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塞下曲第三章旷野(四上)

    细想之下徐大眼对少女口中晴姨的身世大为好奇话里话外就开始套问起对方的身世来。两个霫族少女怎有他这个从小受过专门训练的人心机深见徐大眼终于肯主动说话高兴地把自己所知道的东西竹筒倒豆子般告诉了他。

    套问的结果却令徐大眼甚为失望。少女虽然毫无保留但她们口中所提到的晴姨翻来覆去不过是当年怎么被自己的父亲所救怎么做了父亲的小妻。后来怎么教导自己说中原话怎么教导部族中的女子裁减衣服腌制野菜。至于晴姨的故乡是中原什么地方家里还有没有亲戚等重要细节两个少女根本没关心过自然也一概不知。

    “晴姨就叫陈晚晴啊没听她说过她还有别的名字。她说你们中原的地方大部族多所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姓氏!”黄衫少女娥茹见徐大眼说话句句不离晴姨皱着眉头说道。“名字不过是人的代称而已知道被人喊晚晴时喊的是她就好了为什么还要问她是否有别的名字?”

    徐大眼怕娥茹心中起疑不敢再继续追问。随便讲了几个中原地区关于名字的笑话遮掩把话题巧妙地岔开。提到汉人名字里的含义蓝衫少女又被勾起了兴趣拍了拍手非常高兴地炫耀道:“娥茹姐姐和我还有汉人名字呢也是晴姨给取的!”

    如果徐大眼和李旭是草原上的少年肯定会接着话题问少女的汉人名字是什么。但他二人都是读过书的斯文人受儒学熏陶品行端正。心中的信条俱是:遇到同龄女子别人不主动说出名字万万不可追问。

    宾主之间一下子冷了场蓝衫少女瞪大了眼睛看着李旭和徐大眼见对方始终不肯出言相问低下头有些沮丧地说道:“难道你们不想知道我们的名字么?这样大家彼此称呼起来也方便些!”

    “小可姓徐名世绩。敢问两位姑娘芳名!”徐大眼见少女生了气赶紧原地站定依礼相询。

    “在下李旭!不知姑娘芳名可否相告!”李旭拱了拱手正色问道。

    两个少女被问得一楞旋即放声大笑起来惹得过往霫人纷纷侧目不知道这边到底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黄衫少女娥茹虽然略为沉稳也被徐、李二人的郑重举止逗得前后直打跌。蓝衫少女则弯了腰一边笑一边指着徐李二人说道:“哈哈哈笑笑死我了。哈哈哈难道你们哈哈中原人说话全是这个样子么?”

    “我们?”徐、李二人被笑得有些摸不到头脑听少女如此相问才意识到问题出在了哪里。想了想自己也笑了起来。边笑边向两位少女解释:“我们那里是不准随便问女子姓名的否则会被人家骂弄不好还要被当做坏人追打!所以问及你们名字时才才不得不郑重些!”

    “我们这里随便问人家不高兴自然不会告诉你。身上又不会被割出口子来怕个什么!”蓝衫一边笑一遍说道。

    “想是彼此习惯不同。长老们说晴姨初来时亦是轻易不与人说话!”娥茹慢慢收敛笑容很理解地说道。

    她人生得本来就美笑起来很单纯收拢笑容的表情亦自然说话时又比蓝衫少女多了几分体贴味道所以很容易令人心生亲近之感。

    徐大眼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脸上却依旧带着从容的微笑低声问道:“二位还没告知你们的中原名字呢?阿茹和陶可脱丝我都记得只是说起来却不像你们说得那样好听!”

    问罢心里竞隐隐生出了几分期盼之意。

    没等娥茹开口心直口快的蓝衫少女抢先答道:“是娥茹和陶阔脱丝在我们突厥话里她的名字是金莲花我的名字是蓝羽鸟!”

    随着少女的绘声绘色的解释徐大眼和李旭知道了娥茹和陶阔脱丝的含义。金莲花是草原深处常见的一种野花。花苞不大开起来却非常美丽。特别是衬托在层层碧绿的草海之间就像宝石一样鲜艳夺目。而蓝羽鸟是传说中类似于孔雀的一种鸟羽毛颜色绚丽体形婀娜出现的地方则意味着风调雨顺草场兴旺。而她们的汉人名字亦由此而来黄衫少女的名字叫醉菊蓝衫少女的名字叫碎蓝。

    “晴姨她一定画得一手好画!”徐大眼听完了少女的介绍非常肯定地推测。

    “咦你怎么知道?”蓝衫少女惊诧地问。黄衫少女则瞪大了眼睛双目中充满了钦佩之意。

    看到醉菊眼中的柔光徐大眼有些得意微笑着解释道:“能把名字取得这么有画意的人心中能没有画境么?你们这位晴姨恐怕是丹青高手呢!”

