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三人走到西跨院门口儿二公子世民已经远远地迎了上来。刘弘基和武士彟二人见此赶紧上前抱拳躬身。却被李世民一手一个托住了胳膊口中连连赔罪:“世民举止无状大冷天害二位哥哥来回吃风你们不骂我便宜了我切莫再这般客气!”

    由于刚下过雪的缘故府内的家将和幕僚们很少出来走动。偌大个西跨院门口只有四个人互相客套。冷冷的白毛风吹得人衣服猎猎作响却吹不散宾主之间的热切。

    “二公子那里话来士彟和我俱在唐公府行走这尊卑之礼……”刘弘基笑着摇头手臂肘犹自往下沉。他做事素来持重虽然李家兄弟情同手足在大伙面前却从不肯缺了礼数。

    “这是西跨院又不是正堂。弘基兄千万别跟我再客气。否则咱们过了身后这道门槛儿我可是要大礼参见兄长!”李世民手上又加了一把劲儿硬生生将刘、武二人的身体托直笑着说道。

    “二公子说笑了!”刘弘基的腰躬不下去只好将抱在一起的双拳举及眉间耸了两耸方才作罢。

    “人都说二公子气度非凡今日一见可比其舅兄强得太多了!”顺势直起身躯的武士彟偷偷看了一眼长孙无忌心中暗道。自从李旭离开护粮军中后李世民就很少往军中跑了。有些年没接触他心里吃不准这位含着金勺子出生的公子哥是什么脾气。但对方的客套话听起来非常让人受用全然不像辅佐他的某些人眼睛都长到了头皮上。

    正暗自点评着又听见李世民继续说道:“想当年我和二姐天天到护粮军中看士彟兄和仲坚兄演兵直到后来因为要替父亲处理家务才不得不中断了。现在想起当时情景一切宛如昨日。”

    有道是好言一句三冬暖虽然明知道对方说得是句客套话武士彟也觉得自己心里热乎乎的像喝了半斤老酒般舒坦。由于出身商户的关系他在李府中一直不着众人待见。除了唐公李渊、世子建成和顶头上司刘弘基外基本上再无第四人肯主动与他说话。偶尔有同僚开口也多为命令语气叱去呼来好不高傲。今天李世民聊聊数语却没半点架子在。直听得他心怀激荡一时间连将命卖给对方的冲动都有。

    “当年二公子在军中为我等摇旗呐喊的情景想必怀远镇的很多弟兄们都记得!”提起多年前的往事刘弘基脸上的表情也温暖了许多。当年二公子只有十四岁仲坚不到十六那个冬天一样很冷但留在雪地里的却全是快乐的记忆。

    如今二公子已经十七过了这个年就十八岁了霸气十足眉宇间再看不出当日那个不愿意服输满校场追着人比武的顽童模样。但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刘弘基更喜欢那个痴迷于武学和兵法的顽童而不是眼前这个英气逼人的少年豪杰。

    和当年的那个武痴称兄道弟刘弘基可以做到肆无忌惮。和现在的这个霸气十足的李府二公子平级论交刘弘基自问没勇气给自己惹那么多麻烦。

    “是啊如果大伙都在的话眼前的事情也省心许多!”李世民摇摇头叹道。他不是出于有意但叹息声却令刘、武二人的心俱都是一紧。八百壮士东征归来者不到四十。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火改变了许多人包括他们四人中的三个。

    死去的人不可能会再归来侥幸生还的人却不得不记住血的教训。自己的后路不能交给那些没有担当能力的人这也是武士彟迟迟不得升迁的原因之一。他不敢再和建成走得太近虽然对方是李府的直接继承人。

    “难道还有什么事情令二公子为难么?这种情况可不多见!”刘弘基微微一笑追问。

    “弘基兄又开小弟的玩笑我这点本事还不是一半学自您之手。莫非弘基兄还藏了许多私未教害得小弟做起事来每每手忙脚乱?”李世民笑着反问略带抱怨的口气引起了一片会心的笑声。

