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信是一种让人矛盾东西在大多数情况下它所代表的愚昧、顽固和落后令人厌恶但不得不承认在战场上有时因信仰而狂热的战士们有能力改变整个局势。

    即使是最基础的指挥教材中也会明确地告诉你当你面对比你强大的对手时选择正面冲突是最愚蠢的。

    按照这样的说法我们正在做的似乎就是一件愚蠢的事情。

    十二个土著部落组成的联军数量已经不足一万人即便算上我们的军队总数也只有克里特人一半。虽然我们并不畏惧死亡但我们并不愚蠢。我并不认为在正面冲击的情况下我们有机会在两倍于己的情况下窃取胜利。

    这时候我们唯一的指望就是土著人的信仰。

    在克里特人的阵地外围那些完全听命于大祭司的土著部落战士们死伤惨重。在大约七万战士中两万人余或死或伤完全失去了战斗的能力。对于人口稀薄全民皆兵的土著居民来说这个残酷的数字或许已经意味着十几个中等部落的青壮年的完全消亡。如果是在高地外的所谓“文明的世界”任何一支军队都无法承受如此巨大的损失即使只有一点机会指挥这支军队的将领也会抓紧时机撤出战场摆脱这毫无机会的战斗。

    可我们的土著朋友们没有这样做我甚至怀疑他们是否稍微动过这样的念头。尽管收效并不明显但他们战斗的执念已经出了任何好战的军人如果你看看他们战斗的模样就会明白即便只剩下一个人这些人也会毫不迟疑地向敌人起冲锋只有死亡才能打消他们战斗的**。

    我们的盟友死伤惨重艾克丁已经失去了几个最勇敢的朋友但战友的死并没有让他失去战斗的意志反而激起了他更大的愤怒。我亲眼睛在那个叫做依格尔的酋长面部中箭倒在他身边他痛苦地叫喊着友人的名字抄起依格尔的长枪奋力掷向那个躲在巨盾之后射杀他朋友的弓箭手。厚重的盾牌没有保住那家伙的命他看着小腹上汩汩冒出的鲜血惊恐地死去了。那支做工精良的德兰麦亚制式长枪没有随着他倒下——它牢牢嵌在那面盾牌之中红色的液体顺着锋利的枪尖滴洒在大地上。

    “看见了吗依格尔看见了吗?那是你的枪是你的枪杀了他你给自己报了仇!你是好样的从来都是!”干完了这件惊人之举艾克丁一边重新杀入敌群一边大声呼喝着。他看起来很伤心可他确确实实是在大笑着。四周那些继续奋战着的部落领们争相出对逝去朋友的赞美声。他们的传统习俗让我们的敌人畏缩面对着这些一面忍不住哀号一面又快意大笑的战士们克里特士兵们的动作看起来似乎都迟缓了许多。

    能够造成这种效果的就只有宗教信仰的力量。那些武器简陋的勇士们在死去时几乎全都面带笑意按照他们的信仰他们为和保护自己的神祉神圣土地而死这似乎是一件幸福的事。

    这很愚蠢是的但你必须承认有时候这样一种狂热的力量可以改变许多事情。

    比如我们正在进行的这场战斗。

    看到自己的友军突破了原本坚不可摧的敌军防线那些苦苦挣扎着的土著战士们欢呼起来。他们中许多人都伤痕累累、身体疲惫可他们没有放下武器他们仍在战斗。

    战局的改变是从红焰那里开始的。

    经过几次华丽的穿插攻击克里特人的骑兵部队就像是一块木柴遇到了利斧散乱得不像样子。比起我们这支传奇的骑兵曾经遭遇过的对手眼前这些敌人的表现只能用拙劣来形容。他们甚至组织不起像样的反击只能像骑兵训练上等待被刺穿的人形靶一样被动地等待着凶狠的敌人。金属的头盔遮住的他们的头脸但遮不住他们的绝望。尽管在数量上占有一定的优势但这并不能改变他们悲惨的结局。

    因为他们的对手是曾经战胜过大6最强的冲锋部队、有着“破阵铁骑”称号的温斯顿重装骑兵在查美拉城下以三千之众力敌两万余克里特援军的魔法骑士他们是真正的精锐中的精锐仅用“强大”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们的力量。他们有一个值得永远骄傲的名字这个名字从诞生之日起就注定与鲜血和死亡相伴成为他们侥幸逃生的对手们回忆中最深沉的梦魇。

