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王屋山范围后李旭吩咐众人依旧把兵器藏入行囊中扮作是一伙大商队的模样。当年他跟随孙安祖出塞贩货行里的规矩摸得极清所以一般人不凑到近前看根本看不出破绽。而值此兵荒马乱的年月乡野间的村庄大部分都被废弃了路上很少遇到行人即便偶尔经过一些聚族而守的堡寨他们这两百余武装私盐贩子不上门找麻烦堡主已经持斋念佛了又怎敢问一问恶客的来头?

    如是行了大半日队伍来到了丹川附近。李旭命令大伙停下来用饭顺便让坐骑也恢复一下体力。前方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他即便心里再着急也不敢让大伙过于劳累。否则一旦遭遇到什么不测众人连夺路而逃的力气都没有。

    危险不仅仅是来自某些不长眼的蟊贼凭着手中这两百余弟兄李旭还真没把沿途的土匪流寇看在眼里。但长平、上党一带还驻扎了不少官军这些人可未必完全受太原李家的控制。况且即便太原李家的势力已经延伸到了上党和长平两郡李旭也不敢再把自己的安危寄托在别人身上。李婉儿是李婉儿李家是李家虽然为骨肉至亲中间的差别却犹如云端和谷底。

    不仅李旭变得谨小慎微其麾下的主要将领和幕僚如今几乎都染上了疑心病。自从河南兵败后大伙无论走到哪里都提着万分小心。李旭在山寨中逗留了半天一夜时德方和周大牛等人瞪着眼睛戒备了一夜。现在看上去几乎每个人的双目中都布满了血丝比刚从战场撤离的那几天还为憔悴。

    “用完了饭都睡一会儿吧午间也不是赶路的好时候!”李旭将目光从众人疲惫的面孔收回来笑着吩咐。说完他四下瞅了瞅找到一块被太阳晒热了的石板率先四仰八叉地躺了下去。

    “就依大帅的咱们养足了力气再继续赶路!”周大牛向身边的亲卫们使了个眼色也跟着躺在了草地上。众亲兵四下散开围着李旭和几个武艺不精的幕僚兜成一个大圆圈背靠着背坐下闭上眼睛假寐。

    阳光不算太毒晒在人身上很舒服就像一双手在轻轻抚慰般让人慢慢放松紧绷着的肌肉。很快有人的鼻孔里便出了低低的鼾声。伴着夏日里的微风来来回回地在草尖上萦绕。

    听周围的鼾声渐渐浓了李旭慢慢坐直身体。然后站起来蹑手蹑脚地远离宿营地。他尽量让自己的动作轻微但还是有几双眼睛睁开了目光中充满了警觉。

    “我去在路边的树上刻些记号!”李旭笑了笑冲着被惊醒的几个人解释。

    “嗯!”周大牛也慢慢坐起蹑手蹑脚地跟在李旭身后。转眼之间张江、王须拔、时德方等主要将来和幕僚都跟了过来众星捧月般将李旭保护在人群中间。

    “大伙再歇会儿吧!刻几个记号的事儿用不着兴师动众。我跟王屋山的人约好了只要现是咱们的弟兄过山他们绝不阻拦!”李旭不得不站住压低了声音命令。

    王须拔、张江等武将都不回应径自走到李旭身边。时德方、方延年等文职幕僚比较注意尊卑拱了拱手笑着道:“睡不着了跟着大将军走走!一旦大将军临时想起什么事情来也好有人商量一下不是?”

    “睡不着就去放马把看坐骑的弟兄替下来休息!”李旭笑着摇头吩咐。

    “我已经安排他们轮番休息了!”周大牛低声回答半步不肯离开李旭左右。

    “那就都小声些!”旭子无可奈何只好向众人妥协。

    “嗯!”将领们明白主帅的心思低声答应。然后跟在李旭身边慢慢地走向官道。

    眼前的官道是绕向博陵的必经之路。如果还有其他弟兄沿此路北返的话很容易便能从路边的老树上现李旭刻意留下来的标记。尽管不能确定最后到底有多少弟兄能从黄河南岸撤回来这一路上大伙刻得还是非常认真。一笔一画间充满期待充满仇恨。

    大伙不是不能容忍失败但不能容忍在胜利已经处于咫尺之遥的关键时刻被人从身后狠狠捅了一刀。被出卖的疼痛是如此刻骨铭心以至于每当想起来就让人恨不能立刻带着兵马杀回洛阳。将那些使阴谋诡计者从深宅大院中揪到阳光下问一问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难道他们不知道博陵军一散整个河南便再没有人能抵挡瓦岗么?难道在那些人眼里博陵军比瓦岗贼的威胁更大?难道他们看不见大厦将倾他们正在给自己缔造坟墓?难道他们只是想自杀并且还想拉着所有相关的人和无辜的人一同去死?

