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秋瑾走后,我起笔沿墨,又便休书两封,火漆封好后,将其中一封的信皮涂花,另一信署名。

    “来人。”

    “属下在!”门口兵卫报拳应礼。

    我将两封信递给他,“将这两封信送去季先锋帐内,让他当面打开署名之信,并将回函递回。”

    “是!”兵卫一抱拳,双手接过后,转身跑远。

    半盏茶后,那兵卫跑回将回函承上,我将纸页打开,里面以瘦涓秀体写了四个字:定不负托。

    我微微一笑,挑帘出了帐篷。

    晨起朗风如沐,这会儿竟是刮起了大风。

    米色的军帐随风而摆,远处的枯枝在劲力折动,地上的尘土被吹高又落下,眯眼一望,天地万物似都笼罩在一层黄沙中。

    万物使然,春风化雨,这场大风过后,就要过年了呢……

    “外面风大,进帐去吧。”一件披蓬搭在身上,温声细语响在耳边。

    我应了一声,这便转身回帐。

    午时才过,秋瑾回来禀报,一切准备就绪。

    未时,才吃过午饭的大批兵卫“开始腹泻”,被迫转移回城。

    未时末,军中所有“重伤病兵卫”皆被转移离开,军中“人心涣散”,再次高挂免战牌……

    申时,我在敌军中的信子暗报,南疆蛮兵闻西祁兵卫应兵大批撤离,定于今日戌时左右,再次夜袭……

    不怕你来,就怕你不来,网以撒好,就等着你们自投罗了呢……

    我将纸页撕成两半,行至火盆处,扔将进去。

    “呼……”

    纸页遇火则燃,顷刻间化为灰烬,有劲风从帐篷的帘角吹进,将盆中灰烬吹散一些,零星火点喷出盆沿,在地面留下几处灰点……

    此时天以擦黑,但离戌时尚且还早,军中无不在紧张布署,我心中亦是有些紧张,便从帐侧挑了一本兵书,又倒了一杯白水,慢慢翻看着等候。

    也不知看了多久,我抬头去看,轩辕宸不知何时坐在旁边,手里拿了半卷书,正认真的读着。

    似是感觉到什么,他弯起唇角,侧脸转将过来。易了容的脸平凡无奇,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里,蕴着世间所有的温柔。

    我心里一暖,执起桌旁温热的茶水,喝了一口后,复又低头看书。

    “咚……咚咚咚……”

    就这样,不知又等了多久,帐外突然传来战鼓声。这鼓声急促异常,一声一声,如惊雷一般打破军营的寂静。

    “敌军来袭,集合,集合!”不知是谁在大吼,有兵器盔甲声传来,训练有素的西祁儿郎以最快的奔出营帐,整装,集合。

    “敌军来犯,我们要怎样?”

    “杀!杀!杀!”

    将士的怒吼随风传荡,我心头燃起一股热血,拿起旁侧的亮眼头盔,行至帐门口,却又被拉了回来。

    “战场,是男人的天下,你手上不许多染血腥。”他将我手中盔甲夺了,随手一抛,然后飞快的扯了旁侧的厚棉蓬。

    裹在我身上后,他回身灭去烛火,揽着我一步窜出营帐,点轻功跃起,在空中虚踏数步,停在一处最高的烽火台上。

    此处视眼开阔,远离战场,却将前方一切尽收眼底。

    只是片刻功夫,敌军的前锋战马已然行近过来,苏霍身穿一身银盔,猩红的披与帅旗摇相呼应,执着长枪一喝,顿有战鼓擂起,先锋兵持枪执盾奔相迎去,身穿藏青披蓬的和猩红披风的左右先锋执枪拿矛,随军迎去敌阵……

    嘶吼,呐喊,兵器的撞击……

    你长刀所向,我背后补矛……

    一个倒下,三五人迎来……

    已经不是第一次身在战场了,但每一次看到,都有一种浩劫加身之感。

    战场,是个冰冷的地方,也是神圣的地方。无数儿郎为了脚下寸土,抛颅洒血,捍之卫之。

    经年里,这片土地不知埋葬了多少英魂。

    而今天……

    为他们报仇雪恨的时刻,到来了。

    夜晚的风卷起黄沙,空气中漫起了腥甜的血腥之气。

    待到季云常又挑下两名敌军,待荣子扬又斩下一人首级,待那大胡子朱叔叔又一回身,待齐岚大吼一声,举刀劈下……

    “砰……”

    远方第一颗信烟升起,在寂静的夜空炸出一朵炫彩。

    “撤!快撤!”苏霍一声另下,帅旗回头,车马后退。

    “顶不住了,跑,快跑!”大胡子朱将军撤着嗓门就喊。

    季云常荣子扬带头打马,秦檬齐岚转身便退,众将士没了主心骨,一个个转身就跑。

    “砰………”第二颗信烟升起。

    朱将军慌了,“敌军又有援军来了,众将士听令,减轻负载,快速撤离!”

    “全军撤离,快撤离!”

    一声令下,将士解下头盔护甲,丢积成堆,飞快的往后逃窜。

    弃了盔甲,自然跑的会快些,在加上那些盔甲和一些战车,有意一般的横堆在路心,敌军骑兵跃马不及,慢却半分,也就是片刻功夫,我军已撤开了很大一些距离。

    “追!”

    敌军小将不明所以,一声令下,这便追之而来。

    “砰……”

    第三颗信烟腾空升起,我军将士如惊功之鸟,迅速以鸟兽庄逃窜,也不见多慌乱,片刻功夫就跑的无影无踪。

    “哈哈哈!咱们胜了,燃信烟,让储备军前来接应!”敌军那阔脸小将一声令下,旁侧自有小卫应却,掏出信眼一拉引绳,“呲拉……”一声,一股白烟冲天而起。

    “清点敌军储备,打扫战场!”他意气风发的一挥手。

    “是!”旁侧一小将点头,这便派人四窜。

    另一小将神色凝重的四下去看,这才觉察到什么“将……将军,好像有点不对,怎么没有多少敌军尸体!”