    不会有人忘记他们“星空骑士”那闪烁着星空光彩的无畏勇者。

    红焰他们并不是在孤军作战那些骠悍的伦布理战士们同样起了很大的作用。在没有得到红焰的帮助时他们没有任何办法对抗这群骑着高大战骑的骁勇敌人。但当他们受到牵制、放缓了度之后那些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的斗士们迅地接近了这些在他们看来无比强大的敌人用各种方法把他们扯下马背然后泄起他们刚才被追逐冲杀的愤怒。客观地说他们毫无章法的袭击在很大程度上降低了红焰他们冲击的度但他们对于克里特骑手们的震慑也是显而易见的。如果说死在红焰他们的手上还能够称得上是在战场搏杀中英勇死去的话那么一旦落到这些用完全不同的方法理解战士荣誉的土著人手中陪伴你同行在长眠之路上的就只有无尽的恐惧和痛苦了。

    当最后一个克里特骑士被淹没在狂热的人潮中后形势开始向对我们有利的方向展起来。除掉了对他们而言最具威胁性的对手亢奋的战士们再次点燃争斗的火焰。他们再次掀起一道高昂的洪流狠狠地拍打在克里特人竖立起的钢铁坚壁上。

    内外夹击克里特人在动摇。

    看着这场面我有些同情我们对手的将领。大概他是第一次遇到这么难缠的对手他们的进攻完全是盲目疯狂的根本没有任何规律可言让人无法预测他们的动向。可偏偏他们又是如此的强壮勇猛在一次次不计生死的冲撞之后克里特人的阵地变得千窗百孔。

    第一次我们的土著朋友们在勉强保持着防御阵型的克里特人面前占到了少许的优势。这和艾克丁他们在克里特人内阵的冲击有很大关系同时也有体力上的原因:克里特重装步兵顶着沉盾重甲一刻不停地经受着敌人的冲击而他们的对手负担的重量只有一支长矛或是一把长弓。当情势出现逆转时畏惧百倍地放大了疲惫的效果使我们的敌人迅地萎缩下去。

    “这帮家伙还是不知道什么是战争!”红焰率领着我们最强大的战士们策马来到我们身边在几乎可以称得上“弱小”的敌人面前他们没有受到明显的损失损失。

    “难道他们就不知道我们的战马也是可以踩得死人的吗?”红焰抱怨着他说的是刚才那场轻松但并不怎么愉快的战斗。伦布理族人的战斗方式让他束手束脚对于豪勇的精灵来说这绝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经历。可不知为什么尽管他很气恼可我并没有从红焰的语气中听出愤怒的意味只感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和惋惜。

    稍事休息后弗莱德让红焰拖住那个逐渐恢复过来的重装步兵方阵。只要得到明确的指挥他们就仍有战斗力而红焰的任务就是让他们继续保持混乱。红焰二话不说接受了任务他似乎宁愿去面对敌人也不愿面对我们的土著朋友。对于拥有无与伦比的机动性的魔法骑士们来说这个任务并不是件难事。

    这时候在我们的左前方最后一批伦布理勇敢的战士们近七千人终于出现在了山坡上。他们的驻地距离战场是最远的一批根本无法在战斗开始之前到来。

    幸亏他们来晚了!

    按照伦布理战士散漫的战斗方式如果面对着阵容整齐、队列完整的克里特大军这七千人根本不能起到多大的作用。无论我们的土著战友们有多少人他们能够正面和克里特人接触的就只有那么多。器械和阵型的优势极大地弥补了克里特人在数量上的巨大差距在无法击破克里特人阵列的情况下再多的伦布理战士都不会起到太大效果。

    可是现在不同了克里特人的阵脚已经松动在他们内部仍有战斗力的将近一万名勇敢的伦布理战士还在继续撕扯着他们的队形犹如一只被巨蛇吞噬的箭猪将自己锐利的尖刺在蛇腹内弹起让这只巨大的恶兽痛苦不堪。

    刚刚投入战场的生力军们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刻投入到了残酷的战斗中去。他们的意外出现打破了战场上的平衡将胜利女神动人的腰肢有力地拉向我们这一侧。经过短暂的对抗他们开始向前迈进他们面前的克里特人在不住退却的同时仍在拼死保护着自己的阵型。克里特人的阵线像动物的筋受到强力的拉扯般向内凹陷下去它凹陷的度如此之快仿佛在昭示着自己崩坏的命运。

    终于这条战线柔韧的弹性达到了极点它从中绷断了。一个虚弱的空洞展现在我们的友军面前。尽管他们称得上是最缺乏战场经验的战士但他们并不缺少勇气和战斗的热望。他们抓住了机会一头扎进这被击破的防线内开始用他们的方法满足自己的破坏**。

