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密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透骨的阴寒。距离他最近的谢映登明显感觉到了其话里浓浓的恨意忍不住瞪圆了眼睛惊问:“密公莫非想一击而杀之?那张须陀老贼可不是一个容易相与的三年来多少江湖豪杰试图招惹他却谁都没落得什么好结果!”

    “正因为老贼手上染满了弟兄们的血我才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否则待其熟悉了荥阳周边情况我等再想除之恐怕难上加难!”李密被谢映登问得微微一愣凭着多年历练出来的本领他迅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咱们既然举了义旗就要为天下而谋。若知其强便避而走之岂不让全天下看着我等的英雄失望?”

    “对咱们就是要知难而上我就不信天下没人奈何得了这头老贼!”群豪被李密开口一个天下闭口一个大义说得血脉喷张七嘴八舌地响应。

    “对咱们十几个打他一个还怕啃不碎他这把老骨头?”齐国远舞动双拳唯恐别人看不见自己的英雄形象。

    谢映登笑着退开半步不再多置喙。十个打一个的大话说起来好听往往开战时十个人一块儿转身向后都巴不得其他伙伴前去送死。

    “难道映登以为我方并无胜算?”李密敏锐地觉察到谢映登的笑容里带着几分不以为然摇了摇羽扇笑问。

    “映登只是觉得张须陀老将军嗅觉敏锐既然已经避开了圈套我等很难再将他诱惑进来!”谢映登摇头回答。为了顾全大局他不想直接置疑李密的决定。在他看来战斗的胜负的确和人数多寡没有绝对的联系。但李密能鼓动起群雄并肩而战那是李密的本事。大伙若想成就一番事业也却实需要一个李密这样的人才将群豪凝聚到一处。

    “我等的确难以诱惑老贼入套但可以假他人之手杀之!”李密脸上的笑容很浓似乎对“老贼”这个称谓甚感兴趣。

    “谢某不才愿闻其详!”谢映登向李密拱了拱手摆出一幅虚心求教的姿态。在用兵打仗能力方面谢映登以为李密比起徐茂功相差甚远。但使用一些战场外的奇招其他人比起李密却是望尘莫及。

    “诸位且看!”李密先还了谢映登一个善意的微笑然后用手中鹅毛扇轻点挂在墙上的地图“张须陀老贼知道我等在瓦岗山下等着他所以避而不战。但为了给昏君一个交代他于咱东郡外围绕了一大圈顺势捣毁了几家豪杰的老寨。”

    这都是众所周知的事实李密换个角度重复一次并没有什么新意。“密公请直说我等到底怎么才能报仇?至于咱们这边的窝囊事就不要再提了!”王当仁听得有些心烦大声建议道。其他几个刚刚当了将军的寨主们也吩咐附和:“密公您有什么安排就直说吧。咱们听您和徐统领号令便是!”

    “我的计策就出在张须陀背后还有个昏君上面。他想以别的山寨冒功咱们偏偏不让他如愿。当年鱼俱罗将军就是因为消极避战被处斩的只要咱们坐实的张须陀头上这个罪名老贼定然也活不过今年冬天!”

    话音落下满堂豪杰鸦雀无声。众人的确恨张须陀但大伙平素盼望的都是如何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地击败他从来没有人想到还可以借刀杀人。杨广是个昏君这是群豪的共识。昏君亦可为我所用却是以往凭他们的视野所看不到的层面。刹那间许多人如同眼前被推开了一扇窗看到了一个更为复杂的世界。与他们先前设想的黑白分明不同那里黑不一定是黑白不一定是白黑白之间还有很多驳杂的颜色光怪6离。

    刹那间即便是出身于江南第一望族的谢映登也被李密的卓越见识惊了个目瞪口呆。倒吸了好半天凉气他才缓过些神郑重问道:“此计可谓神来之笔但具体如何实施还请密公明示!”

