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拓扶着昏的头从褥子上撑坐起来向旁边看去不禁一愣原来冷幕白正在打坐调息有些紧张地凑上去见他面色虽然苍白却比昨晚好了不少这才稍微放下心来。随后便蹑手蹑脚地出了货舱。

    时候还早只有东方透着微蒙蒙的光昨夜肆虐的暴雨早已停歇可头顶乌云依旧前推后涌铅色幕布一样将天棚挡住一大半明显在酝酿着下一场骤雨。

    甲板上正有一个男孩在练着一套太祖长拳虽然有不少的错误动作但其神情专注而严肃丝毫不被河面上阴冷而潮湿的空气以及货船的摇晃所影响将一套拳法打得虎虎生风

    方拓见了暗暗点头心中赞赏。

    那练武男孩用眼角扫到她的身影打得更加卖力了一套拳下来已是大汗淋漓。

    他收势后笑嘻嘻地迎过来。道:“师父今天教我什么?”这男孩大约十二三岁的年纪皮肤黝黑个子不高但显得很壮实两只大眼睛炯炯有神眉毛浓重透着一股英气。他叫苗叙是货船船主的二儿子小小年纪就跟随父亲和大哥南来北往长了不少的见识尤其对武功痴迷不已。可惜没人教导只会三两招的外门功夫饶是如此他在船上也是天天习练硬是将一套不完整的拳法打得像模像样。

    方拓见他勤奋刻苦资质也不错便在每日清早教他习武有感于船主的恩情更传授了一套高深的吐纳心法。虽然对方并未拜师但这个徒弟她算是认下了。

    “把这套拳法练熟了再想其他吧。”方拓瞪起眼睛道:“那招英雄独立你又打错了怎么总记不住反掌?”

    见她板下脸苗叙也收敛了笑容垂手受教。

    接着方拓开始演示苗叙几个错误的动作这套太祖长拳是宋太祖赵匡胤所创有三十二式为拳中精品流传甚广。方拓刚到古代的时候也曾稍有涉猎武功之道一通百通以她的水平教导苗叙这个还未入门的孩子倒是绰绰有余。

    她一招一招的演练并详细的讲解其中的要点苗叙在旁认认真真地学丝毫不敢马虎。就这样时间不知不觉地流逝掉了。

    “师父不回舱照顾那个大哥么?”苗叙看了看天色心里奇怪往日方拓教自己武功总是匆匆地讲解一些要点后便回船舱了不敢耽误半点时间今天是怎么了?

    “他昨晚已经醒过来了。”方拓微微一笑眼中难掩喜色。

    “难怪……”苗叙就觉得她有些不一样完全不像前几日那样一幅心事重重地样子原来是那个惜花公子醒了。方拓从一开始就未曾隐瞒自己同冷幕白的身份好在这货船不大除了船主父子三人便只有两个跟随多年的水手根本不必担心泄漏消息。

    方拓见他分神之下竟又把刚教的动作做错了正要开口喝斥耳边却传来一阵笑声。这声音太熟悉了方拓诧异地转头果然冷幕白正面带微笑一步一步地朝她走来。

    “怎怎会好的这么快?”方拓愣了好半天吃惊地说。此时的冷幕白虽然面色苍白却也于昨晚病怏怏的样子大不相同举手投足流畅自然倒似个无伤之人。

    “难道我要躺在床上才好?”冷幕白似早就猜到她会这么反应看了眼她身后的苗叙轻笑一声接下来的动作则让方拓紧张的倒抽口气只见他抬腿冲虚空就是一脚力道十足甚至还带着劲风。

    这也太夸张了方拓怀疑自己还在做梦冷幕白的伤势她最清楚一般人没有半个月的休养连行动都困难更别说做这么剧烈的运动了。心中一叹自己对这个好友的了解还是不够多阿。心里定下主意有时间一定好好盘问把冷幕白的秘密都掏出来。

    “我师门的心法可不是白给的。”冷幕白挑高眉毛嘿嘿地笑道。

    见他这般卖弄方拓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准备损他两句但对上那狭促的目光却不知为何将要说的话忘掉了。干咳两声转头要苗叙自行习练接着绕过冷幕白从舱门口取了木盆向船后走去。

    苗叙见她离开心中有些不舍忍不住痴痴地盯着她的背影出神他正是少年多梦的年纪过去哪见过方拓这般出众的人物?尽管相处了几天可还会被她的气质和容貌吸引。

    这时候冷幕白正将目光移到他的身上见他这般模样心中不乐走上前一步刚好挡住那令他不爽的视线。口中还哼了一声。

    苗叙感受到了敌意将面前这个长得异常“好看”的大叔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随后不屑地撇嘴只用眼角瞄着对方。

