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铭部所驻扎的高阳与易县相距足足有二百余里虽然彼此之间有官道相连战马也要跑上一整天才能到达。待博陵军渡过滹沱河后与易县主战场的联系必将更加艰难可以说东线与西线战场看似息息相关实际上已经成了各打各的仗彼此之间不可能再协调一致。

    这不是个常规战术。以前的名将没采用过以后的将领们也未必采用。除非他们有千里眼和顺风耳能随时掌握二百里外生的一切变化。

    这个战术却非常附和刘弘基的性格。做过马贼的他本来就是个放任不羁的家伙近几年在唐公麾下虽然收敛了些却一到关键时刻便会于不知不觉中暴露喜欢冒险的本性。按照他的计划如果李旭不能像预计中那样击溃罗成六郡就要陷入三面受敌的窘境。如果在李旭击败罗成之前罗艺已经突破了由吕钦和刘弘基二人并肩坚守的防线河间之战的胜负对博陵六郡也同样失去了意义。那样孤军在外的李旭只能落荒而走没有目的地也找不到落脚点。

    “这简直就是赌博!姓刘的是拿咱们博陵六郡做赌注!反正六郡安危与他无关!”听完了李旭所转述的作战方案后军司马赵子铭忿忿不平地抱怨。

    李旭的到来令他和整个东线的将士们都甚受鼓舞。但李旭带来的几个消息却没有一个令赵子铭感到开心。

    他不满意的不仅仅是整个作战计划对于李旭答应借兵给刘弘基的决定也颇有微词。“与其现在联手当初夫人何不答应了李家一道起兵?费了这么大劲儿数千弟兄的性命赔进去了却得到了如此不上不下的结果!”

    此话并非一时义愤之言。眼下河东势强博陵六郡势弱。李旭无论与唐公家族合作还是依附都会被人看作投靠!

    “那不一定至少咱们保住了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儿也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右司马时德方不赞同赵子铭的观点站出来反驳。在他看来合作与依附之间的差异非常大。眼下博陵六郡只能看作是河东李家的盟友而不是附庸。只要保持住了自身的独立性在将来博陵军实力恢复后大伙就可以慢慢劝着李旭走出六郡与其他英雄一道争夺天下。

    但有些话时德方不想表达得太分明。自家主公李旭是个很磊落的豪杰。这种与生俱来的磊落与淳厚很容易帮他在民间塑造一个有道明君的形象。而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就需要交给他时德方、行军长史方延年这些谋臣、肱股们去运作。唯有这样博陵军在今后的问鼎逐鹿过程中才会无往而不利。毕竟忠诚、善良、守信是千百年来华夏百姓公认的美德虽然历史总为胜利者所书写但胜利者绝不会将自己卑鄙阴暗的一面秉笔直书而是要给做过的所有事情都安上一个大义的名分。

    朝廷的支持已经不再军力又刚刚受到折损;地方上无险可凭也得不到世家大族的认同。在这种情况下李旭唯一能引以为凭借的也只有人心。得民心者得天下绝对不是一句说来听听的妄言。关键在于你如何将这些松散的民心成功地转化为自身生长壮大的力量。

    “主公也是迫于形势才不得不答应河东的条件咱们只有先生存下来才能求其他!”行军长史方延年与时德方早有默契笑着替同僚帮腔。作为亲眼目睹过虎贲铁骑攻击力的人他对时局的危险程度体会得远比没和罗艺交过手的赵子铭等人深刻。即便南下虎牢的那支精兵没有战没他们也不是虎贲铁骑的对手。在这种生死存亡关头无论李旭做什么妥协方延年都认为是应该的。

    昔日汉高祖有白登求和之耻魏武帝有弃袍割须之败。但二者最后都能反败为胜成为最后的英雄。如果自家主公经历了无数磨难后还像原来那样宁折不弯方延年反倒会担心自己的前途。而眼下自家主公已经慢慢开始学会了变通妥协虽然还远达不到大伙眼里“睿智”的标准却已经让人看到了成就霸业的希望。

    “总之咱们付出太多收获却很少!”赵子铭耸耸肩膀评价。在李旭面前他不需要掩饰自己的观点。一方面是长期以来形成的习惯另一方面是出于信任对方的胸怀。

    “先想办法打败了罗成再说。其他事情稍后考虑!”李旭不与自己的心腹争论直截了当地点明近期目标。“子铭把你了解到的敌情说一说让大伙心里也有个准备!”

