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塞下曲第五章猎鹿(七下)

    商队离开后的第二天徐大眼回了部落一趟。与李旭、陶阔脱丝、娥茹、杜尔等人稀里糊涂喝了一场酒然后又匆匆赶赴了东南方的新开河畔。

    “契丹人要给索头奚部报仇!”临行前徐大眼的匆匆丢下了这样一句。至于契丹人与奚人到底是什么关系李旭、阿思蓝等人谁也不清楚。除了霫族外这片草原上还生活着奚、契丹、室韦、靺鞨、突厥五大部族十几个李旭叫不出名字亦不相统属的小部落。他们都以狼为自己的祖先彼此之间都可以算亲戚。他们互相征伐千年不断彼此之间亦可以算仇敌。索头奚人被突厥人赶得无家可归时契丹人拒绝他们迁入自己的草场。如今索头奚部灭亡了契丹人又念起了香火之情来。凶霸霸地要求诸霫联军释放来自索头奚部的战俘并“归还”亲戚家的财产和牛羊。

    在没将霫族诸部整合成一体前苏啜部没有和契丹人一战的实力。所以他们只能派遣使节与契丹人讨价还价。智慧比月牙湖还深的徐贤者认为契丹人给索头奚报仇是假借机打秋风是真。诸霫联军只要在边境上做好防范战斗一时半会儿打不起来。

    没有战争的日子里风吹净了血腥的记忆。李旭的客栈快展起来生意火得出乎所有人预料。张季、王可望都算是商家出身讨价还价是他们的拿手本事。再加上一个识得汉字的阿芸在一旁协助合三人之力打点一个小货栈绰绰有余。

    生意上的事情不再用费心后李旭就把全部精力转到练武和温习功课方面来。铜匠师父是个好老师李旭不但可以从他那里学到刀马之术原来为讨好杨老夫子而死记硬背的那些记载越公战绩的文字经铜匠一解释也霍然开朗。师徒二人有时为了杨夫子的一个记录争执得废寝忘食直到惹得铜匠师娘怒才讪讪收场。第二天铜匠却又忍不住命令李旭将杨夫子的笔记背诵出来由自己琢磨其中玄妙。

    铜匠对南陈念念不忘总是扼腕长叹当初若有人从某处一奇兵足以让大隋四十万兵马折戟沉沙。但越是如此他越佩服北隋将帅的智谋和胆量。“大陈不是亡于叔宝一人之手!如果当日南方有一个高颖或杨素在也不至于局势糜烂如此!”曾经无数次铜匠师父带着三分醉意赞叹。当年的爱恨仇怨早已成为过眼云烟如今对于昔日对手他心中只有佩服和崇敬。

    “他们都说是张皇后迷惑了陈叔宝所以大陈才亡了国!”李旭笑着和师父抬杠。

    “兴亡都是男儿事男人做了缩头乌龟所以才把罪过都推到了女人身上!”铜匠喝了一大口酒用铁砧做鼓敲打出一片金戈铁马之声。“江山美人不过是一场好梦!你记住这句话凡事放开眼界才能海阔天空!”

    “江山美人?”李旭知道自己的师父又把杨夫子的笔记当作了下酒菜于不知不觉间喝过了头。自己不过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傻小子指点江山是罗艺、杨素那些大英雄的事。至于美人么他眼前飘过一个窈窕的倩影。

    陶阔脱丝与他已经有了婚姻之约也不再急着按霫人的传统去钻他的帐篷。二人偶尔策马出游从天明逛到日落马蹄踏过之处写不尽的诗情画意。

    “附离咱们咱爹妈真的不会嫌我是胡人么?”拉着自己的马缰绳陶阔脱丝幽幽地问。娥茹每日黯然伤神的样子让小蛮女很担心唯恐自己的姻缘也出了纰漏重复姐姐和徐大眼的悲剧。

    “我爹妈才不管那么多。他们巴不得早日抱孙子呢!”李旭抬起手轻轻摘去陶阔脱丝头上的一片草叶微笑着安慰。

    商队走了有些时日了但父母的回信还没有被人捎来。非但如此交托给徐福和王麻子营救孙九的事情也没有任何下落。一个人时李旭常常为这些事担心。有时候担心父母并不像自己想象一样豁达能接受一个胡人做儿媳。有时又怕王麻子胆小误事让孙九无法逃脱贪官之手。至于到底担心九叔多一些还是担心和陶阔脱丝的婚事多一些少年人自己也弄不清楚。

