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治凝神注视着那张汇票的复印件,心里像是瞬间堕入了一个激流的漩涡。他的大脑,在寂静的表层下飞速地运转。

    薛寒的风流成性,众所周知。但是,并没有听说过,他有日本方面的女性朋友。

    门外忽然传来夏雪的声音,喊小治和晴子下楼吃晚饭。

    小治将手里的汇票复印件,交还给晴子。他幽幽地望着晴子,认真地打量着晴子的眉眼,说道,这位汇款人的名字,的确跟我父亲同名同姓。但是,中国人那么多,重名的情况时有发生。如果你想进一步做出印证的话,可以去跟我父亲做个dna鉴定,这样就会揭开你心中的谜底了。

    晴子伸手接过汇票,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想去做什么鉴定。这位汇款人,说不定,是我父亲生前的好朋友呢!如果他是我的父亲,母亲没有理由对我隐瞒。纵然当母亲自杀前,留下亲笔的遗书中,也半点没有提起过我的父亲,反倒是把我托付给她的表兄冷忠。所以我敢肯定,这位汇款人薛寒,绝对不可能是我的父亲。

    小治赞同地点了点头。你说的是,哪里有母亲即将离世,不把孩子托付给丈夫,反而托孤给其他亲人的呢?再说,你母亲不是说过吗,你的父亲已经去世了。退一万步讲,就算这个汇款人薛寒,果然就是我的父亲薛寒,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从小到大,一直把你当做我的妹妹,这样岂不是亲上加亲了吗?

    晴子懊恼地转过身去,轻声喊道,我不要跟你亲上加亲,也不要做你的妹妹,我要成为你的女人!小治看着晴子痛苦纠结的眼神,心中不免充满疼惜。他走过去,拉住晴子的小手。就像小时候,紧紧握着晴子柔软细嫩的手指,温暖着那些微凉的指尖。

    晴子情不自禁地趴在小治怀里,泪水湿透了小治的衣襟。小治犹豫了一下,缓缓抬起手,温柔地抚摸着晴子的秀发。晴子,你要乖一点,好好地活着。不要总是胡思乱想。我始终都把你看做是自己的妹妹,也希望你把我当做兄长,以后别再任性胡闹了。走吧,我们去吃饭,夏雪刚才都喊过我们了。

    小治说完,牵着晴子温软的小手,走出房间。晴子转身,关上房门,边下楼梯,边审视着小治完美的侧颜。天那,他怎么会这样完美英俊,就连侧颜也令我神魂颠倒。晴子痴心一片,全部映射在她执拗的眼神中。薛治,我爱你,我今生非你不嫁!晴子压低声音,清晰可闻地说道,眼睛却直视前方,并不看向小治。

    小治慢慢松开晴子的小手,汗津津的,小治的掌心里潮润湿滑。听到晴子的低语,小治微微侧头,皱眉看着晴子俊俏的面庞。转眼间,已经下到一楼,夏雪和保姆正襟危坐,笑容满面地望着小治和晴子。

    晚饭后,小治开车送晴子去朴施怡那里。路上,两个人都静静地沉默着,好似同时陷入漫无边际的思索中。开到朴施怡的家门口,小治帮着晴子,将随身的箱子等物品拎进屋,就立刻转身离去。朴施怡见怪不怪,早已习惯了小治对她的疏离。

    小治在开车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思考着晴子的那张汇票。难道,真是巧合?汇票上的汇款人,也叫薛寒!同名同姓的中国人,很多很多,在生活中时常遇到这种情况。可是,能拿出一笔巨款的薛寒,一定不会有很多。

    晴子的父亲,到底会是什么样的人呢?既然晴子的父母,是在一场文化交流会上彼此钟情,那么从这点可以肯定,晴子的父亲一定不可能是薛寒。薛寒只对风月感兴趣,从来不会参加跟文化沾边的活动。

    从另外一个角度去考虑,晴子的父亲或许不是个普通人,否则怎么会有人在他离世后,给他的妻女寄去巨款呢?想必是,晴子的父亲,曾经有恩于这位汇款人。也或许,是那个汇款人亏欠于晴子的父亲。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晴子父亲的死因,跟这位神秘的汇款人息息相关。

    小治回到家后,保姆刚收拾完晴子居住过的房间,床单被罩等物品,都已经清洗干净,在晾衣架上平展展地铺开。这位保姆,干活还真是干脆利索,从来不会拖泥带水地做事情。有她守在家里,小治觉得家里变得更加温馨了,夏雪也可以省去不少劳累之苦。小治决定,把这位保姆留在家里,暂时不会辞退。

    夏雪可能是白天过于疲累,早早回到屋里躺下休息去了。白天里,朴施怡跟夏雪之间的那一番争吵,或许早已经令夏雪心力交瘁。毕竟,她过去的回忆,几乎全部都是沉重而痛楚的,极少有过快乐的记忆。

    小治回屋洗漱,早早躺下,陪夏雪聊天。他提起保姆的去留问题,征求夏雪的意见。夏雪说,怎么样都行。小治说,那就让她留下来吧,这么勤快又有眼力见儿的保姆,也不是那么容易遇见的。夏雪表示赞同,说她也很喜欢这位保姆,还打算带她去报名参加自学高考呢。

    小治伸手关掉床头灯,身体向夏雪偎了过去,轻轻把夏雪揽在怀里。夏雪刚洗过澡,发丝间散发着芬芳的洗发水的味道,令人联想到初雨后泥土和青草的清香。小治沉醉地闭上眼睛,寻觅着那张花骨朵般柔软的红唇,贪婪地触碰着那处濡湿的柔软。

