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裕呆坐在没有灯火的小厅里表面看去彷如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事实上他心中充满激荡的情绪。

    他知道自己正陷于恐惧之中。

    任青媞没解释半句她的最后一棋究竟是如何的一棋便断然而去但刘裕却看破了她眼内深藏的杀气。

    她是要去杀人。

    杀谁呢?

    刘裕自懂事以来次压不住心中狂涌的惧意。因为他终于猜到任青媞想杀的是何人。

    任青媞在之前曾说过旧爱怎敌新欢章句话不正是曼妙、司马曜的关系吗?

    司马道子将会重施故技献上楚无暇以作代替曼妙的新欢再次通过女人来影响司马曜令后者沦为被操控的玩偶如此司马道子便可粉碎王恭针对他的所有行动因为王恭已不再是晋帝司马曜的代言人。

    司马曜的最大弱点是好色见到美丽的女人完全没有自制的能力但他更是见惯美女的人一般美色根本不能打动他又或引起他的兴趣。只有像曼妙章种女人中的女人精擅媚惑男人之道的妖女方可迷得他神魂颠倒。

    司马道子和王国宝并不是蠢人看出司马曜对他们态度上的改变是因曼妙而来可是一天未弑君篡位仍奈何不了曼妙。而司马道子在时机未成熟下亦不敢动司马曜半根毫毛所以只好重施美人之计。

    可以想象曼妙要影响司马曜是最容易不过的事因为她只须说出真话司马曜肯睁大眼睛张开耳朵便可以看到、听得乃弟败坏朝政威胁到他皂权的真相。要把章情况逆转过来绝非单凭美色可以办到所以王国宝要去求尼惠晖帮忙派出千娇美女楚无暇先迷惑司马曜令司马曜把曼妙打入冷宫然后楚无暇会以种种邪门手段将司马曜变成任他们摆布的人。

    如此皇朝的权力将完全集中在司马道子手上他除了仍奈何不了桓玄外其它人均变成任他宰割的情况。

    王恭和设仲堪的灌力任命均来自司马曜失去司马曜的支持一个任命或调职便可令他们变成无关重要的角色再不能起任何作用。

    谢家更是当其街任司马道子和王国宝鱼肉。

    北府兵更是危险。

    如司马道子提拔何谦作大统领刘牢之一是起兵作反一是仓皇逃命再没有另一个选择。

    在如此情况下桓玄肯定立即叛变大晋将陷于四分五裂之局孙恩那还不趁机混水摸鱼扩展势力。

    他刘裕也完了唯一容身之所将是边荒集。而任青娓苦心筹划的报仇大计也尽付东流。

    唯一的方法也是任青媞所说的最后一棋就是趁北府兵尚未生内斗倒司马道子的势力正在形成的当儿由曼妙杀死司马曜。

    因为曼妙是由司马道子献与司马曜如生此事司马道子和王国宝肯定脱不了关系各方势力便可名正言顺讨伐司马道子而弥勒教在章风头火势的情况下亦难以大摇大摆的到建康来。

    所有章些推想和念头在电光石火间闪过刘裕的脑海令他心神激震。

    最后一棋不失为妙招只是牵涉到弑君的行动令刘裕感到难以承受。

    他是少有大志的人期望能在军中建功立业直至谢玄一意提拔他他最大的愿望仍只是当一员北府兵的猛将。

    统军北伐只是一个梦想也是每一个北府兵将士或建康名士大臣的梦想和人生最高目标并没有异常之处也不代表他刘裕是个有野心的人。

    当他晓得谢玄命不久矣他方认真地想到当大统领的问题不过仍是个遥不可及的目标以目前的情况来说根本是不可能的。

    可是忽然间他却和可以改变整个南方形势的弑君大事连系在一起虽不是由他策画更不是由他下手可是他却难置身事外。章个想法令他生出惊心动魄的惧意。

    一切都被打乱了。

    成为任青媞的伙伴他早猜到会被牵连在种种难以预测的烦恼里却从没想过与当朝皇帝的生死有关。

    他该怎么办呢?

    孙无终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道:小裕!

