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峪是位于瓦岗北麓的一个小山豁位置不算险要却刚好卡在瓦岗至东郡府城的官道上。对于熟悉瓦岗山附近一草一木的群豪们来说他们想去府城有无数条捷径可走。对于来到东郡没几天的官军而言那里却是他们唯一能走的通道。

    “应该是股大风!”程知节顺口讲了一句黑话转头命令身边的三营兵马掉头向北。他在瓦岗山的座次仅次于徐茂功因此可以直接指挥这三个最精锐的营。而王伯当和单雄信此刻也乐于听从他的号令因为大伙都明白值得瓦岗军出动全部精锐对付的敌人肯定不是什么籍籍无名之辈。

    顺着一条放羊人踩出的小道走了半个时辰后众豪杰现了此行的目标。猎物就在远处的山脚下大约有一千二百多人。沿着并不宽阔的官道策马疾行。在这支队伍的最后还跟着八百多匹空着鞍子的坐骑毛色光鲜个头高大。再往后则是他们的主将。骑在一匹黑色的特勒骠之上浑身的铠甲也是漆黑就像一块滚动的岩石。

    “加快脚步截住他给密公报仇!”王伯当哑着嗓子低吼了一句。双方彼此之间还隔着一道河谷和一处缓坡所以他不怕敌人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对方的主将烧成灰他也忘不了密公脸上伤疤和手中的拐杖全凭此人所赐。

    李密是个风度翩翩的世家子弟即便没有真名天子的传说做背景他凭着绝佳的外形和胸中的学问也能折服一大批人。而现在他变成了一个麻脸瘸子形象尽毁。将来即便瓦岗军打下了天下很多以貌取人的家伙也不会甘心再拥立李密为君。

    作为临时主将程知节心中对敌人的恨意不似王伯当那样浓。此刻他考虑更多的是如何完成徐茂功交待下来的任务。“雄信你的营留下两百人拖后收拾辎重。其他弟兄放弃战马和重盾咱们走直线翻鲤鱼背肯定能在白马峪将敌人截住!”略做沉吟他立刻做出决定。鲤鱼背是前方一道非常陡的山坡骑兵无法攀爬只好顺着官道绕行。山民出身的瓦岗喽啰却可以直接越岭而过比山下的敌军少走近二十里。

    “小声向后传走鲤鱼背。放弃坐骑和重盾。”旗牌官贾文斌将程知节的命令整理加工变成一道切实可行的指示。

    “小声向后传放弃坐骑和重盾走鲤鱼背!”士兵们一个接一个将命令快向后传递。程知节和王伯当等人率先跳下坐骑把兵器扛在肩膀上带头走进另一条更为陡峭的小路。谢映登和单雄信安排完了善后事宜立刻跟进。六千多将士向山风一般很快就悄然消失在金黄色的树林后。

    山脚下的骑兵仿佛对来自头顶的危险也有所察觉猛然加快了度。马蹄声如雷鸣穿过密林送入瓦岗将士的耳朵。众将士们听到后脚下越用力。两支彼此之间怀有血海深仇的队伍就这样一直一曲比着赛扑向了同一地点。

    “他们要去救昏君!”一边跑程知节一边和单雄信等人分析。“否则府兵不会给他们提供战马。那些漂亮的战马肯定是府兵提供的齐郡的人买不起这么好的坐骑!”路有些陡很多时候他不得不把长槊竖起来当拐杖。这马上杀人的家伙显然不合手每每挂住头顶上的老树枝带得秋叶纷飞如雪。

    “能威胁到昏君安全突厥人至少得出十万以上狼骑。带着一千多人就敢与十万敌军拼命那厮对昏君真够忠心!”谢映登的喘息声犹如风箱中间夹杂着他的见解。

    诸将中只有程、谢二人猜到了郡兵真实意图。所以周围的几个头领听得满头雾水。但随着程知节和谢映登二人一个说一个解释大伙很快就都明白了此战的重要。

    “杀了他们不但给密公报了仇。也给天下群豪解决了个大麻烦!”不知道因为跑得太急还是因为过于兴奋王伯当的耳朵、脖子和脸都红得像被血浸过一样。“咱们瓦岗军凭此大功足以号令天下英雄!”

    “先截住敌人再说!”单雄信在背后拍了王伯当一巴掌打断他的好梦。六千瓦岗军阻截一千郡兵除了地形上占优势外其余条件未必太有利。很多底层士卒对运河一战还心有余悸临阵时能不能将这一个多月的整训效果挥出来尚不可预知。

    听了单雄信的话众将不再憧憬胜利后如何分分享战果而是切实地在心底比较起双方的战斗力来。“瓦岗军不占优势侥幸击败对方自己损失也要过半!”程知节皱着眉头盘算。“如果杨广真的被突厥人杀死了瓦岗军算是功还是过?”

