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起而动,次日一早,我起折子奏请陛下,奏请离京前去靶郡巡查,陛下准奏。

    本想当天就走的,红馆那边又是传来了一些不大不小的消息,我简单解决一下,已是过了午时。

    靶郡路途遥远,这次出去,得是有段时间才回来,我想起许久没去荣老王爷那里的,便吩咐绿珠等人先做准备,明日一早离开,转而披了一件锦蓬,穿巷子去荣王府。

    这老王爷精神倍儿好,在屋里一边喝茶一边逗鸟的,见到我,照例拉着我去偏房下棋,一盘接着一盘的,喜的不亦乐乎。

    他的棋术,我就不多说了,不是把棋子送到相眼上,就是压倒了马腿,好几次我连让都没法让他,他自己却还觉得自己是高手中的高手,一边下还一边让我夸他。

    我夸的十分的昧良心,哎,他开心就好吧……

    好不容易下了一盘和棋,我找了个借口抽身,他知我要去靶郡,一下就乐了,说靶郡有种黄酒特别好,他一直想尝尝,就是没机会,嘱咐我一定给他带上几坛回来。

    他那模样,倒是挺像个孩子,我自然点头应了。

    从荣老王爷府出来,天色已晚,本想去将军府看看老管家的,想了想,终究是没去,回到郡主府,绿珠已是备好了晚膳,我用过后,又唤婆子要了热水,暖暖的泡了个花浴,多日的疲惫,似也消散了很多。

    已是近了戌时,我确是半点睡意都没有,便将车芯挑亮,寻了本厚书去看,看翻了几页后,却又觉得静不下心来。

    腕上的寒潭暖玉散着丝丝润泽的暖,我将手腕抬起,轻轻的抚了一下光滑的镯面。

    不知道,轩辕宸在做什么,这时候,他该是也没有睡下吧……

    我发了一会儿呆,这便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从边疆回来之前,苏霍给了我一只锦囊和一方豹子刻,嘱咐我在为难的时候将其打开,按照锦囊里的地方,去将豹子寻去。

    二王夺储的境况已然过去,如今,也是没什么太过为难的事了。想着之前,京中关于苏霍,陛下,还有兵符的传言,我倒是来了好奇之心……

    莫非……

    我想了想,终究将那锦囊寻了出来,将那方锦囊慢慢打开。

    清禅寺,法缘方丈。

    法缘,不就是,这些年一直给老太君讲经的大和尚么……

    苏霍让我为难时候去清禅寺,难道是想让他开导我一番么……

    思量半天,终是无从解释。

    我将纸条放在烛火上的燃了,把豹子刻放在锦囊里,行去书架处,将其掩在几本厚书后边。又将轩辕宸给我留的那些字条,按大小归叠整齐,也是掩再了书架后方。

    目光一侧,我又是看到了书架下方,从苏霍书房里取回的那方红漆木盒子来。

    蹲身下去将其拿起,我又是将里面那张皮质地图拿了出来。

    这东西,这般细小,看到不好相看,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大隐隐于市,民间也是有不少能人异士,这次去靶郡,看看有没有办法找人琢磨一下,没准儿,会有意外惊喜呢……

    我将这皮质小球和那玉佩随身收好,又是翻了一遍那组画册,便就合衣睡下。

    这许是睡前太过思量,这一夜宿梦连连。先是梦到一片片山脉,然后又是梦到许多认识活不认识的人,最后,我竟是又梦到了苏倾沐的母亲落儿。

    她这是在一片青葱山脉之巅,风吹动她飞散的发,将她裙角荡的翩翩扬扬,回首嫣然一笑,百花齐放……

    我似乎是醒了一会儿,再睡着后,我便有梦到了父亲。

    父亲穿着朝服,头冠双摆乌沙,与一片嫩草地中向我张开双臂。

    “鸾儿,过来……”他笑着。

    我疯了一样奔将过去,前方突然起了大雾,入眼一片虚无……

    “父亲,父亲……”

    我焦急的喊着去追,身边绿草地突然变了颜色,有红色的液体从地面渗了出来,只片刻间,地面就变成了一片红海。

    那红海飞快的漫涨,很快就漫到了我腰高,我想要跑,确有许多枯槁的手从红海里钻出来出,有一只猛的抓住我胳膊,尽力往下一拖。

    “别!”我被惊到,猛力的想要挣脱,却被更多的枯槁之手拽住,挣扎,踢打,终是无法逃脱,我终是无力的沉进红色的海里。

    “啊!”心口憋闷的像要炸开,我猛的一蹬,睁眼去看,窗外一片还是漆黑,还未到丑时。

    我叹了一声,这才发现睡了一身的汗,起身倒了一杯茶饮了,稍微是好了一些。

    父亲,许久不曾入梦,你可是怪鸾儿至今还未替你报仇么?

