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按爪长嘶,雪白皮毛激荡而起,澄黄的眼眸中透出了几分慌张不安。和原先瑞气腾腾的得道祥瑞自然差了极多。

    少年不明究竟,唯恐狐狸突然暴起伤人,张目望过四周,只见前后退路皆无,心中自叹,颇有穷途末路之感。只能退而求其次的抓住少女手腕往

    后疾步退走,避其锋芒。少女见到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早已放下手中光滑鱼尾,看着雪白大狐愣愣出神。

    肥硕鲤鱼对此等情况早已见怪不怪,悠悠摆着那条灵活鱼尾,悠闲的吐出一连串的泡沫。

    “李知宇,它一定很痛苦吧”少女轻声问道。

    少年闻言一愣,对此等情况自然从来不曾想过,苦苦思索,想出了一个是是而非的答案之时,未及回答,不料赵晴柔一把挣开他紧握的手指,又原路跑了回去。少年心中叫苦,可又无可奈何,只得听之任之的也随她一起折返到狐狸站身地界,警惕突生变故。

    少女轻声蹲下,伸出细长手指抚过它光滑皮毛,柔声安慰道“可是否又想起了那个叫张遇初的男子,故而心神摇曳,烦躁反复。”

    白狐喉中咕咕作响,张牙咧嘴,几欲食人。鲤鱼呵呵一笑,吐出嘴中那个五彩斑斓的泡沫,调侃说道:“小姑娘,这世间千百奇观,大千世界皆可寻其踪迹,找其道理。可似你等和我等妖怪如此亲密,老夫活了百余年,这也是头一遭。”它张开鱼尾,对着上方天幕一尾甩下,透出一个巨大窟窿。冷风呼呼而入,伴随着丝丝冷雨飘进这方寸之间,更添加了几分寒意。

    赵晴柔冷哼一声,不加置喙。瞧着面色隐忍痛苦的狐狸,她小脸上满是心疼。

    狐狸犹然不觉,听着少女说出“张遇初”这三个字,眼神骤转清明,压住胸腹之中那颗浑圆妖丹,青光流过,凉意透体而散,终于缓解了些许痛苦神色。

    少女以为自己手下轻抚,很有成效,小脸泛起丝丝笑意,又摸了摸它光滑皮毛,说着一些安慰话语。正当狐狸闭目,神色稍缓,一切有望回复时。少女忽然惊叫一声,少年不解望来之时,只见狐狸雪白皮毛之上陡然放出丈余黑光,波光渺渺,摄人心魄。

    狐狸神色痛苦,龇牙咧嘴,神色狰狞。

    黑虎趾爪开合,长啸有威。

    “这?这是?”少年神情又转畏惧,眼露不解。见得此番诡异情景,他原本紧张情绪更露紧张。细长手指使劲抵住手心,沾上了手心透出的细密汗珠,手掌更是湿滑,粘稠入骨。少年来回不安的伸手擦过身上那件有些破旧的长袍,又往后退走两步。

    村落北面,那头黑虎一爪掏出女子心肺之后更显狠厉。幽绿眸子瞧着老人,有些戏谑嘲讽,又有些快意恩仇。它望天嘶声吼叫,犹然不解恨意的一掌拍烂女子尸体,血肉飞溅,四散模糊。

    老人心绪起伏,早已吓得肝肝胆俱裂,他挽袖擦了擦迎面溅散开来的鲜血并细微肉条。沟壑纵横的脸上早已泪水盈袖,夕露满身。

    “老夫对不起你啊!”老人悔声长叹,容颜憔悴。

    树洞之中,狐狸雪白皮毛之上有黑光阵阵,在这方寸之间的地界只觉阴寒入骨,绵绵相侵。少年死死拽紧袖口,浑身哆嗦。他焦急不安的蹲下

    身来,死死抱住少女单薄身子,这才缓解了些许神色。

    少女握住少年温暖手掌,忍住羞涩转头望了望少年。

    少年神色一如往昔,只是眉目之中有道道紫色丝线来回游走,给她带来了阵阵暖意。少女不明究竟,轻声询问道:“这是什么?”

    李知宇看着她那双眸子晶亮有光满是色彩,有些不知其所指,只能尴尬一笑,转而看着癫狂如魔神临世的白狐。

    村落南面,黑虎似有所觉,它抬起满脸血污的脑袋。不再理会战栗难平的老人,转而调转身躯,看了看幽密森林。

    “欠我的,你终究要还。”它狰狞一笑,转身急奔。

    黑云升腾,妖气森森,身长数尺的黑虎脚踏云霓,身伴长风,快意而走。

    老人终于缓解些许,他抓起女子那件沾满血汗的长袍,埋首低泣,哭声阵阵,好是骇人。

    黑虎挺胸抬头,大步而奔。它行不过百丈余地,身后堆满了尸骸血水,所过地界哀声阵阵。黑虎犹然不觉,继续奔走狂啸,神威凛凛。

    “它,它如何又回来了”一棵参天古树枝叶摇晃,唯恐避之不及的挪动少许,压低声音问询。

    大树底下,蹲着的一条通体漆黑的野兔。兔子悠悠啃食着身旁青草,直到两颗宽阔的门牙上沾满了草木汁液。如此良久,沧桑的声音才渐渐响起。

    “林中潜伏三十载,这场好戏倒是有些可惜。如果我能再进一步,够到那封仙台,我倒要瞧瞧这场好戏?”兔子嘬草依旧,神情缥缈。

    大树嗤笑不语,枝叶摇晃,沙沙作响。

    不知何时,林中阵阵秋风刮起,夜雨淅沥而下,带来不少的寒意。

    老翁紧了紧身上披着的一袭素色长衣,看着毫无月光的昏沉夜幕,低声道:“秋雨凉,秋雨寒,秋雨沾枝难落地,秋雨埋骨迎朝阳!”