    但眼下大伙先要做的是让更多的人平安返回博陵。那分散撤离战场的数千弟兄都是百战精锐能平安回到六郡一个博陵军就多一分洗雪前耻的希望。

    “若不是大将军人脉广咱们和王屋山群雄少不得又是一场血战。这下好了后面的弟兄轻车熟路很快就能追上来!”王须拔一边刻一边低声议论。

    根据李旭在山寨中跟王元通、齐破凝等达成的协议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内如果还有其他博陵子弟从山下经过太行、王屋一带的绿林好汉绝不留难。凭着这个约定其他分散撤离战场的弟兄们平安北返的机会又多了几分这次堪称灭顶之灾的战败所造成的损失也减轻了不少。

    “嗯希望姓王的和姓齐的两个家伙言而有信否则早晚咱们提兵杀过去……!”郭方压着嗓子一边刻一边狠。

    这次兵败让博陵军元气大伤。南下之时李旭带了大约四千精锐和近七千匹战马分散突围后满打满算也只可能有一千人左右能平安返回博陵。无论取道河东、取道黎阳还是绕向齐郡沿途上都是危险重重。东都洛阳那边试图将博陵精锐斩草除根河南各地的流寇跟六郡子弟有不共戴天之仇至于河北南部的窦建德和高开道他们的前任大当家都是死在博陵军之手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当年的仇人穿越自己的势力范围。

    而弟兄们胯下的战马此刻在各地豪杰眼里是比真金白银还贵重的抢手货只要被看见肯定连马掌都不会给留下。

    “据我观察王、齐破凝都是个直性子人他们的承诺应该靠得住!”时德方慢慢凑过来在王须拔和郭方二人身边低语“但此事关键在大将军无论最后多少人回到博陵大将军不肯向朝廷问罪也是白搭!所以王将军大伙交托给你的事情你得抓紧……”

    “非得我去么?”王须拔偷偷看了一眼在不远处向树干上刻标记的李旭用只有三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询问。劝李旭造反的事情大伙已经酝酿了不是一天两天。但谁也不愿主动开这个头。一则将军大人刚刚经历妻离子散之痛众人不愿意给他增添烦恼。二来么陛下对李将军的恩义人所共知万一将军大人宁愿做朝廷的忠鬼劝他的人难免会受到责罚。

    “恐怕只能是你!第一你的职位比较高。第二即便你说错了看在君廓的情分上大将军也不会怪罪你!”时德方点头坚持。

    在分散突围时已经身负重伤的王君廓自认无法幸免为了不拖累弟兄们他主动留下来扮作李旭迷惑瓦岗军。据后来大伙在沿途打听到的谣传王君廓最后可能投了黄河也可能降了徐茂功。但无论最后的结果是哪一个李旭都欠了他的情。所以作为王君廓的族叔王须拔有资格小触几次李旭的虎须。

    “非现在么?回到家中不成?”王须拔又偷看了一眼李旭畏缩着向时德方等人请求。

    “不成。大将军早一天做决定咱们今后的路便好把握一些。否则一旦朝廷再派来新的六郡总管必然导致军心大乱!”时德方被上不得台面的王须拔气得直咬牙扯着对方的衣袖低喝“到了那时本来就心怀叵测的几个家族顺势一推咱们又要重蹈一遍荥泽之祸!”

    “的确如此。大将军宅心仁厚这是他的长处。但对于敌人来说就是一个弱点。必须有人在关键时刻推他一推……”郭方想了想又道。

    “可可将军他…….”王须拔两军阵前从没打过哆嗦的王须拔额头上慢慢有汗珠渗了出来聚集成股顺着眉梢不断地向下滚。

    一年前的这个时候是李旭将他从一个叛贼头目变成了一个官军的将领从而结束了那种提心吊胆的日子。而一年后的今天却轮到他去说服李旭劝对方扯起反旗做自己曾经做过的事。

    他不知道自己即将做的事情算不算胁迫主帅自从接受招安以来天地良心作证王须拔从来没这样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