    刘裕吓得整个人弹了起来知道自己心神失守茫不知有人接近。

    正要去点灯孙无终在他身旁隔几坐下道:不用灯火我们在黑暗里说话安全点。刘裕重新坐好忍不住急促地喘了几口气。

    孙无终道:不用紧张刘爷怎都要护住你的。刘裕暗叹一口气真恨不得把心中所有烦恼向章位等于半个师傅又是爱护自己的上司尽情倾吐偏是不能泄漏半句话。如此下去自己心中将不断积聚不可告人的秘密惟有靠自己狐独地去承担。

    孙无终道:刘爷同意我的说法何谦确有杀你好向司马道子邀功之意。刘裕勉力收摄心神道:他不怕和刘爷冲突吗?孙无终道:何谦有他的为难处命令该是司马道子亲自下达的何谦若连章么一件小事亦办不到如何向司马道子交待?章更是向司马道子表示效忠的机会杀了你刘爷和他再没有转寰的余地但刘爷一时仍难奈何他。刘裕皱眉道:现在他派人来召我去见面岂非打草惊蛇吗?他难道没想过我会通知刘爷?孙无终道:此正为我和刘爷想不通的地方以何谦的老奸巨猾肯定有阴谋手段。当时刘毅有否立即邀你随他去见何谦呢?刘裕道:没有!他只是要我章两天抽空去见他并提醒我勿要让人晓得。孙无终沉声道:不论此事如何已告一段落。刘爷已派人去警告何谦着他不要动你半根毫毛。刘裕听罢全身如入冰窖由头到脚趾都是寒浸浸的。刘牢之章一招不知是害自己还是帮自己把他推至与何谦完全对立的位置。下不了台的何谦以前纵使只有三分杀他的心现在必增加至非杀他不可的地步。

    孙无终道:我和刘爷均清楚何谦是怎样的一个人自恃得司马道子撑腰以为自己可以坐稳大统领之位所以自玄帅离开广陵后便任意妄为不把刘爷放在眼内。哼!终有一天他会非常后悔。刘裕心忖刘牢之认定王恭可把他捧上大统领之位所以敢如此和司马道子对着干却不知司马道子另有手段。如此看来任青媞的一棋不但是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可行之计只不过……唉!

    他已完全放弃了阻止任青?行此一着的任何念头。人是现实的自身的利益最重要一旦让司马道子完全控制乃兄操掌升迁大权刘牢之说不定会投向司马道子那他刘裕将肯定完蛋且死得很惨。

    他对刘牢之有此看法并非偏见只看他既不满王恭仍要忍受他看不起寒门的闲气便可知他为了权力名位可以作出牺牲。

    所以谢玄没有挑刘牢之作继承人因为谢玄清楚刘牢之虽是沙场上的猛将却是个利令智昏、没有骨气的人。

    何谦更是不堪。

    谢玄挑选他是要刘裕代他完成未竟的北伐壮志更晓得他灵活多变。

    想到章里忽然间他再不把任青媞的最后一棋视为心中重担而是没有办法中的唯一反击之法。能成就大业者必须有过人的手段他刘裕只好豁出去了。

    孙无终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道:你在想什么?刘裕重重舒出心头一口气沉声道:何谦想杀我还不容易只要派出麾下高手趁我落单时聚众围攻我必难逃大劫。之所以要如此耍手段是因为他想活捉我再押解往建康任由司马道子处置如此方可以泄王国宝和司马元显对我之恨。孙无终点头道:对!

    刘裕苦笑道:以后我的日子将很难过。

    孙无终道:我和刘爷商量过章方面的问题均认为你最好先避风头火势待刘爷正式坐上大统领之位方回来归队。刘裕心中暗喜此或许是近日来最好的消息。事实上他正苦于如何可脱身到边荒集与奉善等连手对付竺法庆忽然间问题已迎刃而解。

    道:是啊!我还要为孔老大与江文清穿针引线呢!但另一难题又生于心底。

    如任青媞没有说谎自己带苦心佩离开广陵岂非会引来安玉晴甚或安世清穷追不舍吗?不由又暗恨起任青媞来。

    孙无终道:你可以无赶往边荒集再和江文清-道来见孔老大。哈!差点忘记了最近我们缉获敷批私盐数量有百车之多刘爷交待下来看你可否与江文清交易换回五百匹上等战马。私盐在北方的利润很大该算是公平的交易。刘裕心中暗骂刘牢之一车私盐换两匹战马还差不多百车私盐换五百匹战马还要上等货色当然不是公平的交易。

    不过他可以说什么呢?

    沉声道:五百匹可能多一点四百匹如何呢?孙无终道:刘爷指明不可以少于五百之数你看着办吧!刘裕终认识到刘牢之的贪婪只好希望江文清肯看在他份上做一次赔本的生意。

    他本想告知刘牢之对付竺法庆的行动希望能得到刘牢之的助力因为说到底刘牢之是谢玄一手提拔的人谢家有难刘牢之该不会袖手旁观。可是进一步认清楚刘牢之的为人行事后便怕谢玄将对付竺法庆的事交给自己去办会惹起刘牢之对自己的猜忌所以终于把念头打消。

    道:我该何时走呢?