    “是啊晴姨连风在吹过草上的痕迹都能画得出来!”少女碎蓝佩服地讲。

    大伙同是少年人有了共同话题后很快就熟络了起来。少女碎蓝又讲了几个晴姨初露丹青技惊四座的趣闻突然话题一转带着几分自豪的表情问道:“我们两人自小跟晴姨学写字、画画按你们中原人的规矩应该算晴姨的弟子罢?”

    “应该是嫡系弟子衣钵传人!”徐大眼带着几分恭维的口吻回答。大隋先帝重学国内除了太远的蛮荒之所外几乎在每个郡县都设立了官办的学堂。在这些学堂里由朝廷出资聘请教师官府负责为学子提供食宿。李旭和他都曾受惠于此政想起来感触颇深。

    县学普及后每个学生都有数个老师每个老师亦有数个学生。但其中可称为彼此称为师父弟子的却聊聊无己。而一旦以这个称呼相称则意味着老师准备把毕生所学倾囊相授给某个学生。而该学生则终身视老师为父辈永不背弃。

    “什么是衣钵传人?”少女们却听不懂徐大眼的恭维话瞪大了眼睛追问。

    “从字面上讲就是她把自己的衣服饭碗都交给了你可以理解为你接受了她赖以谋生的技艺!”徐大眼苦笑着回答心中暗骂自己糊涂。与两个异族少女掉文纯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把赖以谋生的技艺传给了我?”蓝衫少女眨着眼睛想了想依然不明白其中内涵“难道教会了别人自己就一定要捱饿么?所以一定要用衣服和饭碗来比喻?”

    “我们中原人多如果一门手艺谁都会了就赚不到钱了。就像你们草原上的皮货越多越不值钱!”李旭找了个形象了例子来解释。

    碎蓝轻轻地笑了起来拍了拍手叹道:“我明白了。好在晴姨不靠卖画活着!”想了笑又微笑着补充:“可是有谁的画技能达到晴姨那种地步?她要真肯为人画像恐怕出五百张生皮一幅人们都抢着买!”

    霫人习惯以物易物至今没有太完整的钱币概念。商贩们今天用生皮来交易大多数货物所以少女也用生皮来比喻师门画技的精湛程度。

    “晴姨的画技那么高那你们两人岂不是名师出高徒!”徐大眼言不由衷地恭维心里却愈吃惊。学画一途颇为艰难。除非是天纵之才生下来就带着生花妙笔的。否则从开始落笔着墨学起到能在瞬间捕捉住人的面貌神态没十年苦功难以达到。并且画画不比习字不能用树枝沾了水在石版上修其神韵。所以光是每年浪费的纸张钱就是一笔非常不菲的开销。少女口中的晴姨画技如此高恐怕更不会是被拐卖到草原的普通民女了。

    “晴姨的画技当然高了不过我们两个都没学会。你们汉人卖的纸太贵而羊皮又不像纸那样容易着墨!”蓝衫少女撅着嘴巴有些悻然地回答。

    帮家族做生意的经验告诉徐大眼少女说得是实情。纸张虽薄重量却很惊人。半尺见方的一摞纸往往比同等厚度的砖头还沉得多。并且那东西在草原上鲜有人用商贩们嫌其出货慢压在手里又怕火怕潮。所以千里迢迢往草原上贩纸卖没有二十倍的赚头根本不值得一干。

    想到这儿徐大眼拍着胸脯承诺:“明年春天我一定让人运一批上好的纸过来专门送给你们学画!“

    他生于富豪之家掷千金博美人一笑的豪气都能拿得出来这点纸张的价钱自然没看在眼里。两个霫族少女却是喜出望外看着徐大眼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真的?你不赚钱了么?”

    “愿车马衣轻裘…!”徐大眼引用了半句论语用力把下半句憋回了肚子内。这是子路当年对孔子言志时说过的话“愿车马衣轻裘与朋友共蔽之而无憾!”读书的时候徐大眼最喜欢的就是子路这种坦诚豪放的性格不知不觉间行为举止都受了他的影响。但跟两个少女说这些话肯定不合适第一对方不是他的朋友。第二说完后少女肯定又要追问他的马车藏在什么地方。

    倒是李旭实在上前半步低声向两位少女解释道:“纸在我们中原不像草原上这么贵。大伙不愿意带主要因为这边很少有人买。如果卖纸的人不把价钱提得很高他一定会赔本。”

    “我不会让朋友吃亏如果你明年给我带两驮纸来我套一头跑得最快的马驹送给你!”名为碎蓝的少女最是豪爽拍了拍李旭的后背说道。

    一拍之下李旭又是满脸通红。两个少女大乐都道汉人的男子居然比霫族的女子还腼腆。嘻嘻哈哈间四人越混越熟不知不觉已经笑闹着走到了苏啜部营地的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