    冷幕白眼波一阵晃动凌厉之色一闪而过瞪视向他。

    苗叙也不甘示弱毫不退缩的与之对视。四目相对一大一小两人便用眼神较量开了最终还是苗叙年纪太小不敌的避开。

    冷幕白得意地勾起嘴角“刷”的一声展开折扇慢悠悠地往船后找方拓去了……

    ※※※

    冷幕白将身子靠到船侧静静地看着方拓洗漱。等她将头拧干才开口道:“刚才那孩子是新收的徒弟?我听他叫你师父了。”

    “还没拜师呐!这孩子根骨不错也相当勤奋。”方拓淡淡地道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没有说苗船主仗义相助她却没什么好报答的

    “要收徒的话还是我来吧!”冷幕白看她一眼脸上的笑容却变得复杂:“你至少有仙衣了我却一个徒弟都没有。”

    “不过我……”方拓有些为难她之前都答应苗叙了只要华山派的事了就正式拜师的。

    “你带一个男徒弟怎也有些不方便。”冷幕白叹了口气:“我也怕师门的剑法断在我手啊!”

    方拓沉思半晌脸上缓缓浮现一缕悲凉的微笑点着头答应了。因为她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无论苗船主有多么开明也不可能同意自己的儿子认一个声名狼藉的师父。

    又抬眼扫了下冷幕白不得不承认对方处事老到多了考虑得比她来得周全深远。

    而那边苗叙怎么也想不到就这一会儿功夫自己就被人“卖”了。

    “该你洗了。”方拓收敛眼底流露出的情绪重新打了一盆水递到他跟前。可冷幕白却没有动作而是紧紧盯着河岸面色渐渐阴沉。

    方拓不解诧异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禁色变。因为远方河岸的林子里正有人在飞纵穿梭显然是在岸上监视着这艘货船。

    “他们盯上这艘船了。”冷幕白收回目光声音变得冰冷:“这也是我担心的问题晚上经过渭河的船只不多华山的人很容易就能找到这艘船。如果没料错他们会在下个码头安排人手。甚至派出船只拦截。眼下只能提前下船了……”

    第一百三章英雄珍重(三十)中

    “砰!”一声方拓劈开了迎面而来的长剑手中软剑“嗡”的一声弹起左足踢向身后的敌人然后借着这股力道人剑合一标射而出。所过之处只有血光显现。剑气破空声掩盖了某他一切杂音。继而就是阵阵惨叫。

    几乎在同一时间冷幕白手中的折扇也划过了两个人的脖子。

    两人杀招尽出没多久面前的敌人就再无活口了。

    “他们把人手都分布在河道上了吧?否则这些人绝对不会来得这般快。”叹了口气方拓慢慢地收回了软剑。

    冷幕白眉头紧锁虽然敌人全灭可心中忧虑更甚。想不到刚刚下船就遭到华山派的堵截而这已经是第三拨了虽然这些人还只是些不知名的小角色可情形也不容乐观照这样下去累也累死了哪还用得着高手出面?

    方拓看了看头顶铅一样的乌云只希望这场雨能快些落下来虽然会赶路辛苦却也好脱身。他们站立的地方是一条山道左侧是密林右侧则是深不见底的悬崖他们对地形不熟悉竟然无意间到了这里。若敌人跑出高手堵住山道尾再埋伏于林中那情形可就真的不妙了。

    两人收起武器便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呼啸伴随着阵阵衣袂破风声林中飞出十数道身影包围了他们。眼前这十几人身材高壮甚至有几人太阳穴高高的鼓起这些人站在那里的竟然隐隐封住所有的退路而且他们身上那彪悍的气息也与之前遇到的敌人大不相同明显是高手。

    两人重新拿起了武器做好了拼命的准备。却突然有一声冷酷至极的阴笑在林中响起:“二位还是束手就擒吧!免得伤了和气。”紧接着前方树枝哗哗一阵响一道人影幽魅般飘落在两人跟前。这人身材瘦小身后背着一柄长剑面色微黑略有短须一双细长的眼睛闪动着幽寒阴森的光让人看了很不舒服。他一出现那些大汉不约而同地向后退了一步。显然其地位要高出不少。

    方拓轻呼一声这人竟然就在当日在渡口冒充店伙计袭击颜飞的那个高手。

    那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接着微微一笑朝他们拱手道:“在下华山齐功见过冷公子和兰姑娘。若我所料不差而为身上伤势不轻何必大动干戈?不如跟我去吧。”