    谈谈说说四人不觉已经进入西院大堂之内。李世民生性好武因此即便在招待客人和约见下属所专用的大堂内所用装饰品也都是些兵器。屋子中最大最引人注目的家具是一个梨木做的兵器架上面横着各式各样的长兵。架子斜上方所对的是一排壁钩挂着十几口宽窄不同的横刀。由短到长越靠近主人座位越贴近实战。最内侧的一柄舍弃了中原横刀外形比寻常战阵所用横刀长一尺宽两寸从头到柄收了条漂亮的圆弧虽然隔着厚厚的刀鞘却仿佛依旧透出几分锋芒。

    “这是我从小到大学武用过的兵器舍不得给元吉所以全部摆在这了!”李世民一边请大伙落座一边指着占据了满满半间屋子的兵器介绍。

    “二公子的武艺修为想必已经登堂入室!”提起武学刘弘基也上来的几分兴致。他看出来最靠近李世民座位的那柄横刀是参照李旭的兵器打造的。李旭的刀法胡汉杂糅适合有一定膂力的人在战场上拼命。无论从刀身的重量和刀法的风格来看都不适合李世民这样的贵胄公子练习。没想到二公子自从得到李旭的指点后居然坚持着练了三年。而不是图个一时新鲜过后即丢。

    “与弘基兄相比肯定差得还很远。但跟钱叔讨教却可以偶尔胜之!”李世民笑了笑谦虚地说道。

    他口中的钱叔是李府侍卫统领出身于绿林年青时杀人无数因此战场经验极其老到。寻常武士能在他老人家面前走上十几招已经堪称好手了。李世民却可以偶尔胜之武艺自然已经远于府内众侍卫之上。

    然而令武士彟震惊的却不是李世民的勇武。大隋民风强悍关陇犹甚。像唐公李渊这种武将世家族中子弟不擅长武艺才是稀罕事。令武士彟惊诧地是对方居然依然留着那把弯刀据他所知此刀为当年军中铁匠参照李旭的弯刀仿制因为手中找不到同样的陨铁所以打出来的只是个次品。看上去锋芒必现实际上用来砍柴都稍嫌误事。

    正惊诧间他又听见刘弘基说道:“二公子说笑了弘基这点微末本事怎好意思拿出来卖弄!”

    “叫我世民弘基兄这是我的院子你当年经常来的!”李世民的声音自身边传来不高却每每出人意料。

    “当年二公子尚未成年所以末将可把二公子看成弟弟。眼下二公子已经在府中独挡一面…”武士彟看到刘弘基红了脸很笨拙地解释。

    他明白李世民的苦心也理解刘弘基的为难。所以不开口看着双方在一个称呼的事情上没完没了地牵扯。

    “独当一面便做不得弘基兄的弟弟了么?”李世民将手中茶碗重重向桌上一放瞪圆了眼睛质问。“莫非我年龄一直在长而弘基兄的年龄一直在降不成?”

    “二公子说笑了弘基……”刘弘基拱拱手兀自坚持。

    “叫我世民无论年龄多大我一直把弘基兄当做自己的亲生兄长!”李世民正色补充。

    刘弘基拗他不过只好应了。“如此弘基便再托一次大。但只是人后若是人前二公子且莫强迫弘基目无尊卑!”

    “眼下是人前还是人后呢弘基兄?”李世民看着刘弘基目光中充满了笑意。

    “自然是人后世民你这精灵古怪的家伙!”刘弘基被他逼得喘不气半晌才笑着骂了一句。

    “不用点非常手段怎能剥了弘基兄脸上这层方正厚重!”李世民如同偷到了糖的孩子笑声中带着缕缕得意。扭头他又把目光看向武士彟“士彟兄…….”

