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许是以为你不以为意,也是急了,上前一步拉着我道“倾沐,倾画说的都是真心话,这番话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却是在心里藏了很多年。”

    今日就要远嫁了,再见,也不知是何时,这些年你风生水起,我连去看一眼都不敢,怕你觉得我是在高攀。更怕你以为我太势力,其实,倾画并非势力之人。”

    我浅叹一声,“小时候的事,莫要提了今日你是待嫁新娘,还是说些高兴的吧。”

    苏倾画放开我的手,微微一笑,“管家伯伯,已经把我和将军如何相识的,告知与你了吧?”

    我“嗯”了一声。

    她道,“那日将军战马来的凶猛,那小女孩也就八九岁,瘦弱的不成样子。当时她吓傻了,连躲都不会了,我明知道,冲过去会被马蹄踏到,但我还是冲过去了,你可知,为何?”

    这个我之前也有想过,也许,是怜悯吧……

    她笑了,“是因为你。”

    因为我?

    她点点头,“却是因为你,那小女孩,穿了一身极破的旧衣,一双眼睛瞪的大大的,像极了小时候的你。

    这些年,我总是梦魇一般的想起你小时侯看我的眼神,那女孩眼神里,有惊恐,有害怕,还有绝望,小时候我没能帮你,现在长大了,也没那么懦弱了,我想看那小女孩死在我面前,所以我不顾一切的冲了过去。谁知道……”

    谁知道,她不但没事,还救了那孩子,更谋得一个如意郎君。

    她突然羞涩的笑了一下。

    她今日的衣衫很美,妆容也更是美。这一笑间,就如夏日里的茶花,芬芳,悦目。

    我在战场待了几个月,马蹄劲踏我也见过。只那一瞬间,也根本做不得他想,苏倾画说的不会是假话。

    “倾沐……”她语气略有低沉,问的小心翼翼,“你,还在怪我么?”

    儿时初为苏倾沐,心中仇恨太盛,亦是太过暴魇。那会儿,风青鸾嫉恶如仇的性子还没消去,心中只有或对或错,或正或反,很不待见保持中立的人。

    如今听她一番话,竟是觉得,能做到两不相帮,也不是容易之事。

    那时候,我九岁,苏倾画,也只是个孩子啊……

    我微微一笑,“儿时大家都小,也都不懂事,那些,早已不在记挂了。”

    虽有不适应,我还是拉着她道,“出嫁以后,莫要委屈了自己,若是受了欺负……就传信给我,我替你出头。”

    “倾沐……”她轻唤了一声,眼泪便滴滴答答的流淌了下来。

    我轻笑一声,掏出娟帕递到她手上,“这大喜的日子,你莫要哭,哭花了妆,可就不美了。这房中只有你我二人。若是让不知情的人晓得,定还以为我欺负了你呢,你那小将军,怕是会提着大刀长矛,来找我理论呢。”

    她被逗的噗呲一笑,赶紧接过帕子,抹掉脸上泪珠。这功夫,已是近了吉时,喜婆已经再外面催了,我二人该说的已经说了,她便让人将门打开。

    好多穿着喜服的喜娘喜婆涌进来,补妆的,往她发间别鲜花的,忙忙乎乎,叽叽喳喳的,我也不知做甚,只好靠了一边,最后有喜婆在她头上盖了喜幔,这便扶出门去。

    门外早已打鼓奏乐,我刚是落于上座,便见门口进来一纵小队,为首那人一脸喜气,穿着一身大红喜袍,胸前挂了大簇的红色绢花的少年郎,正是苏倾画的小将军。

    老管家说的没错,此人英眉朗目,一看就是个忠厚英武之人。

    苏倾画的心地不错,老天待她不薄,让她因祸得福,有了如此好的归宿。

    请礼,拜堂,一派喜气洋洋……

    我第一次这么近的看婚许之礼,那红晃晃的眼色,看的人有些恍惚,愣神的瞬间,我脑中竟是又想到了轩辕宸。

    他那般英朗俊仄,若是穿上新郎的喜袍,不知会是什么样子,我肤色略白,若是穿了凤冠霞帔,定也会很好看的吧……

    “夫妻对拜……”