    “这个么?”李密掉正羽扇又轻轻地扇了几下凉风。此际虽是盛夏但瓦岗山地势高聚义厅内并不甚热。因而他扇扇子的动作纯属多余。但此刻在众人眼中却别有一番睿智味道。

    “这个么依我之见第一咱们需要大张旗鼓地杀下山去在南北两道运河上制造几场大麻烦。东都之粮全部来自运河马上夏粮即将装船咱们让昏君饿几天肚子他自然会两眼冒火!”李密横转羽扇一边用扇侧的黑色雁翎磕打自己手掌一边胸有成竹般说道。

    “密公妙计!”闻此言忠武将军王伯当忍不住大声称赞。众将之中他与李密关系最厚。刚才一直担心李密因为耐不住面子带着大伙与张须陀硬拼如果那样的话一旦兵败恐怕李密的威信会一落千丈。而现在李密在兜了几个***后成功地把大伙的视线从其谋划失败劳师无功上吸引到新的作战任务上来让王伯当在佩服之余悬在心里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

    “也就是密公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只要杀了张须陀河南各地咱们还不是想打哪就打哪?”齐国远亦跳着脚喝彩。因为麾下弟兄都丢光了所以他在瓦岗寨中一直混得不得志。眼下翟让委派李密决策大小事务让他看到了一个重新崛起的机会因此他拍起马屁来亦不遗余力。

    “呵呵此计见效虽慢但的确甚妙。南北两条运河一直是咱们瓦岗山的粮库先前老程年年到河上取粮就是没想到此举还能令杨广那个昏君自断臂膀。”见众人说得热闹归德大将军程知节亦跳起来插科打诨。“你们大伙谁也别跟我争待会儿老程我就带一哨人直接到运河边上搭个卡子。除了劫粮之外这河上南来北往的只要是官船一概收税百文民船减半江湖豪杰免费要是碰到来投瓦岗的嘿嘿老程倒送他半吊盘缠!”

    此人是瓦岗寨第一疲懒人物无赖顽童。虽然年纪已经二十多了但说话做事却总是有口无心。因而官职虽然高却不甚得人尊重。当然轻易也不会有人跟他这混人起隔阂。只是冷不丁一番混说出来除了逗得人哈哈大笑之外还将一个冷酷的事实摆在了众豪杰眼前。

    运河分为南边两条南运河起于江表的余杭终于虎牢关外与东都相连的伊水入黄处。北运河与南运河遥遥相对起于黄河北岸的沁水入黄口终于大隋北方军事重镇渔阳。这一南一北两条河正是连接整个大隋的血脉通道。因此朝廷对运河沿岸的治安甚为看重特别是对东都洛阳附近因为涉及到整个东都的粮食安全所以每月都有府兵来回巡视遇见截匪必将赶尽杀绝。

    往年瓦岗山从运河上取粮之所以劫一票就走从不过多逗留便是因为自认没有与整个大隋对抗的实力。因而李密刚才所说的劫粮之策虽然看上去简单易行做起来却绝没想象得那般容易。

    大伙若出动得次数过少在朝廷眼里依旧是疥藓之痒根本不可能拉张须陀下水。若出动次数过于频繁于保护运河的府兵对上未必有战而胜之的把握。像程知节所说的那种直接卡断运河的办法更是胡扯。大隋修建运河的最初目的便是向南北两个方向运送士兵和辎重如果洛阳附近的河道被卡死三日之内肯定有不下十万府兵自东都顺水而来。那样的话大伙需要面对的就不止是张须陀一支队伍而是大隋倾国最后的余威了。

    想到仓猝决战的后果连最力挺李密的齐国远等人都蔫了下来。如果有与十万府兵正面一决雌雄的本钱大伙早追着张须陀厮杀了又何必费尽心机诱其入瓮?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那老程你说咱们该怎么办。难道就把这口气憋了等着哪天老贼再堵上门来?”王当仁竖起眼睛冲程知节大声嚷嚷。站在程知节身边的徐茂功等人方才一直没参与讨论。他们是瓦岗山原班人马与新加入的弟兄素来有些隔阂。在气急败坏的王当仁眼里看来这些人全都不肯出头的原因想必是瞧不起大伙欲看力主扩军的密公笑话。

    “俺老程就是武夫你让我上马和人单挑你还别不服说句实话我谁都不放在眼里。若论躲在背后算计人的勾当嘿嘿老王你这回问错了人俺可是一点儿都不会!”程知节冲着众人嘿嘿一笑满不在乎地回答。

    酒徒注:按照正史张须陀还有一年才死呢。大伙莫急。顺便拉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