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城。

    侯亮生抵达桓府甫进内堂便晓得有大事要生了桓玄坐于主位另有六人分两边跪坐地席上右边依次是桓修、桓弘、桓谦和桓蔚此四人是桓氏一族里的精英也是桓玄最信任的人他的得力臂助。

    另一边坐的是桓玄的两名心腹大将吴甫之和皇甫敷两人曾在征蜀的战役中表现出色立下大功对桓玄更是忠心不二极得桓玄的宠信。

    如果不是有事生这批人绝不会坐在这里。

    侯亮生心叫不妙晓得对付杨全期和殷仲堪的行动己是如箭在弦势在必。他前天才见过屠奉三清楚杨殷两人的情况。一边是蓄势以待另一边则仍犹豫不决胜败之数不用猜也可预见。

    桓玄一洗自王淡真自杀身亡后的沉郁春风满睑的道:“亮生坐!”

    侯亮生压下心中波动的情绪到皂甫敷旁跪坐席上。

    桓玄和颜悦色的道:“亮生!建康方面有甚么新的消息?”

    侯亮生心中忐忑听桓玄的语调他该己向众人说清楚建康的情况显然这个秘密会议己进行了一段时间。刚才他在外堂等了一刻钟到此时才被召进来作每天例行的消息汇报更证实了这个想法。最今他心寒的是他对桓玄召这些人来见一事毫知情否则便可以先一步警告屠奉三让他通知杨全期。

    忙道:“据昨夜从建康传来的消息谢琰被任命为征讨天师军的统帅刘牢之为副帅大军将于十天内出。”

    桓玄哈哈笑道:“这样的配搭岂是孙恩的对手?司马道子是自取灭亡害人终害己。”

    桓修点头道:“司马道子要借谢琰以压刘牢之刘牢之肯定不会心服这一仗即使谢刘两人衷诚合作仍不易言胜何况貌合神离呢?”

    脸相粗犷体魄慑人的皂甫敷冷笑道:“谢琰自恃淝水之战的功业显赫的家世一向目中无人论才具实远比不上乃兄谢玄今仗他只是去送死。”

    桓玄道:“所以我们必须好好掌握这个机会须先孙恩一步进占建康否则将后悔莫及。”

    众人轰然答应。

    桓玄又向侯亮生瞧去道:“尚有甚么其它特别有趣的消息呢?”

    自王淡真辞世后侯亮生从未见过桓玄心情这般好暗自惊讶答道:“有个很坏的消息刘裕不但大破海盗帮还亲手斩杀焦烈武又把焦烈武的遗体送返建康。”

    内堂一时静至落针可闻。

    桓玄该是曾向众人说及刘裕的事所以室内人人明白侯亮生这番话的意义。

    桓玄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喃喃道:“刘裕到盐城有多少天呢?”

    桓修比其它人更清楚刘裕的情况皱眉道:“这是没有可能的。”

    吴甫之从容道:“侯先生请道出详情。”

    吴甫之如不是穿上军袍肯定没有人看得出他是能征惯战的猛将一派温文尔雅的书生模样。从未没有人见过他动气他擅使长枪甚得桓玄器垂。

    侯亮生道:“据闻刘裕使计活擒焦烈武的情人“小鱼仙”方玲引得焦烈武倾巢而来却被刘裕放火烧船再单挑焦烈武令焦烈武饮恨城下接着一鼓作气下乘胜追击把大海盟彻底打垮了。”

    桓玄双目凶光闪闪没有说话。

    他不说话谁敢言。一时内室气氛凝重像有一股无形力量紧压在各人心上。

    桓玄冷哼一声打破沉默狠狠道:“好一个刘裕让我看你能得意至何时。”

    皇甫敷沉着的道:“此事可交给属下去办。”

    桓玄摇头道:“此事我自有安排不劳皂甫将军。正事要紧。哼!我才不相信刘裕可以永远这般走运。”

    侯亮生心忖在桓玄眼里不论多么宠信的手下仍只是一只棋子须遵从他的意向作出进退只有他一人明白全局。这是优点也是缺点一旦出乱子手下们会因不明白整个局面而自乱阵脚。

    侯亮生尚要说话桓玄像想起甚么似的打手势阻止他说下去径自若有所思的站了起来众人连忙随之站起来。

    桓玄不快神色一扫而空欣然道:“一切依计行事。”

    接着匆匆从后门离开。

    众人连忙致礼到桓玄走后众人才从正门离开。

    侯亮生随众人走出正门心中泛起大事不妙的不安感觉。

    凤老大与屠奉三打过招呼说几句客气话后知道屠奉三突然出现当有要事与各人商量随便找个借口识趣的离开留下众人在楼船的舱厅内。

    众人团团围着桌子闲聊江文清一直陪屠奉三说话。

    卓狂生听着凤老大离去的足音笑道:r大小姐慧眼识伙伴与老凤合作是一种乐趣既知情识趣更不是闷蛋否则有得我们好受。”

    江文清以笑容回应卓狂生的赞赏。

    高彦讶道:“大小姐今天的笑容特别甜脸蛋儿又兴奋得红扑扑的是不是我们的屠老大带来甚好消息呢?可是军情是军情如何今大小姐立即红光满面呢?”