    这个问题过于深奥整整折磨了他一路。直到大伙绕到白马峪前列阵封住了路口。程知节依旧没理清一个头绪。他心事重重的模样影响了全军的士气以至于远处的马蹄声刚响起来有人已经紧张地放出了羽箭。

    稀稀落络地羽箭在天空中飞过带着一点秋日的闪亮落在了探路的斥候马前。觉前路被堵训练有素的斥候们立刻拨转马头一边远遁一边吹响了手中的号角。“呜――呜――呜”凄厉的角声伴着乍起的山风令人不寒而栗。“呜――呜呜-呜呜”几声短而急促的号角快回应紧接着大队的骑兵转过官道快向峪口扑来。

    马蹄声隆隆敲打得人头皮跟着颤。充当前锋的官军将领是个老手快调整了阵型以伍拾骑在距离峪口二百步出摆成了一个攻击阵列。前方的山谷太窄所以敌我双方都不可能一上来就生死相博。第一波攻击只略做试探就嘎然而止瓦岗军以伤亡百余的代价稳住了自己的防线同时也让对方留下了近二十具尸体。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敌我双方都开始了漫长的等待。郡兵们等待后续人马的到来以便在下一次攻击中集中起全部力量。瓦岗军等待士卒恢复体力以便洗雪当日兵败之耻。

    李旭、罗士信、秦叔宝张须陀麾下的三员虎将依次出现在阵前。徐茂功、张亮、吴黑闼瓦岗军其余的几个好手也6续赶到。双方在二百步距离外遥遥对望彼此之间可以看到对方脸上的惊诧还有额头上不断滚落的汗水。

    程知节看见对面敌阵中的几个主将在商议然后他看见李仲坚策马出阵。“此人怎么改用槊了?”他心里感到非常诧异。与此同时听见吴黑闼在身边关切地喊“茂功兄不要出去跟他废话。上次密公就是被他这样骗到的。那厮的箭射得比当年还准……”

    很快吴黑闼闭上了嘴巴。因为徐茂功根本不肯听他的劝看到敌军的主将出马立刻步行迎了上去。数息之后牛进达抽出横刀护在了徐茂功身侧。为了以防不测程知节和谢映登也先后上前护在了徐茂功另一侧。

    瓦岗军的紧张模样引起了敌军的一阵鄙夷的唾骂仿佛要示威般秦叔宝和罗士信也一左一右跟在了李旭身侧。紧跟着吴黑闼越众而出持钢叉与牛进达并肩而立。五步对三骑如果把战马也算在内的话瓦岗军并没有占多大优势。

    “长枪兵准备如果双方动手立刻上前护住主帅!”留在本阵的张亮做好最坏打算命令一队瓦岗军老兵时刻待命。对面的骑手立刻做出反应二十几人端平长槊摆出一幅冲阵姿态。

    战场上的气氛紧张得都能闻到烟味只要有一股不测之风烈火立刻就能被引燃。就在这种红热的气氛下骑在马上的旭子突然开口脸上的笑容就像秋日的阳光般瞬间温暖了许多人的眼睛。

    “大眼、黑子、牛兄原来你们都在这儿!”李旭微笑着向几个老朋友拱手施礼。

    “没那么容易死在你这狗官之手!”吴黑闼毫无风度地以骂声相还。三番五次在旭子手中吃亏他心底积怨甚大恨不得立刻冲上前对着旭子的大腿来上一叉。

    “黑子别让人笑话咱们瓦岗军!”徐茂功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先斥责了一句吴黑闼然后以礼相还“我从塞外回来后一直在这儿只是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你也没想到你这么快已经拜将封侯!”

    拜将封侯是两个人年青时共同的梦。当年他们翻山越岭一边品味着生活一边交流着对未来的梦想。李旭的梦想是做个县尉让那些横行乡里的衙门帮闲都收敛起嚣张气焰从此对父亲和舅舅都必恭必敬。徐大眼的梦想是建立自己的家族让那些眼高于顶的世家子弟知道一个出身商吕的平民子侄的才能和建树不比任何血脉高贵者差。

    那也是个阳光明媚的秋天那时的山比眼前的山高路比眼前的路险。

    但那时二人是互相扶持互相照应。

    现在他们却不得不向对方举起了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