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叶一杆捅下穿之不透,心中稍觉惊讶,正欲取下长杆给这不知死活的小子再来一下时,但见少年身上紫意浩荡,喷薄而出,外观之下好似一轮紫月。他见得这般情景,心中不仅讶异,更有了些许慌乱。尤其是少年身上散发的缕缕气机自己居然还觉得有些熟悉亲切,与当年那个老神仙伸手摸着自己皲裂的树皮一样,不仅不觉疼痛反而尽是温暖舒适。

    树叶轻咦一声,拿着那根鱼叉一时间既然有些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进退。他就这么静静站在此地。

    李知宇此刻身体经脉窍穴但见缕缕紫气奔流而过,较之平时阴柔小溪绕腑穿脉而流无疑迅捷太多。每每真气浩荡而出,便过丹田绕紫府疾行窍穴三十六,真气奔腾可达丈余距离。

    少年既然从未练过武功并道门佛家儒家的修身养气之法,自然也不知道此时自己状态如何,他只是觉得这股浩荡紫意流经窍穴时浑身舒适通透,似汪洋大海将其团团围绕;又似冬日里和煦的阳光,照在身上流过心间的尽是暖意奔流。

    待到后来这股浩荡紫气流经丹田之时,与原本沉寂在丹田气海的酒气混合一处,两股劲力激荡而争,少年只觉身体燥热。内视之下两股气流仿佛同战场上捉对厮杀的骑兵,大有不死不休之势。夹杂在这两股气息之中的五脏六腑不仅是疼痛难耐,周身更是有如火焚,少年伸出无甚劲道的右腿,对着眼前的叶轻飘飘一脚踢下。

    树叶见着他一脚踢来,前车之鉴在前,身体自然稍稍退后。可还不待他退到安全地界,少年轻飘飘的一脚已经扫过了他的胸膛。树叶只觉身体稍震,也无甚感觉。伸出右手欲捏住他脑袋时,只觉气力不畅,周身疼痛无比。而被少年轻飘飘一脚扫过的地方,不仅仅是火辣辣的疼痛,还有些与自己苦修百年而的妖力修为迥然不同的地方。这话用读书人的话说就是:一身浩然气,何须惧鬼神。

    儒家有圣人,其名为浩然。

    少年一脚既然对着树叶踢下,自是舒服许多,虽然他依旧免不了的跌落在地,但胸中久积郁气既发,浑身自是通透舒服无比。不待观察树叶此刻反应,趁此时机,他快速爬起身来对着赵晴柔跑去。

    少女依旧不发一言,不作一声,呆立蹲坐原地而不动,伸着一只柔滑手掌摸着自己犹自滚烫的脸颊。连少年爬到她身边她都恍若未觉,若不是少年伸手抓住少女手腕就跑,赵晴柔恐怕会一直保持着这个呆立不动的姿势。

    直到少年牵着她跑过四五步距离,见少女依旧被动而行时,他才大喝一声“快跑”。赵晴柔闻得这声音才略略定神,柔和的看了看少年模糊的脸庞,发力疾逃。两人跑得离方才地界稍远,少年才停下脚步,看着此刻眼角依旧尚挂泪水的赵晴柔,他有些不知所措。过得许久,少年才吞吞吐吐的说道:“赵晴柔,你......”

    赵晴柔听见他开口言语,这才定过神来。她瞧了瞧少年有些担忧的脸颊,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有些腼腆又带着些许理直气壮的问道:“李知宇,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知道我的来历,知道我的家世,了解我的为人么?”少女一连问了许多问题,饶是一向觉得自己才思颇为敏捷的李知宇这一刻他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就像先生以前讲授经文时问他:何为礼仪,何为仁义一般。虽然少年知道克己以复礼是为仁,可他犹豫良久依旧答之不出,他觉得这般高深的问题不是他能回答的一样,此刻亦如是!

    少年摸着脑袋想了许久,依旧没有一个极为妥帖的答案。他抬头望着昏沉天幕,想起了在那条小溪旁初遇她时见她弯臂猎鹰的飒爽英姿;在寂寥小巷她纵马狂奔伤人不讲道理;在满是灰尘的铁匠铺里她一句你欺负我;在月上柳梢头的柔续夜晚她出要自己去追她的美人。

    少年念及此处,他狡黠一笑,露出了与平时羞涩古板大不一样的神情,他挺直胸膛看着少女柔和脸颊,轻声说道:“因为,那天在梅子林中,你不让我去追你的美人啊!”

