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六个金甲武士各拎着一颗血淋淋的脑袋,走入了金帐。



    他们也不说话,只是将那些脑袋,丢在了厚厚的波斯地毯上,任凭血迹泅出了一片片的污渍。



    何瑾还清楚看到,那位率先跟他叫板的蒙古贵族,死后也是副怒目圆睁的模样。



    “就不能弄个木盘,然后用布将这些脑袋盖起来吗?”他不由摇了摇头,抱怨道:“你们这些草原汉子啊,做事就是糙,一点都没我们汉人那么精致......”



    火筛就白了一眼,没搭理他。



    然后仍旧静静地喝着手里的马奶酒,转向帐中那些吓傻了的蒙古贵族,道:“还有要离开的,自可离去,我绝不会拦着。”



    这些蒙古贵族见状,当即怒发冲冠,瞪视着火筛目眦欲裂,勃然开口道:“塔布囊,你实在太过分了!......如此促进我旗与大明王朝友好交流的盛宴,怎么能赶我们出去?”



    尤其脱脱万户,更是仿佛要跳起来一样,望向何瑾言道:“尤其何主事如此有文采,说话又好听,一番言论让我们感觉拨开浓雾,看到了长生天真容,你怎么可以让我们离开呢?”



    刚开始看到这些蒙古大汉义愤填膺吼叫着,何瑾当即都有些懵。



    可听了翻译的话后,忍不住就莞尔笑了起来:哎呦,我还以为只有自己皮,没想到你们这些猛汉皮起来,如此认真可爱呢......



    火筛自然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随即让那些金甲武士将人头收走,又撤换了地毯继续开宴。



    只不过,毕竟发生了流血事件,众人显然都有些心不在焉。草草又待了一会儿后,有人便故意将自己灌醉,然后等火筛派人将他们都送出去。



    有意思的是,扶到帐门的时候,这些家伙都故意耍赖不第一个出去。直至死活跟拖猪一样拉出去一个,发现不再砍脑袋后,他们才麻溜儿地都走了出去。



    最后金帐当中,只剩下火筛和何瑾两人。



    火筛一樽接着一樽喝着马奶酒,神色很是沉默哀伤。最后,才抬头看向何瑾,苦涩言道:“你知不知道,适才六颗人头当中,四人自小同我一起长大,两人还曾经在战场上救过我的性命!”



    “我不知道这些......”何瑾也叹了一口气,脸色开始变得哀怜:“但我却理解你的心情,自古高处不胜寒,越是想要成就一番大事儿,就越要绝情断义。所以那些个千古一帝们,才会称孤道寡。”



    说完,他就也喝了一大口马奶酒,忍不住又小声感慨道:“所以我很庆幸,自己穿越到了弘治朝。不用苦苦挣扎,也不用想着称王称霸。”



    “否则身处乱世,说不定也要同你一样,不得不杀死那些阻碍自己的人。”



    说完这些,他不由苦笑了一声,随即起身拍拍火筛的肩膀,道:“别沉浸在这些灰心丧气的情绪里了。往好的方面看,至少今夜我们鸿门宴和杯酒释兵权都大获成功。”



    情绪低落的火筛闻言,不由嘲讽了他一句:“鸿门宴我倒是看到了,可哪有什么杯酒释兵权?”



    “领会精神好不好?”何瑾就解释,道:“杯酒释兵权,重要的在于权,而不是特指什么兵权。更何况你们蒙古汉子下马牧畜、上马征战的,哪分得出具体的兵权?”



    “我指的权力,就是之前跟他们说过的,将部落的交易权放在你手里。从此你握住了他们的衣食住行,不比单单握住兵权更有用?”



    火筛猛地一下子抬起头,死死盯向何瑾。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可何瑾却不管这些,继续言道:“行了,男人这时候需要独处,需要安静,需要默默地舔着伤口。反正酒都是现成的,我也不呆在这里碍着你眼了......”



