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却无数?”

    星渐隐,月更西,风更冷,陈远僵坐,似是不解,却没有皱眉。

    却不知是不想,还是不能?

    沙曼看了一眼吴明,见小老头没甚意见,便微微一笑,得意道:“这玉露酒本是上好滋补之物,单饮此酿,驱五脏病气,疏六腑淤塞,强身健体,延年益寿,诚为无上妙品。”

    冷风吹动衣衫,陈远眼珠一转,看向边上陆小凤,见他们一个个都是脸色苍白,紧闭着眼,似是在加紧行功运气,便叹道:“如真有此神效,却也当得起无上之称。那金风秋呢,又有甚么功用?”

    沙曼像是没有看到一样,神秘一笑,道:“这金风秋吹在人身上,净体除垢,玉肌生光,却也是极好的。”

    陈远似乎此刻方恍然大悟,道:“这两样极好的,混在一起,便不好了?”

    沙曼冷笑道:“不错!”

    吴明似是笑够了,回过气来,站起离席,摇头叹道:“老夫本以为秋公子是世间真龙,岂料如此轻易便倒下了,实是令人扼腕哪!”

    星已依稀,月已半坠,山下的涛声也似变的极为遥远,小老头一步步走近,微驼的背渐渐直了起来,小小的身躯似也突然变得高大起来,如渊如魔,如恐如怖,慢慢逼了过来。

    陈远端坐不动,望着逼近的敌人,面色不变,忽然道:“鹊桥呢?”

    朱伦面现挣扎,沙曼脸色一变,吴明骤然止步,盯着陈远,缓缓道:“甚么鹊桥?”

    陈远一字一句道:“若无鹊桥,金风玉露如何相逢!”

    吴明瞪着陈远,良久,仰天大笑道:“好秋公子!可惜!可惜!”

    陈远似是不解,微微皱眉:“可惜?”

    吴明复又起步,气势渐盛,叹息道:“可惜秋公子为帝时清正朝野,化道治世,如此人物,本可成为治世明君,名垂青史,偏偏要白龙鱼服,来这远海荒岛,自寻死路,却又怪得谁来?”

    二人渐近,不足丈许,陈远沉声道:“你敢杀我?”

    吴明一愣,摇头嗤道:“本以为秋公子如许英才,临死前定有高论,岂料竟如凡夫一般,恐吓要胁,挣扎求命,实在令老夫大大的失望!”

    陈远忽然笑道:“吴明,你不奇怪吗?”

    吴明心中一动,道:“秋公子不必拖延时间了,这金风玉露一经渗入体内,便禁脉锁气,任你内功再高,没有三个时辰的功夫,休想逼出一丝半毫来。”

    口中如此说着,吴明却总觉再拖延下去,会有非常不好的事情发生,还是尽早下手为妙!

    于是他便一指点了出去。

    没有劲风,没有呼啸。

    月忽坠海,星倏隐世,天色骤然一黑。

    原来黎明已快要到了。

    但那之前却有一段最为黑暗的时间。

    无边无涯的深沉黑暗中,只有一点光。

    一点奇异的浑光,在飞驰。

    奇异的是,虽有光,却无明。

    那光竟是暗的!

    这世上如何会有暗光?

    即便有,又如何瞧得见?

    能瞧见,却是因为那道光比笼罩天地的黑暗,更加黑,更加暗,更加深沉!

    这道无明的光,在无边的黑暗背景中,清晰地凸显出来,似乎有着实在的重量,恍若黑暗之源,在众人心中,却比一道亮光更加醒目。

    无明的光,无名的飞驰,飞出很远很远,却始终触不到预定的少年。

    吴明心中忽然一沉,缓缓提气送声道:“好!好!好!”

    奇怪的是,他明明站在此处,那声音却在离他半尺外响起,远远地传了开,被众人听到,虽听不出喜怒,大多数人却亦是心中一沉!

    吴明等了又等,始终没有风声袭向他声音发处,无涯的黑暗中,忽然有少年笑道:“好在何处?”

    吴明大笑:“秋公子竟能破了金风玉露相思苦,心志超常,武功亦是超凡脱俗,如何不好?”

    少年叹气道:“相思苦么?我倒不觉得。”

    吴明沉默了会,突然喝道:“黄元,柳长情,去杀了陆小凤!”

    “是,岛主。”

    黑暗中,有两个人答道,一人声沉而定,一人声娇而媚。

    有衣袂风声掠起,正正落在陆小凤五人案前,掌风拳音乍起,袭向案后!

    没有惨叫,没有惊呼。

    只有人倒地的声音。

    黄元心中却深深地沉了下去。

    只因那倒地声传来的方向不对!

    不是案后,而是身后。

    身后二人来时的地方。

    “扑通”、“扑通”……

    一声声的倒地声,细微而沉闷,像是尸体被抛入深井中的动静。

    有人惊呼,有人怒吼,却不断倒下。

    是熟悉的声音。

    黑暗中,黄元忽然嗅到一阵血腥味。

    是谁的血?

    “散开!散开!”黑暗中有人在大叫:“敌人只有五个,大家高声叫着,散开!一有人悄悄接近就立刻出手!”

    于是叫声此起彼伏,似是黑暗中众人慢慢散开。

    轰!

    突然一声惊天动地的大震,自左边奔雷一般吼散开来,登时山峰震颤,滚石隆隆,黄元脑袋一黑,脚下一个不稳,险些平地摔倒,忙使个身法定住,心中大惊:“这是甚么响声,竟如此恐怖!”

    一念未绝,又是一声大震!

    这次山峰不动,滚石无踪,黄元却流下了滚滚冷汗。

    只因这声震动,却是在右边极远处传来的。

    “我记得那边是攀天峰,极高极险,离此处足有三里!如何会在这短短片息里,跑到那般远处!”

    黄元已听出这是两位绝世高手正在激烈交手,却更是惊骇:“人力有时而穷,怎能这般快法!”

    周围呼声静了下来,倒地声也停了下来,似乎众人全呆住了,不自觉地在聆听那忽东忽西,转南折北,倏尔片刻周战数里大震声。

    远处不断有林木折断声,房舍倒塌声,山峰落石声,绵绵不绝地传来,一众人等静静听着,似乎交战的双方有缩地成寸的神通,有称山填海的巨力,这座小小荒岛,竟是不够用了!

    忽然间,东天出现了一道白光,微微弱弱,却无处不照。

    原来是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