    一声唱喝将我从思绪中拉回,我突然有点脸红,我刚才,这是想什么呢……

    暗暗自嘲一番,我端直了身子观礼。

    一对新人拜堂过后,自然就是喜宴了,我作在上座,这才发现苏倾雪也在。她坐在边角处,低垂着眉眼,穿着也是低调的很。

    她挽着贵妇鬓,看样子,已经嫁人了。

    她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看她,却并没有抬头,眉眼更是垂低了一些,拿着红漆筷子夹了一些菜,低头慢食。

    那低调谦卑的模样,哪有当年半点嚣张,她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了代价。

    我无心在看她,转而又看到了旁侧的苏倾柳。

    她模样没太大变化,却比几年前看着稳重了些,抬头与我对视后,眼中虽无笑意,竟也颔首做礼。

    我又转头去看,却没寻到苏倾月。想必是,苏宏自弃养后,在没有管过她吧。

    前方觥筹交错,我亦是喝了一口甜酒。

    这酒许是放了梅花瓣,隐隐有股梅香,我还挺喜欢的,就又是喝了一杯。

    两杯酒下肚,我又想起前几日的事来。

    百里天霓被抬回宫后,被好几个御医一通检查,她没有病,但御医个个都是宫中老油条,异口同声的说她是受了凉,需得静养。

    皇后娘娘这便一旨令下,让她产子之前,不许在出门。

    这旨意是关心,但也跟禁足令差不多,接下来的几个月,她是不能再出门了。

    我又想起了谢芳华,已经几天了,我派出去的人,还是没有消息传来,没消息就是最大的消息。

    一个姑娘家若是正常,又怎会如此难查。

    也真是奇怪,我就是感觉那姑娘熟悉,尤其是她的笑和眼神。

    我抿了一口甜酒,撇眼正看见苏倾雪捻了一块花籽饼,轻轻咬了一口,许是觉得不好吃,沉了下眼角,放在了桌边。

    她小时候就喜欢沉眼角,不高兴了沉,有坏心思了,还是沉。即使现在她性子和以前不同了,这习惯,还是没变。

    习惯……没变……

    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仔细回想谢芳华,我发现她有个习惯,每次看人的时候,喜欢微微将脸偏动一下……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觉得她熟悉了,这个习惯……苏倾月也有!

    苏倾月,谢芳华……

    两个人的眼神再脑袋里重合,在重合。怎么会有两个人,习惯和眼神,这么像……

    我眸子一缩,竟是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郡主,妹妹敬你一杯。”

    突然有个娇美女子起身,拿着酒杯与我相敬,“早就听说郡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天外之人。”

    我礼貌一笑,浅饮了一口。

    随后又有几个人上来敬酒,我亦是一一应着。

    将军府的喜宴,从巳时一直摆到申时,许是酒喝急了,头有些疼,我便提前回府了。

    虽然苏倾画与我说了许多,但四日后她随夫君离开时,我并没去送她。

    因为我接到了另一张请帖,泽恩王赫连云起,两日后,纳娶工部司空谢睿云之义女谢芳华,为侧妃。

    而随后而来的这个消息,则是关于我的。

    东穆太子百里天祁,二次请妃,一道滚金奏折递进皇宫:求请西祁宁安郡主,为东穆太子妃。

    百里天祁上次请妃,是在宫宴中,加上有轩辕宸掺和着,还可以拖上一拖,这次却是不一样。

    这一次,他身穿正品太子金蟒袍,束四爪金蟒冠,于早朝之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以东穆太子的身份请妃。

    轩辕宸不在,无人再有阻挠,朝堂之上,他这一纸请妃折子,何其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