    江大清大嗔道:“高彦你给我检点些。”

    卓狂生叹道:“高小子你没得到洞庭去是钟楼议会的决定不关大小姐一个人的事勿要含恨在心有机会便口花花的调侃大小姐。”

    幕容战笑道:“大小姐不要怪高少对美丽的女孩子他从来欠缺自制力。拿起观光团的名单他便不理是白是黄只挑女的来研究。”

    拓跋仪道:“高少子你少未你那一套。”转向屠奉三道:“屠兄是否大有收获呢?”

    屠奉三苦笑道:“恰恰相反我的行动该算失败了。”

    众人大讶。

    屠奉三道出了情况然后总结道:“际此桓玄和聂天还随时动的时刻殷仲堪仍是畏畏尾犹豫不决贻误军机令我们没法配合胜负之数己可预见。”

    幕容战点头道:“桓玄一动便是攻其不备的雷霆万钧之势那时我们想帮忙亦无从插手只能坐看桓玄逐个击破。”

    卓狂生神色凝重的道:“如被桓玄独霸荆州他下一步会怎样走呢?我们必须评估情况早作准备。”

    屠奉三双目闪闪生辉沉声道:“我明白桓玄这个人看似肆意行事全无忌惮事实上他疑心极重不但怀疑别人也怀疑自己。如此疑神疑鬼的人胆子肯定大不到哪里去所以他会采取稳打稳扎的策略今自己先立于不败之地到形势对绝对有利的时候方会麾军建康。”

    江文清道:“屠兄的猜测虽不中亦不远矣。观乎上回桓玄与殷、杨两人兵锋直指建康大军己抵石头城可是当晓得刘牢之杀王恭便半途而废还师荆州正显示出屠兄所说的性格和作风。”

    姚猛道:“如此桓玄究竟会采取哪种策略呢?”

    屠奉三道:“当然是既可以削弱建康又是他力所能及的战略。”

    拓跋仪道:“那便是封锁建康上游令中上游的物资不能运往建康在此建康忙于平乱的时刻此着确可以造成建康很大的损害。”

    卓狂生欣然道:“哈!我们大做生意的机会来了。”

    屠奉三摇头道:“桓玄绝不会便宜我们。”

    姚猛色变道:“他竟敢来犯我们边荒集吗?”

    屠奉三冷笑道:“他仍没有那种勇气以幕容垂和姚苌联合起来的力量来攻我们的边荒集仍要落得焦头烂额而回他凭甚么以为自己可以办得到。不过在正常的情况下他若以奇兵突袭的战术要攻克寿阳他是可以办到的。”

    卓狂生一震道:“占据寿阳等于截断我们南面的水路交通也截断淮水的交通此招非常毒辣。”

    屠奉三道:“既然我们猜中桓玄的手段当然不会让他得逞。桓玄干算万算却算漏了我这个老朋友。今回我定要他二度无功而返粉碎他的皇帝美梦。”

    高彦看着江文清道:“真令人难解为何大小姐会满脸春风的样儿呢?屠老大带来的该不算好消息吧!唉!确是使人摸不着头脑。”

    江文清倏地不能掩饰地涨红了睑蛋儿嗔道:“是否要我动手教训你?”

    今次连其它人都感到异样齐瞪着江文清。

    屠奉三解围道:“不但大小姐心情好我也感到兴奋原因不在荆州的情况而是我们刚收到建康传来天大的好消息。”

    幕容战奇道:“建康可以有甚么好消息呢?”

    高彦拍桌道:“肯定与我们的刘爷脱不了关系。”

    江文清连耳根都红了她一向冷静自若可是刘裕却像她情绪金钟罩铁布衫的唯一罩门死穴令她被点中时所有防御都会土崩瓦解。

    屠奉三喝止高彦道:“你说够了吗?”

    高彦笑嘻嘻的靠往椅背一副得意洋洋的气人模样。

    卓狂生道:“究竟是甚么一回事?”

    屠奉三道:“刚收到建康传来的消息刘爷在盐城大破焦烈武亲手斩杀此贼还把他的尸送往建康。”

    众人齐声喝采精神大振。

    屠奉三道:“所以我会立即到建康去好与刘爷见个面。”

    姚猛愕然道:“刘爷不是在盐城吗?”