    两军交战,败阵该是一片狼藉,但只见对方跑的急,却不见对方多有伤损,这不对!

    “不好了将军,敌军帐中都是空的,粮草库已空,火房连锅都没有了。”

    “什么!”那小将愣了。

    落荒而逃,锅都没了?

    “遭了,有诈!”他反应过来。

    现在才发现有诈,是不是晚了……

    “嗖……”

    风吹过,几个黑漆漆的油纸包以一个优美的弧形划破夜色,落在他的马下。

    “将军快躲,有暗器!”

    旁侧有人大喊,那小将猛的勒马向后。

    等了半天也不见纸包有动静,一兵卫大着胆子,用长矛凑过去捅了两下,见无异常,便行将过去将纸包拿起。

    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他递过去禀报道,“将军,好像是烟花!”

    “烟花?”阔脸小将伸手过接过,犹豫了一瞬,亦是凑过来,放在鼻子下面……

    这个秋瑾,也太调皮了。说好了扔瞬燃的,咋是扔了刻钟后才燃的。

    那些油纸包,我特意加大了分量,这要是拿在手里爆了……

    我心里有些不忍,赶紧用手捂住了眼睛。

    “轰……”

    几乎是我捂眼的同时,远处传来一声巨响,有火光冲天而起,我听到了数声惨叫,浓重的焦糊随风一吹,四散而开……

    “轰……轰……”

    又是几声巨响,一股股热浪滚出,将埋伏在地面浅层下的小包引燃。

    “快跑!有暗器!啊……”

    一声一声的巨响此起彼伏,血和浓重的焦糊味随着惨叫蔓延开来,我将手展开一点,露出一点小缝去看。

    尸骸,残马,破碎起火的帐篷……

    原本整齐的营帐此时已一片火海,四处都是血光,到处都是残骸………

    不停的有油纸包投向敌军,不停的有巨响爆起,原本的大批夜袭军已所剩无几,有些侥幸的四处逃窜,猜到埋伏,又引的一声巨响……

    我挑眼凝神去看,远处夜色狼烟,大批的被胜利信烟引来的后卫兵策马而来,为首那穿了一身白袍的,竟是拓拔洪。

    呵,来了条大鱼。

    马踏苏霍,抢娶十九公主赫连云裳,辱我苏家威名。

    这这比账,今日也该算算了……

    掏出藏在腹袋中的信烟,我猛的一扯细绳。

    “嗖……”一股紫烟冲天而起。

    与此同时,远处传来一声通天巨响……

    瞬如白昼,地动山摇。

    空气中传来浓重的怪味,风,似乎又大了一些……

    我没有再用力量去探,结果,已经很明显了。

    “有点冷,咱们走吧。”我伸手拉住了轩辕宸。

    “好。”他将震惊目光收回,反手与我十指相扣,慢步走下烽火台。

    事情都在预料之中,我早就让秋瑾在敌军的来路上,埋了大批改良过的雷火弹,只需一个纸包,其它雷火弹皆都会被引燃。

    那东西的威力,三年的小树都能横腰爆断,血肉之躯,又怎能与之抗衡。

    我说过,我很惜命的,没有十足的把握,我又怎敢去立军令状,如今情况,胜负已经很明显了,不是么?

    我早已休书给了季云常,让他在子时,将另一封书信交给苏霍。

    他可是替我立了军令状的,我这边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他若是不趁此机会做点什么,就真是枉我之前的一番游说了。

    轩辕宸说的对,战场,是男人的地方。

    这次夜袭来了敌方城中一半兵力,信烟又引来了另一半,敌城,已近空城。

    该做的已经做了,路也铺垫好了,敌疆边城手到擒来,接下来,就看那些西祁儿郎的了。

    “你也一天没吃东西了,可是饿了?”轩辕宸问。

    我点点头,“却是有点,不过,我不想吃东西了,有点累了。”

    轩辕宸弯唇一笑,打横将我抱起,几个点跃行出数丈。

    车马劳顿,加上熬了一天,先前还不觉得如何,此时尘埃落定,当真是困乏的很。伸手圈住他的脖子,找了个舒适的位置依靠。

    他将我往尽拢近,脚下一点,箭一般冲向前去。

    耳边有风声,远处有巨响,我眯起眼睛,困意渐渐袭来。

    “小丫头。”他轻唤了一声。

    “嗯。”

    “你那个会爆的东西,是这么研究出来的,以前,怎是没听你提起过?”

    “秘密。”

    他轻笑一声,“你究竟还有多少秘密。”

    我想了想,“应该是没有了,该知道的,你都知道了。”

    “该知道的?意思就是还有我不该知道的喽?”

    他摇头一笑,“早就觉得,你根本不像是个小丫头,偏你还就是。”

    我斜眼看他,“怎么,你有意见?”

    他凑过来,在我脸颊吻了一下,“我哪里敢有意见,喜欢还来不及呢。只是,以后若有这般神秘奇怪的东西,要先与我说上一说,不要让我这般惊奇才好。”

    我嗯了一声,再次合了眼睛,迷迷糊糊的,竟是睡觉过去。

    这一觉,一直睡到日上三杆,若不是窗外有爆竹脆响,我该睡到申时。

    我掀开被子,套鞋行去打开窗子。

    窗下时是条闹市老街,百姓们正欢呼雀跃。

    我们,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