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裕离开石头城返回建康有人从后追上来唤道:“小刘爷!”

    刘裕回头张望原来是军中老朋友魏泳之立即放慢脚步让他赶到身旁。

    魏泳之身穿便服但神情却像装上厚盔甲般的沉重默默走了好一段路道:“究竟生了甚事?刚才何无忌找了我去说明以后再不管你的事我这才晓得你回来了要找你时你又刚离城忙追上来。”

    刘裕心中苦笑何无忌倒够爽快说退便退来个一刀两断。看来魏泳之仍不知道自己受辱一事。沉声道:“此事一言难尽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捆说如何?”

    魏泳之道:“现在是午膳时候顺道找个地方祭五脏庙好哩!随我来吧!”

    刘裕让他带路到附近一所食馆坐下点了东西向魏泳之笑道:“你对建康相当熟悉呢!这家食馆客人不多是说话的好地方。”

    魏泳之道:“从逼荒回广陵后大刘爷认为我立了功把我升作副将现今负责情报的工作所以可以随意溜到建康来换了其它人怎敢如此溜出来。”

    此时伙计送上两人点选的包子和面条他们边吃边谈。刘裕把今早生的事一一道来当刘裕说出何无忌因他与司马道子拉上关系而决裂魏泳之皱眉道:“何无忌这是食古不化你和司马道子互相利用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一种手段不这样做立即完蛋大士口他不去怪他的舅父却来怪你。”

    刘裕心中稍感安慰道:“这只是个借口说到底刘牢之是他的亲人这构成他心头的重压不过他确曾帮过我很大的忙我是不会怪他的。”

    魏泳之笑道:“小刘爷确心胸广阔。哈!我现在放下心事了原本我和一众兄弟都不知多担心你会被大刘爷和司马道子连手害死。”

    刘裕道:“军中各兄弟情况如何?”

    魏泳之欣然道:“支持你的人愈来愈多老哥你屡创奇迹以二百多人大破焦烈武的战绩更是轰动整个北府兵尤其有老手等人为你广为散播传诵一时。现在军中再没有人怀疑你一箭沉隐龙是荒人夸大的言词。反攻边荒集的战术更是精彩绝伦恐怕玄帅复生也不能做得比你更好。玄帅确具慧眼没有挑错人。”

    魏泳之的赞赏令他颇感不好意思岔开道:“孔老大情况如何?”

    魏泳之道:“孔老大的生意当然是愈做愈大你们半卖半送的大批优质战马令他狠赚了一大笔现今大刘爷也须看他的脸色做人。对你小刘爷孔老大更是赞不绝口现在他把希望全寄托在你身上。”

    然后又道:“我和军中支持你的兄弟全看你哩!”

    刘裕心忖难怪刘牢之这顾忌自己军内军外为自己说好话的人肯定不是小数目。忍不住问道:“你的所谓军中有很多人支持我指的是哪些人呢?”

    魏泳之道:“除了是大刘爷嫡系的人马军中由上至下谁不看好你莫不认为你比大刘爷更有资格当统领。”

    刘裕又记起谢玄那句话就是要成为北府兵心巾的英雄这一步现在该算办到了但下一步怎么走呢?

    魏泳之冷哼道:“大刘爷与司马道子连手先后杀害将军和王恭这两件事是大错特错使他失去军心惹起广泛的不满。如他再害死你我们不造反才怪。”

    接着笑道:“不过他怎害得死你这真命天子呢?想借焦烈武的手反给你割下他的贼头。何无忌这小子真蠢开罪了老哥你看他将来如何收场。”

    刘裕受之有愧的苦笑道:“甚么真命天子不要再说哩!”

    魏泳之认真的道:“如果你不是真命天子今早这关怎可以大步闯过去。连司马道子这奸贼也要帮你说好话绝对是千古奇谭你究竟凭甚么说服他的?”

    刘裕道:“凭的是利害关系。告诉我刘毅那小子又是怎么一回事竟投靠了刺史大人?”

    魏泳之叹道:“刘毅和他何大将军派系的将领根本是中了大刘爷的奸计。北府兵负起平乱之责须分配部队归于刺史大人旗下大刘爷便来个顺水推舟把原属何大将军的将士拨归刺史大人。唉!谁都知道刺史大人目空一切却又不懂兵法刘毅那小子在战场上亦不算甚么人物遇上人多势众的天师军不吃亏才怪。这是大刘爷另一招借刀杀人的毒计。你说吧!大刘爷是甚么一副德行呢?”