    ‘这么快就轮到我了?’武士彟心中暗暗叫苦不待李世民说完赶紧站起身来推辞“卑职不敢卑职出身寒微本事也也没……”他紧张地照着说辞却不知道该怎样拒绝对方的好意。

    “士彟兄如果不想我如逼弘基兄一样逼你还是坐下叫我世民为好!”李世民谈笑风生语气中却带着不容反驳的意味。

    武士彟救助般看看刘弘基又扭头看向长孙无忌。在二人脸上他都找不到任何暗示。无可奈何只好拱手再次谢过二公子赏识之恩然后笑着坐了。

    “此番把两位哥哥堵回来的确有事情相托?”费了好大力气把彼此之间的称呼确定下来后李世民终于把话转向了正题。

    “愿闻其详!”武士彟和刘弘基同时拱手回应。他们都是李渊的麾下如果没有特别授权的话李世民原本不能差遣他们做任何事。但刚才看似无关的闲话已经将大伙彼此之间距离拉得极近只要李世民所提出的要求不太出格的话二人无论如何都拉不下脸来推脱了。

    “这事儿交给小弟千难万难。但如果让两位哥哥去做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李世民挥挥手示意长孙无忌取来一纸文书“刚才在议事时我建议攫流民中精壮者为兵以备盗匪。父亲大人答应了后哥哥把具体执行的任务交给了我。这是相关文书授权我随意调遣府内外将佐。”

    长孙无忌呈上来的是一道规规矩矩的公文具体大意正如李世民所述唐公的官印盖在左下方其下是世子建成的私印。有了这两个印李世民本可直接点将根本不必绕刚才那样大的一个***。但出于对刘、武二人的尊重他依旧先攀足了私情再委以公事。

    “愿听二公子差遣!”刘弘基与武士彟互相看了一眼然后起身施礼。

    “刚不是说好叫我世民么?”李世民连连摇头眉宇间露出几分萧索“早知道长大后如此无趣我当初还是不束得好!”

    “世民说得极是我二人过于胶着名分了!”刘弘基见李世民的落寞表情不似作伪心中叹了口气开口回应。

    “二位兄长这样才好!”听了刘弘基的话李世民脸上的表情转怒为喜笑着命令。“关于选兵及练兵一事除了父亲大人之外咱们府里谁也比不上你二位经验丰富。所以我也不想跟两位兄长客气咱们四个明天一早直奔弘德县十里挑一不拿出百里千里选一的劲头来组建一支怀远镇护粮军那样的郡兵。不需要多有五千人足够让关陇诸郡豪杰不敢轻动!”

    毕竟只有十七岁谈及自己心目中的精锐之师他忍不住握紧了拳头双目之间精光四射。当年他只有十四岁出头不懂得区分军队的战斗力高低。却一直以李府曾经拥有如此勇悍的队伍而骄傲。如今终于等到了一个难得机会他要重现这支队伍的辉煌为了李家也为了自己的梦想。

    “我二人定将竭尽全力!”刘弘基再度起身拱手。这次他没有称李世民为二公子也没有防备对方别有用心。护粮军是他这一辈子的骄傲虽然知兵的刘弘基明白当日那支由为逃避上战场的胆小鬼和公子哥组成的队伍未必比第一次征辽的大隋府兵战斗力来得强。

    但在座的所有人包括李世民和武士彟都只记住了那支队伍的英雄事迹选择性地忘记了弟兄们最初混入护粮军的目的所在。因为大伙无论当初抱着何种见不得人的目的躲入了护粮军无论在进入辽东前大伙如何喝酒打架闹事败家但最后那二十几天里大伙做得都像一个男人堂堂正正的男人。

    见血就晕的齐破凝胖得能压塌战马的王元通还有连自己女人都保护不了的秦子樱听到喊杀声腿肚子都伸不开的张德裕……。风暴未来前他们长着的都是一张懦夫的面孔。但在天崩地裂之当口他们一个骄傲地挺直了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