    屠奉三道:“为应付天师军北府兵大部分将领均到了建康去包括谢琰和刘牢之刘爷若要参与讨伐天师军的行动必须到建康去争取机会就算刘爷仍在盐城我可经建康看清楚情况再决定是否该到盐城去。”

    幕容战道:“建康因孙恩的乱事正严密戒备屠当家须小心点。”

    屠奉三笑道:“我的船有无懈可击的伪装身份既可以瞒过荆州军当然也可以瞒过建康军。何况得大小姐之助在建康我们有正当生意往来的商号这方面该没有问题。”

    江文清笑道:“这不是我的功劳而孔老大的功劳商号是由他供应的。”

    高彦失望的道:“你不参加我们的边荒游第一炮吗?”

    屠奉三不答反问道:“名单上有可疑的人吗?”

    一直只听不语的阴奇见自己的老大提问忙答道:“有缅怀过去光辉岁月的临暮高手有携美偷情的畏妻布商有准备到边荒集找寻商机的投机商人亦有不得志的风流名士又或闹别扭的俊男美女神态暧昧的怪客但仍没法认定谁最可疑。

    屠奉三起立道:“如刺客是由我派未必千方百计令你们不起提防之心可是只要给敌人掌握到一个机会便可教我们阴沟里翻船各位切记。千万不可掉以轻心我们是输不起的。”

    王弘来到刘裕身旁道:“今晚可抵建康明早我才陪刘兄到兵部报到述职今晚刘兄可到我家盘桓些时大家喝酒谈心不亦快哉。顺道可见家父。”

    刘裕仍立在船尾情绪低落至极点可是仍不得不强颜欢笑免被王弘看穿自己有心事。这样做人确非常痛苦。宋悲风留下他在这里让他思量对策。可是他左思右想依然一筹莫展刘牢之肯定不会予他立功的机会唯一能给他机会的是谢琰只恨此人囿于高门寒门之别又以读书写字的方法品人之高下令他对谢琰彻底的失望。

    道:“到建康后迟些儿再找机会拜访令尊吧!我直先到谢府去见刺史大人看他有甚么指示。”

    王弘欣然道:“敝府亦是在乌衣巷内与谢府只隔了几间房舍非常方便。”

    刘裕深切地感受到乌衣巷和他像隔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这间隔与地域无关全是心理上的。以前他并没有这种感受可是当他想到谢府的主人再不是谢安或谢玄此感觉便油然而生。

    刘裕不想再听到“乌衣巷”三字岔开道:“司马道子如何处置方玲和菊娘?”

    王弘答道:“我回建康后第二天的午时她们便被公开处斩。”

    刘裕皱眉道:“当时你在场吗?”

    王弘道:“我当时被召到尚书府被盘问寻找焦烈武藏宝地的经过。”

    刘裕断然道:“你被司马道子骗了斩的肯定不是方玲和菊娘。”

    王弘一呆道:“不会吧!这可是欺君之罪。”

    刘裕哂道:“欺甚么君朝廷是由我们的白痴皇帝主事还是司马道子?那晚建康的水师船深夜直闯贼岛航线掌握得一丝豪不误肯定有熟悉海岛情况的人在作指示这个人就是方玲。为了保命方玲会以献出焦烈武过去两年来劫夺的财富物资作换而司马道子为了建立新军更为了杀我当然不会拒绝对他有利无害的交换条件。”

    王弘恨恨道:“真是奸贼。”

    又道:“今次幸好得刘兄破贼否则我返回建康也是死路一条轻则丢官:永不录用;重则死罪难逃。不论刘兄有甚么计划我王弘也会拚死追随。”

    刘裕稍感安慰以王弘身为王导之孙的显赫家世说得出这番话未表示他摒除了门户之见即使他刘裕一意谋反他仍要矢志追随不会有丝毫犹豫。

    刘裕探手接着他肩头语重心长的道:“我还有一段很漫长的路要走王兄心中所想要好好的隐藏最好是装作看不起我这个寒门布衣这样对你我都有利。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王弘一呆道:“我明白!刘兄果然是做大事的人。如此我是否仍须为刘兄安排见家父呢?”

    刘裕暗叹一口气道:“现在仍不是时候时机来临我会通知王兄。”

    王弘道:“我可以如实把情况告知家父吗?他真的很想见你。”

    刘裕道:“当然可以但只限于他一人。”

    从宋悲风口中知道谢琰对自己的态度后他己作了最坏的打算。更清楚被投闲置散只是小事最困难的是如何保命。因为比之任何时候敌人更有杀他而后快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