    尽管我知道在一切终止回归平静之前不要轻易地下结论。但我实在想不出我们的敌人还有什么能力扭转面前的颓势。如果他足够出色那么现在还可以迅退却撤出土著战士们的追击范围尽可能保存自己的有生力量;如果他只是一个死守条令愚蠢自大的家伙那么即使遭遇全军覆没的结局也不是没有可能。克里特人的阵地已经被撕成了大小不等的三块统帅的指挥基本上失去了意义只有最基层军官的命令才能挥作用。士兵们几乎是在靠长期训练养成的良好习惯在战斗这样的抵抗注定不能长久。

    正当我们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平心静气地作我们的场内观众时我们的对手让我们吃了一惊。

    在敌军统帅的指挥下仍旧保持最强大战斗力的那部分士兵开始了冲锋。

    我没有说错他们面对着数量远多于自己的敌人放弃了仅存的阵型和兵种配合的优势开始了冲锋。

    这简直是疯狂。

    一直到此时这场战斗的残酷才真正显露出来数万活生生的人对撞在一起每一次撞击都会激射出刺目的血光。当你习惯了这样的景象就会觉得一个生命的死亡不过就是如此简单的事情:两个人碰到一起一个人倒下另一个人继续向前直到新的对撞产生……看着这些一开始你会因畏惧而心头一阵痉挛或是肠胃掀起一种不适的反感但逐渐地它让你习惯了恐惧熟悉了杀戮将血腥和死亡当作平常的事情什么也感觉不到。

    和那些真正残酷的东西一样这场面让人麻木。

    在这些真正残酷的事情一再生之后克里特人冲出了土著战士们的包围。这结果并不难预料:即使是在冲锋中克里特人仍旧能够保持最基本的密集阵型将所有的力量聚集在阵型最前端撕破敌人的封堵给敌人以重创。反观他们的对手则只知道找到一个对手单独撕杀。他们或许能给对方造成极大的伤亡但是他们无法阻挡自己的敌人。

    “不好!”当冲出包围的克里特主力依旧保持着密集的冲锋阵型绕过一个折弯继续奔行时我终于意识到了他们想干什么:敌人的统帅并不是个怯懦的家伙他们的目标并不是突围逃跑而是将目标指向了大祭司所在的北坡。从一开始那里的战士们就不曾有过稍动即使是在战况最恶劣的时候那些强壮的人们也没有投入战斗去抢救自己的伙伴这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而竖在那里的各种颜色鲜艳、代表着各个部落的旗帜则更进一步地暴露了大祭司和各部落祭司的所在。即使是最没有经验的指挥官也不会把指挥部如此明显地暴露在敌人面前之所以克里特人没有一开始就攻击它我猜测可能他们的指挥官认为那是个引人上当的陷阱他宁愿采取更稳妥的方式获胜。

    但现在克里特人大势已去。人类赌博的天性支配着那个优秀的战地指挥官采取了这次冒险的反击行动。可能即使是他自己都不太能够接受这样的事实:他的选择是正确的。

    “弗莱德我们去拦住他们!”看着克里特人踊跃冲向山坡的背影达克拉焦急地大叫起来。

    弗莱德奇怪地没有说话他表情复杂地看着克里特人进攻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红焰!红焰!”罗迪克做出了最正确的反映:他大声召唤起我们的骑兵指挥官。我们身处阵地的最南端是整个战场上距离大祭司所在之地最遥远的一支部队。按照克里特人这样的冲锋度当我们赶到那里时恐怕只有给死难者收尸的份了。唯有我们的骑兵才能追赶得上敌人挽救我们土著战友们的领袖。

    可惜红焰和他的部队正在与克里特人的重装步兵纠缠不休根本无暇看顾整个战场上的局面。我们拼命的呼喊但声音瞬间就被战场上的喧嚣声淹没不可能引起红焰的注意。

    终于弗莱德叫过一个传令兵命令他用最快的度把我们的骑兵部队调过来全力支援遇险的大祭司。而后他用干涩的声音对我们下达了命令:

    “全军突击解救我们的盟友!”

    他的表情有些奇怪似乎带着羞愧和悔恨的意思垂头丧气地很没有精神。我无法确定这一点片刻之后我就成了战场上近十万蜂拥涌向南坡的战士中的一员。

    敌人没有因我们的追击放慢脚步或是仓皇逃窜他们坚定不移地将手中的兵器指向山坡上的目标。这支在绝望中仍不放弃寻求最后胜机的敌军恐怕只剩下了不足三万人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减少。他们与保卫大祭司的奔狼部落的勇士们接触了那些勇敢的土著战士们很知道如何杀死自己的敌人但不知道怎样阻拦他们。他们站位松散根本就没有组成像样的防线只知道凭借自己的武力留下面前的敌人。除了运气不好被他们拦截下来的士兵之外克里特人的冲锋度几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忽然间我远远看见那面象征着克里特指挥官身份和荣誉、并连带向战场布命令的战旗倒下了克里特人的阵型看上去有些混乱这让我的心里一阵喜悦。而后一个声音让我的心情重新跌落谷底。

    “我是阿-斯坦将军!我还活着!跟随我!跟随我!胜利是我们的永远是我们的!”

