆去想了许久,她忽然灵光一闪,从棉被里跳出来,披上衣服便推开了里间的门。

    郁天正要就寝,中衣解了一半,惊愕地看着她撞门而入。

    “你——你干什么?”

    清葵顺便赏了赏他的颈上那段风光,这才咳了咳。“对不住,我忘了要敲门。”

    郁天沉着脸,于是这屋子里的温度又降了降。

    “你究竟要做什么?”

    清葵这才想起自己的目的。“对了,刚刚我说要收你,是想收你为徒的意思,不是要收你做男宠,你可别多想。”

    他冰眸一闪,好容易才克制了上前掐住她喉咙的冲动。

    “收我为徒?你才多大,能教我什么?”

    “我今年正好十五,不过这不是重点。”清葵作凛然状。“为人师只看本事,跟年龄有什么关系?”

    “你能教我什么?”他不动声色地把解到一半的中衣又给拢了回去,看得清葵颇有些遗憾。“媚术么?我可不需要。”

    “媚术只是我所学之术中很小的一部分。”清葵颇有些骄傲。“我看你天分不错,不如跟着我罢。除了媚术,我还能教你别的。”

    “比如?”郁天挑眉。

    “比如医术,驻颜术,固元法,”清葵又往他身上某处瞥了瞥。“还有房中术。”

    郁天皎洁如月的脸庞红了又黑,黑了又青。

    清葵颇自得地欣赏着,认为他这个样子实在比之前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好了不少。

    “出去。”

    “呃?”

    “给我出去!”郁天握紧了拳头。

    清葵很委屈。自己掏心掏肺的,他却叫她出去。

    其实也怪不得她,她来中原时间还不长,不懂得一个女儿家跟男人谈论房中术,普遍会被视为引诱。虽然她很认真地在讨论这门学术,虽然那男人还只是个小少年,但她的形象显然已经跟女淫贼划上了等号。

    当然,就算她知道了,也不会在乎就是了。

    她瘪了瘪嘴,从外面阖上房门,听到里头几下清脆的杯盏碎裂声。

    这小孩儿脾气还真大。不学就不学呗,至于拿杯子出气么?

    她继续躺回小榻上,把被子裹得紧紧的。大约是心情舒畅的缘故,很快便睡了去。

    清葵醒来的时候,双眼一睁便对上一把明晃晃的匕。

    “又来?”

    她很苦恼。

    “你也真睡得着。”郁天缓缓收起了匕。“就不担心我趁你睡着了下手?我就不信你睡着了还能用媚术。”

    “我不是早说了,还有别的法子?”她白了他一眼。“你当我这么傻?”

    郁天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该起来了。你可是婢女,居然比主子还起得晚。”

    “知道了。”她把手掌露出被子挥了挥。“你还不走?”

    “我为何要走?”

    她无辜纯真地望着他。“我习惯了不穿衣裳睡觉。”

    郁天一呆,手足无措的左右游移了视线,终于懊恼地转身离开,用力地带上了门。

    清葵舒了口气,闭上眼,在暖和的被子里拱了拱,心情却有些烦乱。

    其实她根本没有做任何的防备,若郁天真要杀她,怕是早已得手。她一向自诩冷静谨慎,怎么会对一个之前还对自己痛下杀手的人失了戒心?

    难道她下意识地还把他当做个孩子,觉得他不会出手么?

    清葵最爱裹着棉被赖床,可这等烦乱来袭,让她再也没了赖床的兴致。

    她懒懒地梳洗穿戴完毕,推开门已没了那少年的踪迹。这样也好,她也不想再应付这个古怪的小孩儿,还是快些寻到丹君,跟她一同想办法遛下山去才是正途。

    前一夜她跟郁天回了房,而丹君依旧住在之前安置她们的那间屋子。然而清葵回到那间屋子时,丹君却不在房里。

    她出门在旁边寻了寻,仍旧不见丹君的影子,所幸碰上了裘大。

    裘大见到她,眼睛一亮。

    “清水,你怎么在这儿?”他朝她后头看看。“少主子呢?”

    “不知道。”清葵摇摇头。“我姐姐去了哪儿?”

    “白水姑娘?”裘大指了指中寨的厨房,才反应过来她看不见。“刚刚我看见她在厨房那边转悠来着。我以为她饿了想寻些吃食,也没打招呼。”

    “快带我去。”清葵如释重负。“裘大哥。”

    裘大听了前头这句正有点儿不爽快,又闻得后面这声呼唤,顿时舒畅了不少。

    “好,好。要不我带着你过去?”

    裘大向她伸手,想拉她的手臂。

    清葵不露痕迹地闪身一躲。“裘大哥,不必麻烦。我能听着你的脚步声跟上。我虽有眼疾,却也不是什么都看不清。大哥请放心。”

    裘大也不疑有他,点头便在前面带路。

    走过几间屋子,沿着长满灌木的小路一直往前。

    裘大一边走着,一边问她:“如何,我们少主子很不错吧?可惜你看不见,少主子他的样子长得可俊了!”

    “是么?”清葵笑了一声。“大哥,你也知道我看不见,俊不俊对我来说可没区别。”

    “可不光是俊。”裘大很有些献宝的意思。“少主子不光长得俊,这脑子也灵光得很。那叫一个聪明。你别看他现在才十三,可比咱们所有人的脑子加起来都好使。咱们山寨里头的那些个机关,全是他设计的。”

    “哦?”清葵倒真是没想到。那些巧妙的机关,竟然是出自这个小孩儿的手中?

    “没想到吧?”裘大颇为得瑟,仿佛那聪明也有他的一份。“咱们这少主子,拿萧先生的话来说,那就是‘天纵奇才,绝世异骨’!”

    清葵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裘大哥,照你这么说,少主子他还真不一般。”

    “那是自然。”裘大语重心长。“清水,难得少主子他瞧得上你,你可得好好伺候他,说不准以后成了他的妻妾,那可是天大的福气。”

    “是是是,我一定‘好生’服侍他。”

    裘大满意地点点头。

    “裘大哥,那个萧先生又是什么来头?听上去好像很不简单。”她装作不经意地试探。

    “萧先生也是个奇人。一个月前,少主子遇上了狼群,被他给救了。”裘大是个实在人,说到此处还面露感激。“如今他做了少主子的师父,教他武功。”

    清葵皱了皱眉。这么说来,他也是个来历不明的人物。这个萧悔之安身于天堑寨里,果真只是为了教郁天武功?

    “清水,那不是你姐姐?”裘大朝不远处招了招手。“白水姑娘!你妹妹来看你了!”

    果然是丹君。此刻她正与一名身形丰满的厨娘说话,依然是标准的一脸茫然状。听见裘大的招呼她才注意到了清葵,赶紧走了过来。

    “天,清——水,我终于找到你了!”

    “你在找我?”清葵看她面色憔悴,心中已明了大半。“你该不会是迷路迷到这儿来的罢?”

    丹君有些讪讪。“差不多。”

    这时那位原本跟丹君说话的厨娘也走了过来,朝清葵一打量。“这就是你妹妹?”

    “正是。”丹君冲她笑笑。“之前多谢你了。”

    “哪里的话。”厨娘摆摆手。“早知道你不认得路,我便一早带你去了,也不会叫你绕了一圈又回了厨房。”

    清葵有些头痛,看样子丹君迷路,还迷了不是一时半会儿。

    裘大却冲那厨娘恭恭敬敬地抱了拳行礼。“夫人。”

    清葵和丹君大眼瞪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