    说着,他就自行向帐外走去:“等明天你酒醒了,咱们再进行下一步。”



    看着何瑾渐渐走到帐门口,火筛最终还是没忍住,突然愣愣地问了一句:“你今年果真才十六岁?”



    “什么十六岁,那是虚岁!人家今年明明才十五岁......”何瑾顿时就急了,额上的青筋都露了出来,急声辩解道:“我可还是个孩子啊!”



    一听这个,火筛顿时握紧了手中金樽,忍无可忍地向他砸了过去:“十五岁你便如此心狠手辣、谋事无双?”



    “尤其此前若不是你那番高谈阔论,让他们一时都迷了心智,恐怕我将帐中所有人都杀光,也阻止不了蒙郭勒津部落分崩离析。”



    “如此用计使诈、夺权杀人都信手拈来,还跟我说你只是个孩子?整个大明朝,不,就算曾经幅员辽阔的大元,能有几个像你这样的孩子?”



    “这我哪能清楚?......”何瑾的回答,明显心不在焉。



    因为此时他的注意力,全在那金樽上,回话的时候,就悄悄把金樽拨弄到了宽大的袍摆之下。



    然后又装作整理靴子的样子,就把金樽藏在了袖子中,火筛见状不由气笑了,道:“滚,你这只贪财的貔貅,赶紧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最后真待何瑾跑得没影儿了,他又目光复杂地望着帐门口,喟然一叹道:“长生天为何那般眷顾他大明朝,这样的少年,为何就没生在我部落?否则的话,我何至于落得今日这等地步......”



    这一夜,火筛直喝得酩酊大醉。



    到了第二日中午醒来时,还是觉得头痛欲裂。



    毕竟,昨晚夜宴喝的阿日吉,是用酸马奶蒸过两次的好酒,度数跟明朝的老烧差不多。虽说入口绵软得很,可后劲却很足。



    况且昨夜心伤难捱,自何瑾走后更是一樽接着一樽......此时还能起来,已然是酒量很厉害的了。



    可刚出了帐篷,他就看到远处乱糟糟的。



    金甲武士见他出来,当即抚胸躬身言道:“塔布囊,昨晚出事了......”



    火筛顿时脸色一黑,没好气地瞪了那人一眼:废话!昨晚是我亲自下令,让你们剁了那五位贵族的脑袋,难道还用你再说一遍?



    那武士随即也意识到,自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赶紧解释道:“不是那件事儿。是我们的一名手下,昨夜借着酒劲,闯入了达鲁花赤麾下的伤兵营,差点将一位女医......”



    后面的话,这武士没有再说。



    因为他已看到火筛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甚至杀气腾腾起来:昨夜刚出了夺权杀人事件,这里又雪上加霜。尤其这事儿一旦处理不善,酿成一场兵变实在太正常了!



    “快带我去看看!”火筛随即吩咐道,还下意识地将手,放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到了何瑾营帐附近,便看到数万勇士群情汹汹,挥舞着弯刀将营帐都围了起来。何瑾那里似乎只有百余人,围成了一个小型的防御圈,犹如汪洋大海中一叶扁舟。



    那些蒙古勇士纷纷叫嚷着,要求何瑾释放了那名蒙古士卒。火筛甚至还看到他们当中,明显有人在添油加醋、鼓噪煽动。



    照这样情景发展下去,毫无疑问就是一场兵变!



    可就在他准备调动麾下儿郎,驱散这些闹事儿的部落士卒时,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阵浑厚的号角声。



    紧接着他抬眼望去,只见何瑾憋着腮帮子,狠狠地吹着那巨大的号角。



    待号角声掩住吵嚷鼓噪之声后,他施施然地走到人群当中,大声呼喊着:“我乃草原雄鹰,蒙郭勒津旗旗主,彻库特之火筛塔布囊......呃,亲封的达鲁花赤!”



    说完,就高高举起手中的金牌,环顾着让众人看个清楚。



    随后,他又大吼道:“你们这些个没规矩的,大中午的都乱吼什么吼,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就算是闹事儿、要兵变、要造反,领头儿的先给我站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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