    冷幕白的瞳孔一阵收缩:“飞天客齐功齐大侠……”在说到“大侠”二字的时候他的嘴角泛起一抹讥讽的笑。还待说什么却蓦地吸了口气眼中精芒暴涨紧紧地盯向齐功的腰间。冷声道:“齐功你把他们怎么了?我和你们华山派没完……”说到最后已是咬牙切齿话里毫不掩饰那浓浓的恨意。

    这话说得有些没头没尾方拓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齐功的腰上系着一串黝黑色的铭牌之类的挂件。她心头一跳这些东西她在冷幕白的护卫身上见到过现在竟然被挂在齐功的身上看来那些人是凶多吉少了。想到了这里不禁担心地看向身旁的冷幕白。见他面色已经因愤怒涨得通红眼睛似乎能喷出火来。连忙伸手拉了他的袖子希望他冷静下来。

    “放心我懂得分寸。”冷幕白喘了喘平复下心绪又看了她一眼小声地说:“这个人就交给我对付吧。”也不待方拓回答便抬高了下巴冲齐功喝道:“你可有胆同我一战?”

    齐功没想到他会邀战闻言一愣接着笑出声来看着冷幕白轻蔑地说:“若是兰姑娘请战在下绝对不敢不从可冷公子你嘛……嘿公子身上还带着伤呐我等岂能趁人之危?刚巧劣徒也在此地让他代劳如何?”说着他指了指身旁的人。他见识过方拓的手段虽不服气却也无可奈何。可冷幕白则完全不同以惜花公子的身份出道后便韬光养晦极少与人争斗而江湖上没有多少人知道他是疯剑客乔木的弟子都以为惜花公子武功平平之所以出名完全是靠了家世以及几个朋友所以齐功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

    “哼。”先前冷幕白邀战齐功方拓还担心冷幕白伤势复打算尽力劝阻此时见齐功如此轻视好友且话里还有挑拨之意心中怒气再难压制。冷哼一声暗自准备。一旦冷幕白不敌对方也好做个接应。

    冷幕白却是不怒用眼角将齐功上上下下扫了一遍撇着嘴说:“齐大侠不敢应战么?”停顿一下反笑道:“你若真没把握赢我就连同那些走狗一起来吧!”

    这话比这齐功更不客气引得华山阵营的大汉纷纷叫骂。齐功闻言目中爆起电芒喝道:“在我面前嚣张?你不够资格!”

    “有没有资格嚣张可不是你说得算。”冷幕白与他针锋相对眯起了眼睛手中折扇遥指对方的鼻子冷然道:“小子还不过来?”

    “你找死。”齐功气得满面通红他成名江湖多年一向以脾气火爆睚眦必报著称怎能容忍这般贬低。冷幕白一句“小子”便让他再忍不住了抽出身后宝剑腾空而起“哧!”一人一剑带着破空声自半空直射冷幕白面门。

    后者早有准备冷笑一声手中扇子展开护在面前以灌注真气的扇面抵御剑锋。

    “砰!”扇剑碰撞出剧烈声响齐功未曾料到对方其内力竟强横如斯根本不是江湖传言中的那个绣花枕头重伤之下单靠一把扇子便能抵住自己的人剑合一出于惯性遂不及防下再次被震回到空中。还未等将惊讶消化下去冷幕白的扇子已经化作一道白虹毫不留情地抹向他的脖颈。

    齐功也不是普通高手身处于半空提聚全身功力一个千斤坠险险躲开攻击双足落地。刚待松口气却惊觉头顶压力骤增抬头一看不由骇得肝胆剧烈对方的攻势竟也谁他而来来不及多想一个翻滚狼狈的躲开。

    冷幕白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极度轻蔑的眼神斜睨着对方口中冷嘲热讽道:“在我面前嚣张?你不够资格!”这话学足了齐功先前的口气竟是原原本本地送了回去。

    齐功刚刚狼狈的爬起来又险些让这句话给噎昏过去心中也后悔自己轻敌。

    “你不用得意咱们再来比过!”话音未落单手一挥挥出了一波剑浪那剑浪如同春天刚解冻开河的大江带著冰卷起的巨浪一波强过一波。

    冷幕白脸色未变依旧不紧不慢地展开折扇身下脚步却是骤然加快暗合某种韵律躲避着对方的剑气。

    蓦地他哈哈一笑身子突然弹射而起竟然向着齐功的宝剑冲去几乎在一瞬间长剑刺入他的胸膛。

    “好!”周围华山派的诸人欢呼起来。可没等他们的声音落下

    “啊!”在方拓的惊呼中却见宝剑投体而入但她吃惊的不是这个而是因为冷幕白竟然出现在齐功的上空照着他的面门就是一脚。她的功力高出其他人许多自然知道齐功刺中的只是冷幕白的幻影。可她想不明白的是方才冷幕白真的原地消失后又突然出现依她的眼力竟也丝毫看不清楚。