    老人似觉不妥,他又低声一笑,神色哀叹的说道“这场雨,看样子要下很久,很久”他脚尖轻点,如猿如鹤,倏忽之间踪迹全无。

    小雨微微,渐入霜寒。夜色凄凄,风声骤起。

    树洞之外,老妖并树叶四妖神色惊惧,有些不知所谓,又有些畏惧惊慌。一向悍不畏死的树叶他撑起满身伤痕的黑瘦身躯。望着那棵百年古树,双眼通红,满是血丝。

    “老子受够了!”树叶忽然一声大喊,在夜色沉沉的幽密层林之中更是嘹亮可闻。他又说道:“人前低伏,人后垫脚。老子今天倒要看看,是低眉活着好,还是怒目战死强。”他一声怒喝,身形陡然暴涨十丈有余,化作一棵大树巨人,疾跑而来。

    老妖静跪于地,额头眉眼绿色血液汩汩而流,滴满了长衣,沾满了身体。他惊惧难平,想着白狐一爪之力便有如此威势,既觉汗颜,又觉幸运。似此等威势而不死去,岂不是应了那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他苦涩一笑,自我安慰。脑中正想着一些恭维话语好径直离去,不料树叶此刻快步冲出,嘴中大骂着自己想了多年都不敢骂的话语,他忽觉快意。脸上又陡然变得昏沉无比。老妖手指抓地,阻拦已是不急。他只能抬头看着树叶单薄的背影跑向那有如魔兽的巨大榕树,心中波澜卷起,嘴中大声叫苦。有些悔恨自己为何要多此一举,徒增是非。

    他好像想起了什么,眼中转而放出丝丝光亮,轻声问道:“自问当年,自己怎么就没有这等年少无知,就没有这等怒发冲冠!”

    未等老妖自叹说完,树根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双手捂住青紫圆脸,使劲提着一口劲气,护着那颗暗淡无关的淡紫妖丹。他看着那个带着些许傻气又带着些许无畏的身影狂奔向榕树洞时,手掌撑地,条条根茎透土而出,化作一个紫黑大手扯住树叶了脚后,往后收缩而来。树根断续说道:“树叶……万不可莽撞行事。”

    树叶容颜憔悴,眸子赤红。早已被心中怒火灼的体无完肤,此刻还哪有心思顾及许多。听到树根这番动皮不动的话语,心中只觉生出丝丝悲凉。他癫狂一笑,毫不理会一衣带水的三妖,继续行进。

    “谁说高低只论修为品,我树叶偏偏不信。我要和白狐大王讲一讲自己的道理,去讲一讲老神仙当年说过的话。去告诉它什么叫众生皆有其礼,什么叫众生皆可成仙得道,皆可羽化飞升。”他强提劲力,脚步自然愈发迅疾,在朦胧的夜色之中几乎化作一道飘不可视的残影。

    树叶劲气翻滚,势如大江,他五指握拳,身体扑腾跃起,脸上带着癫狂笑意,一拳对着树洞轰然砸下。

    “痛快,痛快!”树叶豪气顿发,多了些许江湖豪客把酒问江湖,一剑倾众生的飒爽英姿。

    老妖吓得肝胆俱裂。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树叶癫狂到了如斯地步,居然胆敢一拳砸毁白狐大王栖身之所。老妖连声喝道:“树叶,还不快些跪下给白狐大王赔礼!”老妖嘶声叫喊,神色绝望。死死握住手中的一抔黄泥,连身后迅疾而来的一条漆黑猛虎都不曾察觉丝毫。

    远处,黑虎讯若疾风,矫如奔雷,不过盏茶功夫已然奔到榕树洞外,望着树叶五妖,他森寒瞳孔中有着点点寒色涌起。

    “昨霄风起如云涌,今日吐气要扬眉”黑虎喉中轻动。它森寒獠牙对着那榕树洞轻轻挑下,眼中波光琉璃。

    黑风飒飒,草木齐飞。月隐山头,妖退左右。

    狐狸不气不恼,凶焰盈眼的眸子终于露出了丝丝清醒。它同样森寒的眼睛盯着那头不速之虎,牙嘴挑起,气势如虹。脚步斜跨,咆哮而来。黑虎气劲翻滚,跃跃欲试。

    正当白狐走出树洞,未及冲到那头黑虎身旁之时,它雪白光亮的皮毛之上陡然有着道道黑色寒光透体而出,勾勒出了一个散发着黑色光芒的奇怪印记。狐狸不安嘶吼,神情再复癫狂,雪白大爪对着黑虎拍下。木屑齐飞,尘土四散!

    少年紧紧拉住少女就要冲出的身躯,他挽起衣袖将长衣举过头顶,遮挡住了尘土扑张的方寸之地。

    “赵晴柔,你还好吗?”少年轻声问询,羞红着小脸摸过她柔顺发丝,纯净的眼眸之中多了些点点星辰。

    少女噗嗤一笑,伸手捏了捏少年消瘦的脸庞,轻笑说道:“没事,没事!本姑娘吉人天相,自有神佑,如何能有什么大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少年轻笑自语,放松些许。

    黑虎看着那道白色光亮划破层层夜幕,径对自己而来,颈上白毛倒立,多了几分警惕慌乱。

    “这难道就是故人相见,分外眼红!”一个有些突兀的声音响起,负刀汉子嘴角叼着林中常见的野草,从林中之中缓步绕出。汉子依旧是玩世不恭的模样。他手指后扯,拉出一个面容畏惧的黑脸汉子,得意一笑。

    “本大侠来教你什么叫道义,什么叫道理”汉子一步跃出,雪白光亮陡然升腾而起,直照的四周白光朦胧,层林有如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