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连馨宁想打听青鸾去了陆家之后的生活如何,其实她不打听心里也大致有底,陆家几代从商极其富有,到了这一辈上却没个像样的能主事的主子,家里的一应事务仍还在陆老爷子手里。

    陆家大爷娶的是骁骑营正黄旗副都统卫林的亲妹,早听说这位少奶奶在家时便也会舞刀弄枪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自然不是那样好相与的。

    再者这陆大爷少年风流荤素不忌,年纪轻轻房中也已早有好几位过了明路的妾室,另外与他有染的丫鬟媳妇和外头的粉头就更加不知有多少,青鸾这样无名无份的进去,还当真就像李嫂说的,连个丫头都不如,别说她那样掐尖要强刻薄善妒的个性,就算她像秋容那样贤惠体贴又会伺候主子,只怕也会自有麻烦寻上门。

    这不才过了三五天吧,就有人忍不住眼里奚落得意的劲儿赶着上了门。

    “今儿这么好的太阳奶奶也不出去走走,总闷在屋里对身子可不好,咱们来说说笑话同奶奶解闷如何?”

    一见惠如和秋容手挽着手笑嘻嘻地进了门,连馨宁便开始头疼,这一位想是存了一肚子的笑话赶来献宝,可她眼下哪有这兴致,昨夜沐华过来告诉她外头都准备齐全了,这两日就要动身,她自己倒是没什么可准备的,倒是为少谦和孩子备下了不少东西,只是荣太太那边还不曾过去伺候,长房里多少双眼睛盯着,稍稍一有动静便会被人知道,因此她特特预备了这两日以陪荣太太一同吃素为荣家祈福为名,二人可以关起门来便宜行事。

    谁知这些个女人偏不放过她,只得勉强挤出了个笑脸,一面连声让她们坐。

    “可不是你们才来我就要赶人,实在是太太昨儿夜里就吩咐下了,今儿要过去吃素呢,两位姨奶奶有什么新鲜笑话,咱们晚上再说吧,到时候大爷回来了,也好一同乐乐。”

    秋容听了这话便不再多嘴,只嘴里打着哈哈说也没什么,就是来给奶奶请个安解解乏,惠如却不甘心,把嘴一撇冷笑道:“奶奶是个贤惠人,有好事都想着大爷,可咱们那爷的性子,却未必事事都想着咱们呢!今儿这笑话也只有咱娘们几个说得,说说给大爷知道,不知又要生出什么事端来,自己送出去的人,若要再上门去跟人家要回来,岂不把人都得罪了?”

    “这话倒奇了,莫非是青鸾在陆家出了什么事?”

    “呵……她还能有什么事,不过就是抢男人抢疯魔了呗!咱们大爷也真会挑日子送人,前儿正好是陆家大***春秋好日子,偏生那一位不知好歹,仗着陆大爷刚到手的劲儿对她热乎着,硬是霸占了人家一整夜。”

    “惠姨奶奶这话可是当真?她一个没名没分的,论理说可不能在主子的房里过一整夜呢,难不成她把那陆家大爷哄到她自己房里去了?若当真如此,那陆大爷也忒过荒唐了,下人的房里也高兴去钻。”

    惠如话音刚落,便有人接了话茬儿,连馨宁循声一看,竟然是多日不见的荣清华,正捏着帕子笑吟吟地站在门口,话虽是对惠如说的,却并不看她,只朝着连馨宁点头示意。

    “大嫂子好。听说大嫂子近来身子不爽快,清华就过来瞧瞧,不曾打扰大嫂子休息吧?”

    “哪里的话,二小姐如今一心待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咱们也不好意思去闹你,难得今儿你上门呢,婷宜,还不看茶?两位姨奶奶都坐了半天了。”

    连馨宁也笑着朝荣清华伸出了一只手,二人亲亲热热地手挽着手寒暄了一番,这才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了。

    自从她回了荣府,就一直远着这位居心叵测的小姑子,她也不曾主动上过门,前阵子因柔儿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虽说太太和大爷都将这事儿给按下了,但满府里的人还是都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说得绘声绘色地真好像见过她和大爷行过什么不可告人之事一般。

    荣清华到底还是个要脸面的大家小姐,有什么样的心思不说,在人前的体面还是要的,因此干脆称病闭门不出,再者荣少楼又做主给她说了人家,因此她更有了安心待嫁准备绣书等嫁妆为理由,每日除了给荣太太请安,哪里也不去。

    连馨宁不肯去同她计较,一来是出走在即怕生事端,二来却是因为这位二小姐的未来婆家,实在是“万里挑一”的难得,对方是内阁大学士的亲侄子,姓郑,今年三十有二。

    几年前原配死了,家里有好几个姨娘,正室却一直空着。这两年他叔叔提携他起来做官,家里没有个正经奶奶实在难看,便托人四处打听,却又一直高不成低不就地拖了大半年,因为好人家的小姐多半不愿与人做填房,而门第太差的他自己又看不上。

    这样的人家偏生给荣少楼寻着了,那郑家公子如今在户部一个肥缺,又有亲叔叔照看着,与他家结亲必然是有利可图的,再说清华留在家中到底名声不好听了,对他没有好处,不如就嫁给他家,还能给他带来一门极有助益的亲戚。

    众人都说荣清华死了的娘在天上保佑她,找了户好人家,连馨宁却不以为然,因为荣少楼曾经悄悄跟她说过,那郑家如今是个姓孟的姨娘当家,那孟氏凶悍霸道,曾经当着郑公子的面活活打死过一个跟他眉来眼去的丫鬟。

    想她当了几年的家,做了几年的副少奶奶,如今冷不丁地去了一个黄毛丫头,就要做她的主,那女子可能依么?自然是好戏在后头。

    想到这些连馨宁不由低头轻笑,由着惠如和荣清华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互相挤兑,还是秋容轻声轻语地几句话开解了去,又将话题引到了青鸾身上。

    “那青姨奶奶那般不识大体,后来那陆少奶奶终究如何?”