    少女闻言噗嗤一笑,她擦了擦眼角流下的泪水,又问道:“刚才那妖怪一棍捅在你身上疼吗?”

    少年自是摇头。赵晴柔伸出一只手掌轻轻放在少年肩上,露出从未有过的认知神色,对着少年一字一句清晰说道:“李知宇,你真的是个好人。”

    少年闻言一愣,什么叫我是个好人?

    少女转头即走,并不解释。行的不过丈余距离,又听见了树叶狞笑的声音。树叶轻声一笑,咬牙切齿的说道:“今日不将你这个小子给剁了,老子就不是修行百年的妖怪。”

    少年听得这番粗声恶语,已然没时间仔细思索少女话中含义,又急忙拉着少女手腕快步往前奔逃而去。行不得两步,一个略带恐惧又带惊奇的粗旷声音在四周响起:“妖.....怪....”

    “黑子,快跑!”又有另一个声音大喝一声,草丛陡然低伏,显是有人奔逃所致。王建鹏跑不过两步,又有一个冰冷又带热切的声音喝道:“跑什么?老子今天非要看看这些所谓妖怪的面目。”柱子说完,他不退反进,径直向前而走,由于速度太过迅疾,一路打落了不少树木枝叶。

    少年此刻正拉着赵晴柔手腕快速往前奔逃而去,又听见树枝声音传来,他又惊又怕,脚步自然更加急促。只听得风声嗡鸣而过,脚下如负大石。少年气喘吁吁,鬓角满是汗水,忽然听见有人言语,他大喜过望,一边对着柱子方位奔走而去,一边大声喊着:“救命,救命!”

    柱子听得少年大声疾呼,神色一喜,这不是在告诉自己妖怪方位么?都说妖怪妖怪,可我柱子一直囚于方圆之地,从不曾出得外界看看外界大好风光,今日居然遇到此等良机,又有何惧。柱子想到此处,嘴角浮现一抹笑意,脚下愈发迅疾对着传来救命呼声的地界而走。

    “柱子,你他娘的不要命了。”王建鹏对着那道与自己反向而行的身影大声喊道。可柱子此刻正是热血当头,欲一展身手来威服众人,哪还能顾及王建鹏劝说话语。他不仅不往后退去,反而愈发卖力往前而奔。奔得约莫二十余丈的距离时,柱子还未及接近妖怪,一只黝黑手臂穿心而过,柱子气绝身亡。

    那黑子此刻青丝蒙面,左右手互相扣住手腕,努力的不让自己发出声来,可此等怖惧又岂是人力能及。他粗壮身体依旧颤抖不止,直到柱子的惨叫声传出时,黑子才大声惊叫一声,不顾一切的冲了出去。

    王建鹏一路跌跌撞撞而逃,他既担忧黑子情绪起伏,又担忧柱子安危,只好且退且走,告诉濒近崩溃边缘的自己冷静。直到柱子惨叫传来,王建鹏才不顾一切,往后迅速退去。

    少年眼睁睁的看着那素不相识的汉子大步跑来,眼中自是欣喜。可转眼间又见着树叶轻飘飘一爪掏出这汉子心肺而食。少年自责恐惧不已,见着宛如杀神般的树叶离自己不过丈余距离时,他不待拉着少女手臂后退,反而将少女往后一推,自己却正对树叶迎面而来。

    树叶一爪掏出柱子了心肺,他狰狞一笑,伸出粗壮手臂一把撕扯下柱子尚有温热的手臂,囫囵一口咬了一块肉,啧啧道:“自从十年前这方天地受到一方气运镇压,一直到如今我树叶才又体会了一把人肉的感觉。”他说完话语,似觉美味至极,又吞咬了一口,喉咙满是吞咽的口水声。

    少年听着树叶话语,又看着他对着自己缓步而来,饶是已然有所觉悟的他此刻也不得不稍稍往后望去,直到想起此刻尚在自己身后的小姑娘时,他才鼓起勇气,迈步上前。

    少年边走边喊道:“赵晴柔,快逃,快逃!”小姑娘此刻却不再沉默,她毫无风度的走道少年身旁,看着少年已染风霜的脸颊,柔声道:“我不喜欢讲道理,也不喜欢别人给我讲道理。可李知宇,我现在倒是有些喜欢听着你给我讲道理了。”她说完话语微微一笑,又走过两步等到得少年身前,取下手腕上的那串铜铃,叮叮做响。

    一向颇为羞涩的少年看得她这般行径,好似受到奇耻大辱一般。他面红耳赤的抓起身下一把黄土,捏的咯吱做响,一时间大有与树叶一争长短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