    父亲,母亲,小妹,你们在等等快了,就快了……

    我浅叹一声,转身想要将那琉璃球拿将过来,确是发现,那小球旁边,趴了一团毛呼呼的东西。

    两只小锦狸,一个球里,一个球外,都已经睡着了。

    我,慢慢的行了过去,轻轻将跑的那只拿在手上,小东西很敏捷,猛的一下惊醒了,瞪着蓝色的大眼睛看我。

    我以为,它又会在跑,但它只是看了我一会儿,便合了眼睛,窝在我手里又睡下了。

    小东西……

    我微微一笑,小心的将它放回书架,转又行回榻上,在睁眼时,绿珠已等在旁边。

    说是巡查,排场太大反而是不妥,便只带了随身的七八人,将行囊简之又简后,便就出发了。

    圣京离靶郡很是遥远,日夜兼程也得行出十天,赶上冬天雪大,车马不太好走,加上这一路,我刻意游山玩水,行了十五日,才到靶郡之界。

    “小姐,再有几个时辰,咱们就到靶郡了。小姐你快看,那有几棵树,竟然还生着紫色叶子呢。”绿珠挑了帘子向望将一眼,面色很是喜气。

    这丫头,第一次出远门,都已经过去半个月了,还是看什么都喜欢。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将一眼,道,“那是松檀,就如松柏差不多,四级都是这番模样。”

    “哦,这样啊。”绿点点头,放下帘子开始剥盘中的干果,待到剥好了几颗,她凑递过来道“小姐,今日一天了,也不见吃什么东西,吃颗干果吧。”

    我应了一声,捻了一颗放进口中,刚是嚼了两下,马车突然顿住,要不是扶着稳,差点就给甩出去。

    “怎么驾车的,怎么依然就挺住了,这要是摔着了小姐怎么办!?”绿珠小眉毛一皱,很是不高兴的喝了一句。

    “外面这么回事?”我重新立直身子坐好。

    “回小姐,路中间有个大坑,掩在雪下没发现,车轮子陷进雪里了,小姐放心,轮子陷的不深,马上就能走了。”东虎外面解释。

    “没事,慢慢来。”

    东虎应了一声,不大一会儿,车子便又缓缓的动了,但是没动多大一会儿,车子猛的一载,竟是又差点将我甩出去。

    这回绿珠急了,直接钻出马车,怒道,“会不会看路啊,怎么驾车的,一会儿一载的,头都载晕了!”

    东虎是个老实脾气,马上细声道,“这也真是没办法啊,偏路就是这样的,已经很小心的绕路的,但是有些坑洼是藏在雪中的,看不清啊!”

    “哼,看不清也得仔细看。”绿珠哼了一声,语气中的怒气明显比原来小了一些。

    我微微一笑,亦是挑车帘钻了出去,往前一看,却是吃惊不少。

    放眼望去,前方一片坑洼,大坑小坑的连成一片,再让你一个不忍直视可以形容的。

    我们行的这段路,是两城之间的官道。

    西祁很是注意细节,每隔三年,便会拨出打量银钱,重修城之官道。

    没记错的话,今年早春时候,才从国库拨出了一批银子用做州郡修缮,这靶郡的官道,怎会是这般坑洼。

    我微微一缩眸子,一步跳下马车,仔细去看地上的坑洼。这些坑洼很深,土层已经有点酥了,原本铺在路面上的松石层早就磨的变了颜色。

    里面松石都磨变样子了,这路,最少五年没休过了!

    这可是官道啊!圣京早就拨了银子,可这官道却是没修,靶郡城主的胆子,也真是太大了吧!

    还有……

    官道没修,这也是大事,怎是不见有人递万民书请奏?难道,这里面有什么猫腻……

    “小姐,外面冷,你快回马车里去吧。”绿珠不知何时近身过来,将一方厚锦蓬披在身上。

    我低头看了一眼路,坑坑洼洼的,马车行不了几步,便又会载进坑里,这里离靶郡不算太远,便走走吧。

    我回头嘱咐几句,这便款步向行去。

    越往前走,路面便越是坑洼,行了半个时辰后,步行也有些不适,好在又往前走了段时间,官道的旁侧,出现了一条猜出来的土路。

    这一米多宽,比之官道也是平整许多,我们便顺着那条土路往前走,行出一会儿,后面马车也追了上来,正好也是有些冷了,便又坐上了马车。

    “小姐,暖暖手吧。”绿珠将紫檀暖手炉递了过来,我腕上有暖玉,倒是不冷,她便又倒了暖姜茶给我。

    也才是刚饮下一盏,车外突然传来几声喝喊,“喂喂!前面马车,停下停下!”

    我挑帘去看,前方十余米处,立了二十几个彪悍的男子。

    这些人穿正统兵卫衣装,手里拿着兵器,气势很是嚣张。

    “喂喂!说你们呢,把车停了。”为首拿折棍的人不耐烦的一指。

    我们此时都易了容,穿的也是普通衣服,且我吩咐过低调行事,东虎也就把车停下,笑问道,“这位官爷,可是有事?”

    那人哼了一声,用手中折棍敲敲旁侧的一块木板,“看这儿看这儿!这写的清清楚楚的。”

    我侧眼去看,就见那板上用朱色的漆料写着:“行人三钱,车马五钱,货品另算。”

    这是何意……

    见东虎一脸不解,那人又是哼了一声,“这都不明白,意思就是,行人从此路过,每人得交三钱银钱,车马五钱。你们一辆车,六个人。一共虚得交二十三钱。”

    东虎想了想,问“请问这位官爷,我们交的是何用费?”

    “是何用费?”那人乐了。上下打量了一眼东虎,“远路来的吧?看样不太明白事啊……”

    “还请明示。”东虎拱手。

    那人点点头,“你们是从这条路来的吧?”

    东虎点头。

    他笑了,指指脚下,“这条路,可不是官道,这可是城中百姓呕心沥血修的,春夏秋冬的,用了两年才将路修好,你们走了这条路,难道,就不想着感激一下修路的百姓么?感激了,就不表示一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