    刘裕点头道:“你看得很透彻。幸好有朱大将军作琰爷的辅将可以起一定的作用。”

    魏泳之嗤之以鼻道:“当年淝水之战早领教过谢琰的作风从来都是一意孤行忠言逆耳。除了玄帅谁的话他听得入耳?比起玄帅谢琰是差了十万八千里。朱序又如何?更不见有何了得之处否则便不用被苻坚活捉去了。”

    刘裕听得心中一呆他对朱序当然很有好感自然而然地对他其它各方面的能力都看高一线。此刻被魏泳之**裸地揭露真相心中涌起古怪的感觉醒悟到感情和理智在冷酷无情的战场上必须分开来不可以让感情用事那对人对己都是灾难。

    魏永之叹道:“唯一能助琰爷保持淝水之战声威的只有小刘爷你一人而他竟把你驱逐离府对他还可以抱着甚么希望呢?”

    刘裕道:“不论统领有甚么借刀杀人之心他总不能袖手旁观任由琰爷独力去应付天师军吧?统领有甚么打算?”

    魏泳之道:“根据拟定的计划北府兵分两路攻打天师军琰爷率兵三万渡过太湖直扑会稽;统领则率兵五万从海路先攻海盐与会稽遥相呼应再直捣天师军的大本营翁州以瓦解天师军的斗志。”

    刘裕点头道:“这个作战计划表面上听来不错。天师军的缺点是扩展太以致兵力分散只要我们集中兵力猛攻他们一两个据点应可办得到的。”

    魏泳之叹道:“问题是对方的主帅徐道覆乃出色的兵法家观乎他两夺会稽便知他擅用谋略。现在北府兵的将领里不把你计算在内统领外便要数孙爷。统领如有乎乱之心便应以孙爷辅助刺史大人如此两支部队才可生出互相呼应的效果。但你看孙爷因与你的关系受到牵连被投闲置散留在广陵可知统领的真正心意。”

    接着又破口骂道:“换了我是徐道覆也知避强取弱的道理集中兵力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击破琰爷的部队。他***那时还有甚么好打?我们北府兵会像个跌断了一条腿子的人能安返广陵已是不幸中的大幸。”

    刘裕从魏泳之处明白到现时军中弥漫着不满的情绪将士对刘牢之失望更看不起不懂兵法只懂清议的谢琰。如此士气低落正是战败的先兆。

    这种形势对他有利也有弊弊处当然是士无斗志人心不齐。好处却是令北府兵的中下层将士更把希望寄托在他刘裕身上。

    魏泳之大牢骚道:“他娘的!美其名则是互相呼应事实上却是各自孤军深入敌境在这种情况下作统帅的-个错误决定会令全军陷于万劫不覆之地。琰爷懂甚么呢?他根本不把天师军放在眼内凡轻敌者必急于求胜犯正兵家大忌。可怜刘毅那小子还以为鸿鹄将至可以在战场上大显身手盖过你的光芒。不要说我讲他的是非这小子一向大言不断有一回我和他喝酒他竟说“恨不遇刘邦、项羽与之争中原!”。”

    刘裕淡淡道:“统领说要把我推荐给琰爷。”

    魏泳之呆了一呆然后失声道:“甚么?”

    刘裕道:“他只是要我作陪葬品吧!”

    魏泳之松了一口气道:“都说你是真命天子否则怎会这么巧的昨夜你才和琰爷决裂。”

    刘裕道:“不要抬举我我怎有和他决裂的资格充其量只是被逐出家门的奴才。”

    魏泳之吁一口气摊手道:“告诉我现在该怎么办?你怎都不可以看着玄帅花了毕生心血建立的北府劲旅就这败在刘牢之和谢琰手上。”

    只看他直呼两人之名可知他对两人再没有丝毫敬意。

    刘裕叹道:“除了静候时机我们可以有其它办法吗?”

    魏泳之颓然摇头。

    刘裕心忖自己想当领袖怎都要有点表现而不能像魏泳之般一筹莫展。思索片刻道:“这个时机并非遥不可及当讨贼无功远征军仓皇撤退而天师军则挥兵北上大举进犯建康我们的机会便来了。”

    魏泳之精神一振道:“对!那时司马道子保着建康要紧怎还有空计较谁人击退孙恩?”

    又皱眉道:“但问题是即使司马道子委你以重任你手上还有可用之兵吗?这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呢!”

    刘裕微笑道:“只要形势紧急至令司马道子不得不和我衷诚合作我便有办法。”

    魏泳之叹道:“到天师军兵临城下这奸贼才肯和你衷诚合作不嫌太迟吗?何况说到底北府兵仍是刘牢之主事他绝不容你有机会掌握兵权的。”

    刘裕道:“我可以在司马元显身上下点工夫。”

    魏泳之愕然道:“你在说笑?”