    “那张三叔他们怎么还不送信回来?”陶阔脱丝低下了头用靴子踢起了一块碎石。石块在初秋的草尖上画出一道微痕转眼淹没在了浓绿色的波涛之间。

    “三叔那个人贪心估计还要组一支商队才肯来吧!”李旭对陶阔脱丝愁眉不展的样子大为心疼伸出胳膊轻轻拢住了她的双肩。

    陶阔脱丝的肩膀向后仰了仰舒舒服服地靠在了李旭的胸口上。最近半年多来李旭的身体又窜起了一大截。部落中丰富的牛羊肉为正在长身体的少年提供了充足的养分再加上每日习武、纵马等因素使得李旭的肩膀、脊背都变得非常宽阔。即便隔着衣服少女也能感觉到对方胸口坚硬的肌肉。那一块块腱子仿佛有魔力般每当靠上去少女就不愿意再把头再抬起来。

    秋天已经来临的草尖上已经染得了些许阳光的颜色。风吹过时层层绿色的波浪间跳动着金色的鳞光仿佛一片海湾在苍穹下荡漾。马如鱼羊如贝至于人则是蜃楼间自在的神仙。

    “阿欠!”几根银色的头随着呼吸卷进了李旭的鼻孔痒得他打了个喷嚏。胸口处传来的温柔和秋风送来的少女体香让他感到很迷醉在无边无际的草海中没有任何尘杂的阳光下他真想就这样长醉不起。

    “附离等哪天我老了不再漂亮了你会厌倦我么?”少女甜腻腻的声音从胸口处爬过来顺着耳朵一直爬入心底。

    “不会我肯定不会!”李旭低头附在少女耳边誓。陶阔脱丝晶莹的耳垂像一粒葡萄诱惑得他忍不住轻轻咬了一口。

    陶阔脱丝嘤咛一声融化了一般粘在了他得身体上。李旭抱着一团跳动的火焰缓缓坐了下去。两匹马哕哕叫了几声不耐烦地跑远。天地间顿时空旷起来夕阳下草尖上只留下一双互相依偎的影子。

    “你是父亲一样的英雄而我又没晴姨那般的心机……”

    “我不是英雄我只是小行商来自中原的小行商…….”

    “你是我的英雄永远都是…….”

    娇艳的殷红缓缓迎来遇到坚硬的双唇看不见的闪电突然涌起激了一场小小的雷暴。如流云般两道颤抖着的睫毛轻轻拂拭在被草原上的风吹出了几分男子粗糙的面颊上。风止草静一颗羞红了脸的夕阳缓缓向西方躲去躲去。

    “的的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敲碎了草原上的静谧。紧接着远处又传来了一声女子的惊呼。绵羊慌乱的惊叫、牧羊犬狂噪的咆哮惊雷般从远处同时滚了过来。

    “是帕黛!”李旭和陶阔脱丝同时跳起。阿思蓝的妻子帕黛已经怀孕八个多月了她却不愿意躲在毡包中待产。每天坚持着走到草原上安排自家的属户和牧奴抓紧时间收割秋草木柴。草原上秋天很短夏天刚过去没多久第一场雪就可能落下来。去年的征伐为阿思蓝家中增添了十几个奴隶和一大堆牲畜如果不趁着落雪之前储备足够的木柴和草料寒冬来临后就可能有人或牲口冻死。