    一个身材匀称、面色红润、大约四十岁上下蓄着一撮优雅的山羊胡子的男人骑在一匹深褐色的战马上大声呼喊着他的声音坚定有力带着战斗的狂热。阿-斯坦将军听起来有些耳熟的名字。他无疑是个出色的将领在占据优势的情况下不冒进身处劣势时也不放弃尤其重要的是他在最关键的时刻稳住了军心让这最后的一击得以成功实施。

    已经没有任何阻碍了祭司们的营帐就在这些勇敢的克里特人面前。即便敌人已经杀到面前那些信仰坚定的老人们依旧没有一个人逃离这里。大祭司那个倔强顽固的老头居然踉跄着迎向正向他扑来的敌人们大声呵斥:

    “你们亵渎了神圣了伦布理神神已经怒了神会惩罚你们的一定……”

    在神的愤怒来到之前大祭司亲自体会到了人间的痛苦。阿-斯坦将军亲手将他的战刀挥过老者的咽喉把他的鲜血撒满大地。

    战场瞬间凝固了所有涌向山坡的伦布理战士们在看到这一幕之后都停止了脚步。

    那智勇过人的将军可能还没有觉察到自己干了一件具有多大影响的事情克里特人的屠刀并没有放下而是指向了更多信仰坚定了老人。他们大概把这些人当作这次战斗的指挥者了。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所杀的是敌人的精神领袖们。

    后面生的事情让我怎么也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们的战友们溃散了。

    那些在付出了高昂的血肉代价才换取到完全的战场优势并且几乎把敌人逼入绝境的土著战士们溃散了。

    五万多土著人哭喊着离开了战场向密林深处四散开去。在他们身后仅余不足五万的克里特军队同样瞠目结舌地看着刚才还在与自己舍命奋战的敌人离去和我们一样他们并不知道生了什么。面对数量如此众多的敌人已经筋疲力尽的他们已经无力追赶都没有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土著居民们一批批窜入丛林消失在眼前。

    “这群混蛋在干什么!”达克拉在一侧大骂他无法理解眼前的景象究竟意味着什么。不止是他包括弗莱德在内的所有德兰麦亚官兵都不可能理解这生在胜利边缘的、恶梦一般的大溃退。

    “艾克丁!”混乱中我现了一个强壮的熟悉身影一把把他抓过来愤怒地大声责问:

    “这是怎么了你们在干什么!”

    “我们输了。”艾克丁愤恨地回答“他们杀死了我们的大祭司这证明他们的神比我们强大。大祭司死了一切都结束了。在选出新的大祭司之前没有战争没有复仇没有神的旨意!”

    “怎么会这样?我们占着优势只要再加把劲我们就能消灭他们。我们有那么多的人你看那么多……”我被他的回答气昏了头脑指着眼前混乱的景象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我知道我们能够杀死他们……”艾克丁垂下了头“可是大祭司死了没有神的愿望我们不知道这场胜利是否是神想要的。”

    “见鬼!”我大嚷着“这不是伦布理神看顾的土地吗?他们不是伦布理神的敌人吗?你们怎么会不知道?”

    “因为……大祭司死了……”艾克丁回答得很艰难。这个年岁几乎和我叔叔一样大的人惭愧地看着我“我知道你无法理解事实上我觉得这也并不正确。可是……这就是我们的传统。在与查琴克族争夺红山时我们就是杀死了他们的大祭司才取胜的。”

    在胜利的边缘功亏一篑这让我欲哭无泪。

    看到已经没有取胜的机会弗莱德下达了撤退的命令。所有的士兵们都露出惊愕和委屈的表情达克拉大吼大叫称那些在最后关头离开战场的土著人都是懦夫。就连罗尔也难以置信地摇着头对我们的土著朋友奇特的传统习惯表示不理解。如果是在高地外一国的将领被杀死或许会引起士兵的骚乱但绝不会遇到这种全军完全丧失战斗意志的事情尤其是当他们占据着绝对优势的时候。只有红焰平静接受了这个事实一个人无声地行走着。

    恼怒中我不甘地转过头看向战场却迎上了弗莱德的脸。

    他的表情痛苦而矛盾让我吃了一惊。

    (明天晚上估计是回不来了提前放出一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