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人的勇气,在重复一件事情上,总是会满满枯竭。尤其是,在面对死亡的时候。



    当朱桓与孙韶率大军出营,看到狡狐营寨的作态后,便头皮有些发麻。



    他们心中是做好了,让兵卒们去送死、消耗曹军的打算。但是看着那些闪耀着朝阳光芒的床弩,心里没有了底气。



    这样的阵势,兵卒们还能悍不畏死发起冲锋吗?



    而且,狡狐是否还有其他后手呢?



    不过呢,事到如今,也容不得他们退缩了。



    “众将士!取狡狐性命,当在今日!”



    朱桓大声的鼓舞着,对着兵卒们昭示着,不破敌军誓不收兵的决心,“吴王有言,获狡狐首级者,封侯,赏食邑千户!”



    “杀!”



    江东将士们,在各级将率的带领下,大声呼喊出了战意。



    而素有爱兵如子之名的朱桓,又扔下了让兵卒真正动心的赏赐,“斩首一级,赏布帛一匹!斩首两级者,举家皆得入某私兵部曲!”



    “杀!”



    “杀!”



    这次,将士们不需要引导,也亢奋无比的呼喊出了战意。



    毕竟,狡狐的首级,只有一个。就算得到了,功劳也是归于将帅们所有;而斩首记功,就不一样了,对方军营里有密密麻麻的敌军呢!



    更何况,朱桓对私兵部曲的厚待,在江东是出了名的。不光自己的俸禄都分给了部曲,就连家产都拿出来一起享用,直到家无余财。



    只是呢,在丰厚的钱财之物,也得活着才能享受得到。



    这些江东兵卒们,被钱财鼓舞起的血勇之气,只用了小半个时辰就消散得一干二净。当他们开始对曹军的营寨,发起冲锋的时候。



    不是他们畏死,而是任何人都接受不了这样死去的命运。



    当他们喊杀声如雷,冲锋距离曹军营寨三百步的时候,就迎接了床弩的洗礼。



    四五十支儿臂粗的弩箭,带着无可匹敌的气势,犹如耕田的犁,将江东兵卒这片田地犁出了四五道沟壑。



    无论是大橹盾牌,还是简陋的皮甲,都不能给兵卒的血肉之躯提供一丝庇护。



    而泛小扁舟于漓水上的五溪蛮,也开始用弓弩聚集,趁着床弩破坏江东兵卒进攻阵营的良机。



    人命,在这一刻开始,变得不如草芥。



    江东兵卒虽然胆寒,而且却没有退缩,依然士气如虹。



    战场上,本来就是一个向死而生的过程。



    必须要历经拿人命消耗箭矢弩箭,才会有冲到敌阵跟前短兵相接的那一刻;才会有斩将夺旗的功绩让世间传颂。



    至于是谁中箭死去沦为填沟壑;谁被封赏财物归家看妻儿的笑颜,那就各安天命,看各自幸运与否了。



    但是呢,今天他们都失去了上苍的眷顾。



    那些没有被床弩和弩箭光顾的幸运儿,冲进了距离曹营百步内的距离,又迎来了考验幸运的时候。



    原本平坦无比的地面,忽然就塌陷了。



    奸诈的狡狐,让曹军挖了地坑,用渔网挂着草皮伪装,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而且坑低下还有削得尖尖的木头,掉下去了就别想爬上来了。



    尤其这些地坑是岑差不齐,大的有十米宽,小的也有三四米,根本跳跃不过去。江东兵卒们又是在发力冲锋中,收力不急之下,掉入坑内的不计其数。



    就算有个别收缓了脚步,也会被后面狂奔的兵卒们推攮掉下去。



    在后方督战的朱桓和孙韶,看着惨叫哀嚎声起伏的战场,看着麾下兵卒们在无奈的死去,心中也有些不忍。



    如果是在平时,他们如今就应该鸣金收兵。然后派遣出无数个小队伍,先用砂石等物将地坑给填了,再做冲阵的打算。



    但是他们的粮秣不多,支撑不了他们花费时间来做减少兵卒伤亡的事。



    他们只能狠下了心肠,让手持刀斧的督战队靠前,威慑兵卒们不敢掉头逃回来;只能继续让人将战鼓死命的催战。



    百余米的距离,大概两三千兵卒的尸体,就能填满这些地坑陷阱了。



    他们默默计算着。



    期待将士们靠近曹军营寨的时刻。意想着江东兵卒们用性命,将狡狐的兵力打残了,然后让他们好安然退兵。



    只是他们的期待,是站在后面的冷血计算,并不是冒着如蝗虫般弩箭冲锋的赴死。所以他们也不知道,这些之前一腔热血兵卒们,如今已经是熄灭了求赏赐的心。



    “该死的!”



    一名带领兵卒冲锋的都伯,狠狠的咒骂了一句。



    他很幸运,已经冲进了曹军营寨五十米前,依然毫发无损。但是他麾下的百人,已经死亡了七成。



    但他觉得,接下来就不幸运了。



    因为在这个距离,已经很清晰的看到了对面曹军营寨的一切。他看到了曹军的大橹甲士正蹲着重重鹿角后。他们的肩头上,从后方伸出了两丈有余的长枪,如林般茂盛。长枪兵的更后方,还有无数站着的手持强弩的将士,正疯狂的倾泻着弩矢。



    面对这样的防御,他的幸运又能坚持多呢?



    能够支持到,他拨开鹿角、推倒大橹、挑开长枪,然后熬过和曹军短兵相接的厮杀吗?



    他觉得,应该是不可能的。



    但是呢,他又不得不向前。因为回头一看,那些服饰明显不一样的督战队,正列阵堵死了后退的道路,而催战的鼓声,也越来越急了。



    要么死在督战队的刀斧下,要么死在曹军中,又或者佯装死亡趴在地上,被后续的兵卒活活踩踏而死。



    好像没有别的选择了。



    而且这些,都是必死的选择。



    所以呢,他觉得,要不就搏一搏,做出另一种选择吧。



    万一,能活下来了呢?



    他扔下了手中的圆盾和环首刀,奔跑向前的脚步,转向了右边的河畔。跳进了以后,死命往五溪蛮小扁舟游去,一边游一边大声喊。



    “愿降!”



    就是很可惜,他才喊了第二声,就被一支弩箭给射中了。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就沉下了河水下。



    那是一名五溪蛮,还得不到将领受降的命令。



    不过呢,他以自己的命为代价,为其他袍泽开辟了一条生路。曹军很快做出反应了,开始喊出了受降的口号。



    这个口号,许多和这名死去都伯有一样想法的江东将士,做出了一样的举动。



    他们都扔了兵器,疯狂的往河畔跑去,喊出了“愿降”的话语,避免了无谓死去的命运。



    宣告了朱桓和孙韶,想短尾求生的计划破产。



    原先,他们想用这些来源很杂的兵卒当成消耗品。



    但是他们忘了一点,向心力不高的兵卒,面临必死的结局,怎么可能不觉醒“蝼蚁尚且贪生”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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