    荣清华捏着帕子面带微笑,声音却有点隐隐颤。她未来的婆家如何她自有渠道暗暗打听,也早知道那家子内院里不太平,如今听见别人家正房打压侧室的故事便十分乐意去听,好似能给自己打气一样。

    这一点惠如倒是不曾叫她失望,神秘兮兮地用帕子擦了擦嘴边的唾沫,眼珠子一转道:“奶奶和二小姐可曾听说过民间有种私刑,叫做猫刑的?”

    连馨宁闻言一怔,这事她倒确实不曾听见过,却见荣清华脸色一白,嘴角也略一抽搐,看来她是知道的。

    秋容轻轻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接口道:“这都是民间窑子里的把戏,也有大户人家整治不规矩的奴才的,但到底太损阴德,有身份的人家多数不屑一顾,奶奶是连家的小姐,自然是不知道的。”

    一句话明里捧了连馨宁,奉承她出身高贵,暗里又贬了荣清华,讽刺她虽是大家小姐却自甘下流,连馨宁假意不知只淡淡一笑,荣清华却闷声将手里的帕子绞了又绞。

    “这猫刑啊说来也不难,就是阴私了些,将人五花大绑起来,再把下面脱个精光,直接套上条厚实的裤子,再丢条牙尖爪利的野猫进去,将腰身和裤管扎个死紧。”

    秋容说这猫刑的过程时脸上仍旧带着恬静安详的微笑,好像不是在说死命刑法,而是在教众人如何炒一道小菜一般。

    连馨宁一想到赤身裸裸地接触到个毛茸茸的活物就觉得胸口一阵犯呕,谁知惠如又眉飞色舞地接着说下去。

    “奶奶先别忙着害怕,你当这就是猫刑啦?只是个开头罢了,真正的行刑却是拿着根大棒子对着那野猫用力抽打,这力气可要把握好了,太轻了那猫不痛不怕就不会下死力拼命乱抓乱咬,太重了把猫打晕了打死了,那就白忙活了。”

    “可不是,窑子里那些教导新人的老嬷嬷们的手可是最厉害的,几棒子下去就能打得那猫鬼叫连天在裤子里上蹿下跳,偏生又跑不出来,受了惊的畜生不比人,越是受惊越是凶狠,那受刑的人自然就给扒拉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整个下身没一块好肉呢!”

    听完这两人双簧般的描述连馨宁整个人都呆了,实在难以想象着人世间还有这样残忍恶毒的事情,可回想起在永福宫的所见所闻以及青鸾和荣清华对她和硕兰的所作所为,又觉得这人心狠毒起来,倒也当真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这次忍不住话的却是云书。

    “难道青姨奶奶就是被用了这猫刑?我的老天爷,那人可不就废了?想必那陆家大爷要心疼死了。”

    惠如闻言鄙夷地朝地上啐了一口道:“心疼?你当他当真喜欢她的人啊,不过是肉皮子生得比旁人好些罢了,如今一张脸被打得又破又肿,下面又是那个样子,谁还会怜惜她不成?听说那路少奶奶身边的嬷嬷放下了狠话,谁也不许管她,这缺医少药的,过不了几天,下面就该烂了!恶臭熏天叫人躲都来不及,谁还会去心疼她!”

    “打住吧,还有没出阁的小姐呢,你们说话就这么放得开,也不怕人臊得慌。”

    连馨宁实在不忍再听,又跟她们糊弄了几句便起身朝荣太太房里去,荣清华也心满意足地回了房,倒是云书不甘心,又拉着惠如问东问西说了好些话,惠如也趁势将积攒了多时的怨气统统倒了出来。

    连馨宁带着婷宜到了长房,才一进门便觉着气氛不同,大门敞开着,平常三五成堆的丫鬟媳妇子,今日竟空无一人。

    当下起了疑心,莫不是荣太太有心遣走众人?便叫婷宜先回去,自己穿过前厅朝荣太太的卧房走去。

    “铃兰姐姐在吗?严嬷嬷?”

    站在门口扬声唤了几声,依旧无人应她,她这才大着胆子推开了房门,却见荣太太独自一人直挺挺地坐在藤椅上,双目空洞地看着房门口的方向,见连馨宁进来,忽然目露凶光。

    “贱人!我已经逐你出了家门你还敢进来放肆?不要以为老爷疼你我就奈何你不得,滚,快滚!”

    连馨宁闻言心中一跳,荣太太说得分明不是她,难道……难道是一直让她耿耿于怀的洛姨娘?可她和老爷走了那么久,怎么今日好好地倒提起她,整个人也疯魔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