    陶阔脱丝吹了声口哨把两匹坐骑唤到了近前。二人飞身上马从马鞍后不约而同地摘下了角弓。敢在苏啜部营地附近撒野的只可能是孤狼或者铤而走险的马贼。霫人有保护妇孺的传统无论是兽群和马贼来多少李旭和陶阔脱丝都有义务保护帕黛安全逃离。

    “应该带着甘罗出来!”李旭一边拼命驱赶着坐骑一边后悔地想。甘罗已经长得比任何牧羊犬都大嚎叫时凛然生威有它在即便是上百只的野狼也不敢靠近羊群半步。

    “是雕!是雕偷了阿思蓝家的羊!”陶阔脱丝指着天空大喊声音如释重负。雕是天空中的霸主从天鹅、羊羔到野兔所有身体比其小的活动生物都是其袭击对象。在夏秋之交小羊羔刚刚脱离母羊庇佑对外界危险懵懵懂懂。骨小肉嫩的它们是大雕的最佳狩猎目标。

    顺着陶阔脱丝的指向李旭也看清了那只低飞的身影。那是一只成年黑雕双爪握着一头肥硕的羊羔所以飞得只有三十余步高。流云般的雕影后几十匹骏马快飞奔马背上的骑士一边挥动缰绳一边向大雕出大声呵斥。

    那雕儿仿佛故意和人斗气般既不肯将羊羔放下又不加快飞行度。悠哉游哉地拍打着翅膀把天空下所有威胁都视作无物。

    “太好了帕黛姐姐没事!”陶阔脱丝带住马缰绳拍打着胸口说道。过度的惊吓和高疾驰让她的心几乎跳出了嗓子眼脸色也变得红红的如盛开的桃花般娇艳。

    李旭笑着看了看身边的如花美眷轻轻将箭搭上了弓弦。他曾经答应过亲手射一只雕下来给陶阔脱丝看陶阔脱丝也许已经忘记了当时的承诺但他自己却没有忘记。

    低飞的大雕本能地感觉到了来自下方的威胁嘶鸣一声加快了翅膀扑打度。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它越飞越高越飞越高突然双翼一顿整个身体连同爪子间的猎物同时跌了下来。

    黑雕落入了草丛中甩脱爪子上的羊羔摇摇晃晃地跃起飞高。摇摇晃晃地落下摔倒。如醉了酒般再度飞起又再度跌下。终于它没有力气再举翅膀了抬起头凄凉地叫声响遍原野。

    “嗤!”雕鸣声绵绵不绝。这只天空的霸主致死不能相信有人在它展翼之后还射中了它。

    “附离!”陶阔脱丝兴奋地大喊大叫策马追在李旭身后向黑雕落地的方向奔去。她看见了心上人为自己做的一切纵马弯弓仰射在少女眼中整个草原上从来没有一个男人引弓疾驰的动作像附离那样做得如歌般流畅。

    李旭收弓纵马在马蹄从黑雕身边掠过的刹那猛然俯身行云流水般将雕的尸体抄了起来。于疾驰中拔下弓箭兜转马头迎着陶阔脱丝的笑脸跑回。

    二马错颈知趣地停住了脚步。

    “送你!”铁塔般威武的少年手提着双翼低垂的黑雕豪情万丈。

    “为什么?”向来不知道客气为何物的陶阔脱丝突然害羞起来低下头玩弄着马缰绳声音细若蚊蚋。

    为什么?李旭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起了当日的诺言。看着陶阔脱丝娇羞的模样眼前突然仿佛有灵光一闪手举黑雕大声回答:“因为我要娶你做老婆!”

    “你说什么?”陶阔脱丝的脸瞬间充满了潮红本能地追问了一句。

    “我要娶你做老婆!”不顾周围渐渐靠拢的人群李旭对着陶阔脱丝大声重复。

    “我要娶你做老婆!”梦幻般的阳光下誓言随着晚风在草尖上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