    纵马狂奔了一整天他的征袍上满是灰尘。满脸的络腮胡子也变成了黄褐色。这种模样看上去非常狼狈也非常令人担心。赵子铭不敢再多说逆耳之言走到军帐中间在桌案上展开一张舆图。

    “罗成所领的幽州军大约有两位三千多人其中有一千五百到两千轻甲骑兵没有具装甲骑日前已经退到束城。据逃来的流民说永济渠西岸的平舒、文安以及对岸的鲁城也落到了幽州军手里!这三个县城都是当年杨义臣将军的驻军之所城墙高逾两丈防御设施完好……”

    完好的防御设施使得东线的博陵军在有限的时间内击败幽州军的目标实现起来非常困难。据赵子铭所了解到的情况东路幽州军的统帅罗成并非一个纨绔子弟。他用兵中规中矩在军中的威望以及个人武艺也相当地高。李旭贸然攻上去很可能会面临一场空前惨烈的恶战。而位于博陵军背后的窦建德态度又十分暧昧。

    “窦建德部在围攻河间郡城末将和罗成都没有采取任何救援行动…….”介绍完了幽州军情况后赵子铭继续介绍另一个敌人。

    情况和李旭事先了解到的非常类似三家之间都在等待战机。“你跟幽州军没有任何接触么?”出于对属下的了解李旭低声追问。赵子铭不是个喜欢坚守待援的人事实上有过雄武营和齐郡营经历的将领都不太喜欢打单纯的防御战。他们会想方设法给敌人制造麻烦不断试探对方的虚实也为自家的进一步行动创造机会。

    “打过。半个月前我派了两个旅的弟兄渡河骚扰。据回来的旅率报告幽州军步卒战斗力平平军容、军纪也不不甚整齐。但罗成的武艺很高负责断后的弟兄几乎都折在了他手上!”赵子铭想了想郑重回答。

    这也是他不理解李旭为什么急着与河东妥协的原因之一。通过实战赵子铭现幽州军的战斗力并不如想象中强大。虎贲铁骑再强不过是五千多人并不足以让幽州军处于绝对上风。而太原李家却是个非常狡诈的伙伴虽然博陵六郡目前吃亏不大将来却说不定被对方如何算计。

    “是罗成亲自领军追击么?”李旭轻轻皱起了眉头追问。

    “的确此子心高气傲不肯吃半点儿亏。第二天便派人过河偷袭咱们的营地但末将没让他讨到任何便宜!”赵子铭楞了一下继续道。

    他知道自家将军打算如何对付敌军了。论个人勇武目前他所见过的将领中李旭绝对能排在前三位。罗成性子越桀骜不逊二人正面相碰的机会也就越多。对于敌我双方而言这两个主将都是一军之灵魂任何一方被杀死或打伤都会导致全军的崩溃。

    “将军乃万金之躯不可轻易冒险!”时德方的反应度不比赵子铭慢走到李旭身边低声劝谏。

    “如今之计只能险中求胜。大伙都去休息吧子铭找人帮我烧桶热水我要洗个澡!”李旭笑着拍了拍时德方的肩膀将心腹幕僚拍了一个趔趄。“通知弟兄们明天五更拔营咱们到滹沱河对岸去会会罗成。”

    实在无法“享受”主公这种粗鲁的示好举动时德方接连后退了几步勉强站稳。一边捂着被拍痛的肩膀他一边试图想再给李旭一些谏言。看了看周围武将们幸灾乐祸的表情他只好悻悻地闭上了嘴巴。

    半个时辰后赵子铭在中军帐中再度见到了梳洗完毕的李旭。“末将总觉得河东李家很阴险。将军虽然已经答应跟他们结盟却不得不作些提防。在您没回来之前李家二公子便来过博陵借着罗艺的威胁要求六郡投入李家的怀抱。夫人当时没答应他兄妹两个闹得非常不愉快!”

    “这些情况夫人都跟我说过。我也知道咱们在与虎谋皮。但形势终究比人强……”此刻军帐中只剩下了两个人李旭叹了口气对赵子铭直言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