    齐功的身子远远地摔了出去再也爬不起来了。

    “飞天客也不过如此。”齐功大脑一片空白接着感觉面上一痛便什么也不知道了。冷幕白在脚上灌注了真气将他的头骨踢得粉碎脑浆鲜血溅了满地神仙也难救了。

    “啊!”华山派诸人没想到鼎鼎大名的飞天客竟然如此轻易就被人杀了惊骇得不知所措。而等这些人反应过来一场杀戮已经降临到他们的头上……

    最后一个敌人在面前倒下了冷幕白喘着粗气单手扶树咬牙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重伤初愈的他实在不适合运功抗敌他力战齐功损耗巨大眼下竟连迈一步的力气都没有了。

    方拓也好不到哪里去额头上密布着冷汗这些人可不同于先前尽管自己趁他们愣出其不意地出手可也难对付得紧。方才用力太大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口似乎裂开了。转头却正好看到冷幕白惨白的面孔心中一急抢上前一把扶住关心地问:“你怎样?是否伤势加重了?”瞧着他虚弱无力的样子又联想到目前的境况不禁酸涩黯然。

    “我走不动了。”冷幕白回望她苦涩的眨了下眼睛还要开口却突然停住了他的目光越过方拓的肩旁投向前方树林眉毛越拧越紧。

    方拓见状一愣也朝身后看去只见林中空荡荡黑压压的一片以她的眼力却什么都没现但她绝对不敢大意知道冷幕白一定现了什么平缓下心绪凝神细听果然耳朵捕捉到了一丝奇怪的声音而且越来越大。

    “是高手好快的度。”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骇。

    “看来是躲不掉了。”软剑重新出鞘方拓缓缓的移动刚巧挡在冷幕白的身前等下若敌人骤然难她便能护住伤势严重的好友了。

    冷幕白察觉到她的心思凝望着方拓的眼睛里泛起层层涟漪脸上缓缓浮现一缕微笑。

    紧接着却高昂起了头身子猛地绷直一扫方才的颓废疲软精神抖擞地跨前一步与方拓并肩而立。

    这也只是片刻的工夫那林中“突突突”地异响已然到了近前但见满空残枝飞催风中回荡着清啸有人朗朗道:“果然在这里。”清亮之语在林梢还未落定衣袂动风声接着响起他们只觉眼前一花青色袍影微微晃曳中两人面前赫然多了一个精瘦的中年男子说话间长袍依然在猎猎作响冷峻的目光直直射到二人的脸上。

    冷幕白眉头一颤眼睛放射出一抹从未有过的光芒直射向对方:“原来是马掌门大驾光临啊。”

    而他身旁的方拓则盯住了那人身后的林子里面异响频繁显然正有大批的人赶来。心中一叹该来的还是来了。对方人手众多还有马逢辰这样的级高手。而自己状态最佳的时候要冲出包围也很艰难更别提现在两个人俱是伤势严重该如何突围?

    “晚辈见过马掌门。”冷幕白和方拓交换了一阵眼神接着叹气上前一步在方拓和马逢辰惊讶的目光下竟然朝对方深深施礼:“此前令徒马秋敬找上在下言掌门暗通契丹欲搅乱大宋安宁晚辈鬼迷心窍受了蛊惑造成许多误会。马掌门是前辈高人在武林中地位然定然不会与我等小辈为难。不如晚辈将那些所谓的证据还给掌门掌门放我们离去可好?”知道这些理由说服不了对方便又道:“不管将来如何我誓绝对不在这方面做文章。我必然劝说几个朋友不在与华山派为难大家化干戈为玉帛岂不是更好?”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只能在心里苦笑明明眼前就是杀害师父的仇人他却不得不做出妥协师仇要报可他还记得一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要是只有自己也就算了可这里还牵扯到了方拓他是绝对不会容许方拓跟着自己丧命的。眼下既然陷入绝境不知变通就只有送死一途还不如留待日后报复。若他料想的没错马逢辰毁了自己手里收集的证据便不会与他为难了毕竟自己和方拓平安无事也就算了可万一有了什么意外柳家和余家甚至自己家族和朝廷的报复也会随之而来想来马逢辰不会傻到拿华山派的基业开玩笑。

    马逢辰闻言动容目光灼灼地对上了冷幕白良久后长叹:“冷公子真是懂得进退的聪明人。”

    冷幕白嘴角一阵抽搐自己委曲求全真是有些无耻。若是传扬出去自己定会名誉扫地成为全天下的笑柄但这些他都不在乎了只要……忍不住转头却正好看到方拓投来的理解眼神心下一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