    刘裕道:“我和司马元显的关系颇为微妙司马元显亦比他老爹较易说话今天我在这里说的话必须严守秘密除孙爷和孔老大外不可以向其它人透露。”

    魏泳之点头道:“我明白。”

    刘裕道:“若有甚么紧急的事我们可以江湖手法联络。”

    两人商量好联络的方法后各自离开。

    ※※※

    午膳过后舱厅从吵声震耳、闹哄哄的情况回复平静大部分人都返回舱房休息也有宾客到上面看台聊天或到甲板散步只剩下两桌客人。

    其中一桌挤满了人包括谈宝、顾修和他的苗族小姑娘布商商雄和他的情妇柳如丝另加四个商贾众人正意犹未尽大谈生意经。

    苗族小姑娘一如以往垂头默坐一旁没有说半句话。反是柳如丝不住出银钤般的笑声间中说两句奉承的话逗得各人不知多么高兴。

    柳如丝姿色一般但声音悦耳动听又深谙男人的脾性兼之体态动人难怪商雄对她如斯眷恋与她同游边荒集。

    这正是边荒游其中一个无与伦比的吸引力。换过在以前的情况下任何人到边荒集来都要考虑道路安全的问题还要担心在无法无天的边荒集遇上蛮不讲理、一切以武力来解决的强徒。在这种情况下甚携美而来是提也休提。

    宾客饮饱食醉后轮到荒人进膳卓狂生、高彦、姚猛、慕容战、阴奇、方鸿生、拓跋仪在另一边靠窗的一桌围坐享受由庞义巧手弄出精美小菜人人吃得赞不绝口。

    那叫刘穆之的书生则独坐一角捧书细读看得入神对厅内其它人不闻不问的样子。

    舱厅的气氛宁和而融洽充满午后懒洋洋的感觉。

    有外人在场卓狂生等当然不会说密话高彦和姚猛都不住拿眼去瞄顾胖子身旁的小姑娘只恨直到此刻仍没有接近她的好机会。

    顾胖子把她看得太紧了。

    阴奇忽然问道:“燕飞那边有没有新的消息?”

    拓跋仪正凝望窗外闻言像乍醒过来般先摇头然后又点头道:“该快见分晓。最后传回来的消息是慕容宝被困于五原进退两难。”

    卓狂生笑道:“捱不下去便要撤军今次慕容宝有难了。”

    慕容战露出苦涩的表情叹了一口气。

    在座诸人明白他的心事是因慕容宝而联想到慕容垂。早在起程到寿阳前透过高彦的情报网收到长子被破慕容永战死的坏消息。

    慕容战顿时变成没根的人边荒集也成为他唯一安身立命之所当然心里不好受。

    高彦道:“说些开心的事吧!在过去的一个月从北方来的商旅不住增加只要我们荒人肯争气边荒集很快会回复旧观像以前般热闹好玩。”

    卓狂生忽然向他打个眼色高彦警觉地住口原来谈宝朝他们走过来先打躬作揖然后眉开眼笑道:“请问诸位大哥大爷船上有没有不准小赌耍乐的规矩呢?”

    众人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均感愕然。

    方鸿生笑道:“我们边荒集大小赌场不计其数你到边荒集后怎么赌也成。”

    谈宝道:“无奈大家赌瘾作都想赌两手来解闷儿。”

    卓狂生道:“有甚么事问我们的高爷吧!只要他点头便成。”

    高彦心中暗骂卓狂生总要自己来拿主意偏偏自己是不爱拿主意的人。道:“我们不想把观光船变成赌场但若是只赌两手该没有问题。”

    谈宝欢呼一声离厅而去不一会取来一副天九牌在顾修等人欢乐声中由谈宝做庄赌个昏天暗地大呼小叫不知人间何世。

    众人都被吵得失去谈兴刘穆之则更古怪任他们吵嚷仍是毫不动容沉迷于书本内。

    卓狂生叹道:“原来是个赌徒。”

    姚猛狠狠道:“该把我们的赌仙请过来赢得他们倾家荡产教他们以后都不用赌了。”

    慕容战低声道:“谈小于肯定是赌得太凶欠下周身赌债所以要躲往边荒集来避难。”

    “啊”!

    一声娇呼传来众人愕然瞧去只见苗族姑娘在位子处蜷缩着身体虽然看不到她重纱后的玉容却予人非常痛苦的感觉。

    顾胖子目光没有离开赌牌片刻不悦的喝道:“甚么事?”

    苗族姑娘以微弱声音道:“我的肚子很痛。”

    顾胖子没看她半眼喝道:“那你就回房去休息吧!”

    众人怜香惜玉之心大起更以高彦和姚猛两人为甚前者向姚猛打个眼色立起道:“姑娘请稍坐片刻我立即找人扶你回房去。”

    又向姚猛喝道:“还不去找我们的程大夫来为姑娘治病。”

    姚猛心领神会地如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