    夏雪惊觉间,嗅到熟悉的兽般的气息,还有即将陷入的疯狂前奏。夏雪的心中,惆怅而又渴盼,想要却又不由退缩。身体的脆弱和难言之苦,令她心有余而力不足。前不久留下的伤痛,还没有完全复原。可是眼前这位猛兽般的男人,一旦情致盎然,便会忘却所有,大有六亲不认的气势。

    第二天一早,小治精神饱满,心情一片晴朗。晴子终于搬走,小治的心里好像卸去了一大块石头。他回头看看还在沉睡的夏雪,白皙的脸蛋上透着绯红,像是一个可爱贪睡的婴孩。小治不忍吵醒夏雪,蹑手蹑脚地下床洗漱。然后,吃过早餐,开车驶往公司。

    上午十点钟,无常来到小治的办公室,跟他交待清理工程欠款的事项。事情谈完后,小治跟无常提起了晴子手里的那张汇票。问无常,薛寒可否有日本那边的女性朋友?

    无常听后,一愣,浓眉紧锁,半天没有言语。他的眼神,落向虚空中的某个点,沉思良久,好像正在竭力地回忆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无常说,他还真没有想起来,薛寒的女性朋友里,到底有没有日本那边的女人。不过、、、、、、无常思忖片刻,谨慎地说道,大哥的女人数不胜数,恐怕除了他自己,谁也记不清那些女人的名姓。说完,无常怅然一笑,或许就连大哥本人,也不一定能记得住交往过的女人。

    小治无奈地摇了摇头。薛寒的风流倜傥,阅女无数,那是名闻业内的。他成年累月,穿梭于花粉丛中,怎么可能记得住每个女人的名姓?能够在他心里留下痕迹的女人,恐怕也是屈指可数吧?

    小治惘然叹了口气,苦笑着说道,一个男人如果沾染了太多女人,恐怕会平添许多烦恼吧?光是欠下的风流债,这辈子也难以还的清吧!情债累累,人生苦短,如何能一下子还得清呢?

    无常笑道,薛寒大哥讲义气,从来不会亏待女人。跟过大哥的女人,都受过大哥的恩惠,没有不说大哥好的。所以,大哥不会欠下情债。那些个女人,全都是自愿往大哥身上贴,所以即使无果而终,也对大哥没有丝毫怨言。

    小治默默望着无常。在他的心里,大哥薛寒胜过世间一切,万事都是大哥的对。就算有了不是,那一定是别人的。这是爱屋及乌,还是旧时的江湖义气呢?或许两者都有吧。

    夏雪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她匆忙起床,不免又是一声哎呦。想想昨夜的小治,心里不由暗暗叫苦。有什么法子呢?小治他就是这个样子。夏雪改变不了他,也不想太委屈了他。如若在床帏之间,再不能让男人随心所欲,那他们的心里会有多么不自在。

    夏雪下楼。保姆刚浇完花草,看见夏雪,笑着迎过来。她走进厨房,给夏雪端出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红豆薏米糊。桌上,摆放着几样小菜和面包片,还有一小碟豆腐乳。保姆摆放好碗筷,催促着夏雪快吃饭,别让饭菜凉了。

    夏雪拿起汤勺,喝了一小口粥,糯软可口。她扭头看着保姆,说道,等会儿我带你去报名参加自学高考。早就打算带你去报名,这段时间事情太多,也没顾上。

    保姆惊喜地说道,夏姐,你真打算把我留下来了,还帮我报名自学高考?夏雪点了点头,说道,这还有假?既然答应你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咱们今天报完名后,再去给你报个周末的补习班,这样你以后就有专门的指导老师了,考试的通过率也会提高。

    保姆感激地答应着,激动地说不出话来,眼睛里泪花翻涌。好不容易,等情绪平静下来,她说道,夏姐,就算我将来考出文凭,也会继续照顾你。

    夏雪笑了,嗔怪到,哪里有你这么不上进的孩子?有了文凭,就该去找份体面的工作,到外面的世界里闯一闯。你赖在我这里,能有什么大出息呢?

    保姆不好意思地笑了,执拗地说着,反正你以后就是我亲姐了。不管到什么时候,我都会把你照顾得好好的。

    夏雪不置可否地笑着,好好好,你想怎样,就怎样吧。先把文凭考出来再说。

    小治下午离开公司的时候,在地下车库碰见无常。无常独自抽着雪茄,面色肃然,眼神缥缈,好像正在考虑着什么问题。他就站在小治的车旁,应该是在等待小治下班吧。

    小治走了过去,跟无常打了招呼。无常这才醒过神来,啊了一声,仿佛刚从梦境里游离出来。

    无常缓了缓神儿,说道。小治,我才刚想起来一些事情,倒是也没有什么头绪,只是模模糊糊得有那么点子印象。大哥薛寒当年没出事的时候,好像有个仇家的娘们是日本人。那个仇家,后来好像载到大哥手里了,于是就、、、、、、我现在不敢确定,晴子的父亲,是不是那个折在大哥手里的仇家?不过,那个晴子,你还是少去招惹她,我感觉那个丫头不是个善茬子。

    小治惊讶地望着无常,想象着父辈们的江湖。他对无常说了声“好”,便跟无常互相道了再见,各自开车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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