    孙无终道:最好当然是立即走不过却像我们怕了他何谦似的。所以待明天刘爷做好文书上的安排正式任命你到边荒集探听敌情才大模大样的离开。刘裕失声道:如此岂非教何谦派人来追杀我?孙无终笑道:不要瞎担心我们会派战船送你到颖口到时你随便找个地方下船凭小裕你的山野飞纵术谁人可截得着你呢?又道:由章刻开始你离开军舍半步也要有自家兄弟陪着。我会调派魏泳之和几个武功高强的兄弟出入相随如此便不怕何谦可以弄出甚么花样来。说罢起立道:不用担心司马道子已好景不长只要刘爷登上大统领之位何谦能否保命也是个问题小裕你暂忍一时之气吧!接着低声道:以盐换马的交易必须办妥刘爷愈倚仗你你愈安全。好好干吧!拍拍他肩头径自去了。

    刘裕坐回位子内暗下决心自己若想活命不负谢玄所托只有抛去妇人之仁不择手段地继续斗争。

    ※※※

    帐外夜枭呜叫。

    燕飞坐起身来。

    庞义一呆道:什么事?

    燕飞把蝶恋花挂到背上微笑道:仍在担心小诗吗?庞义道:去你的!是否要我动手揍你。嘿!章么晚到哪里去?燕飞答道:是小圭唤我你好好睡觉。

    说罢揭帐而出拓跋圭已恭候帐外一身夜行劲装名著北方的双戟交叉挂在背上戟长三尺七寸衬得他更是威猛无比。

    燕飞泛起既温暖又伤情的感触。年少时每当拓跋圭来找他去玩耍便像刚才般学鸟鸣枭叫章成为他们约定的暗号。而燕飞闻讯后会千方百计溜出去与他会合现在回想当时的情景娘亲早明白是拓跋圭在装神扮鬼只是不忍阻挠他们两人的玩意。

    拓跋圭凑到他耳旁道:开心的时候到哩!

    章正是每次拓跋圭偕他去玩说的话不同的只是今次以汉语说出来忽然间逝去了的童年岁月又似重现眼前。

    拓跋圭怪叫一声领头奔出营地。

    燕飞如影附形地追在他身后两人迅如流星的直驰出营地遇林穿林逢丘过丘绕个大圈朝平城的东北方掠去。

    他们有时会跳上树梢又连续翻几个筋斗回到地面像一对爱嬉闹的小孩子谁想得到他们一个是有机会问鼎天下的一方霸主另一个则是有机会成为天下第一剑手的卓人物。

    一口气下他们走了近三十里路来到平城东北方里许近处的一座小山岗。

    两人不约而同的蹲下来俯瞰平城。

    他们对视而笑因此为他们儿时的惯常动作只不过看的或许是平原的野马又或邻营的美丽女孩。

    拓跋圭叹道:占领平城是我自小以来的一个梦想不论对我们或汉人来说平城都是必争之地:塞北有哪一座城池位于汉胡交界之冲内外长城之间。长城就是在其北面的高山峻岭之间婉蜒起伏。燕飞点头道:平城西界黄河北控大漠东连倒马紫荆之关南据雁门、宁武之险。境内山峦起伏沟壑纵横形城无数天然开塞进有依托守有屏障确是兵家必争之地我真不明白燕人怎会如此疏忽任你大军南来几近没有设防。拓跋圭笑道:怎会没有设防呢?慕容垂在平城北面长城关防长期驻有一支约三千人的部队为的就是要阻止我们南下。不过我们今次藉辞进攻战马大概成功混了二千人进来吧!燕飞一呆道:你们只有二千人混进来?不是说章二千人只是先锋部队吗?拓跋圭苦笑道:确是先锋部队不过我们只能凭此支部队攻陷平城还要在一天内完成否则若让慕容详把驻守长城的三干人调来我们势要全军覆没。燕飞骇然道:你不是说笑吧?长城外竟没有大军牵制对方在长城的部队?你究竟是来送死还是攻城?拓跋圭道:章已是我能抽调的人马我们正和赫连勃勃处于对峙的险峻形势又要镇压贺兰族仍在负隅顽抗的部落能有二千多战士来攻打平城已相当不错。燕飞颓然道:亏你还说要兵不血刃攻下平城真不知该好气还是好笑。拓跋圭没有赧色的微笑道:当然要兵不血刃地去智取才成假如是诉之勇力二千多人不消一个时辰全要伏尸城墙之下。明白吗?我的小燕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