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阳光,缓缓洒落在西暖阁的窗棂上。天气已然有些燥热,用了一碗冰镇龟苓膏后的弘治皇帝,才消解了些心头的燥热和烦闷。



    “今日御厨这冰镇龟苓膏不错,命人给太后和皇后送去一碗。”



    “嗯,还有太子这里,也送来......”刚放下碗的弘治皇帝,扭头看向左侧空荡荡的桌案,不由有些愣神儿:太子呢,自己的宝贝儿子呢?



    这时候,他目光不由落在了一旁满头大汗的王华身上,心头忽然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王爱卿,太子为何不见?”



    王华这会儿真恨死何瑾了:熊孩子,就是没个时间观念!



    老夫都跟你们都说过了,务必要廷讲之前回来,你们就是不看时间,就是不看!......



    可抱怨又有什么用?



    还不如来个坦白从宽,至少,大概率能留个全尸......



    想到这里,王华心一横,就要上前跪地认错。可就在这时候,门外传来了刘瑾的声音:“太子到......”



    这一刻,看着朱厚照那不胖不高的身影,王华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第一次,第一次觉得咱这太子,长得原来还这般好看!



    等,等会儿?......那满头大汗外加一脸兴奋的模样,是个什么鬼?还,还有这浑身荡漾着骚情的味道,表明了在告诉所有人,你又在外面闯祸了啊!



    而且,看你这架势,好像还要主动炫耀?



    果然,兴致冲冲的朱厚照,上来就是一个大礼参上,开口道:“儿臣拜见父皇。父皇,儿臣今日出宫,可办了件大事儿!”



    王华立时有种天塌地陷的感觉,嘴角发苦、嗓子也发涩:完了!......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怎么就教出了这么个傻玩意儿!



    又是果然,刚心头才没那么燥热烦闷的弘治皇帝。一听这话,顿时觉得胸间怒火万丈起,猛地一拍御案道:“胡闹!身为太子你竟敢......”



    可不料,这次朱厚照一点都没害怕,反而从怀中抽出了两份奏折,递给弘治皇帝道:“父皇先看看这两份折子再说......嗯,里面的内容,有些太过刺激。”



    说着,他就看到了那龟苓膏的碗,喊道:“来呀,再给父皇送一碗冰镇龟苓膏。嗯,给我也来一碗!”



    弘治皇帝被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就连三位内阁大学士,也不由纷纷摇头:太子如此无礼轻浮,哪有半点明君的样子,简直越看越像那个何瑾!



    可偏偏朱厚照那么有恃无恐,又激起了弘治皇帝的好奇心。



    他面色铁青地接过折子,心中默想到:若是这折子不能让朕满意,少时一定要让你知道,屁股开花是个什么滋味!



    然而,摊开折子只是扫上一眼,他的面色便陡然一变。随即,惊骇地望了朱厚照一眼,才逐字逐句地看了下去。



    两份折子,一份是都察院的,一份是锦衣卫的。不过上面叙述的事儿,却是一样的。



    弘治皇帝看罢,整个人都有一瞬间的呆滞。随即反应过来后,愤怒地大声言道:“朕的冰镇龟苓膏,为何还未送来!”



    正端着两碗儿龟苓膏的丘聚,见状都有些哆嗦。



    赶紧送上前去,弘治皇帝也不像之前般细嚼慢咽,直接一口倒入了嘴里。许久,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觉得恢复了几分理智。



    三位内阁大学士,这会儿简直都看傻眼了:他们君臣少说也有五六年了,还是第一次见温润沉稳的弘治皇帝如此失态。



    可当那两份折子送到他们手中后,三位内阁大学士对视一眼,皆觉心头恐慌躁闷不已。好在朱厚照早有准备,已让丘聚又端了三碗龟苓膏,送到三位大学士的案桌。



    这一下,三人终于明白弘治皇帝,为何那般失态了:京城当中,天子脚下,竟然隐藏着一个白莲教据点!



    而且,那据点已蛊惑了上万百姓,残害了不少性命!



    更可恶的是,这据点里的邪教徒,还打算六月六的晚上,发动一场作乱,意欲率众攻击皇宫!



    并且,他们还让不明就里的信徒们,当夜鸣锣敲鼓、焚香燃烛。如此一来,岂非京城到处喊杀动乱,就算平叛都不知去平哪儿!



    最最可恶的是,这据点迟迟未被发现拔除的原因,是顺天府、京营、五城兵马司等部的官员将领,早已被他们暗中收买了!



    也就是说,此番他们攻击皇宫,至少有着七成的概率会成功!



    一时间,想到这些的三位大学士,当即一口干了那碗冰镇龟苓膏,才齐齐跪地向弘治皇帝请罪:“臣等失察,竟不知几桩命案背后,竟还有如此大的牵扯......臣,臣等罪该万死!”



    而这时候的弘治皇帝,反而已冷静了下来。



    他手指轻轻磕着御案,一副眉头深锁的模样。最终,才缓缓开口道:“传牟斌前来觐见。”



    这话一落,三位内阁大学士,不由再度面色一变,异口同声地担忧道:“陛下,事尚未至此......”



    要知道,按照一般的司法程序,处置这等大案要案,是需由大理寺、督察院、刑部三法司共同审理复核后,再奏报皇帝的。



    显而易见,案子也会变得很是拖延繁琐。



    而牟斌所统的锦衣卫,却是独立于三法司之外的机构。完全可以通过诏狱的方式,直接审理案情并向皇帝通报。



    此番弘治皇帝选择了锦衣卫,而非三法司。便说明他对这案子已深恶痛绝,迫不及待地想要解决!



    果然,弘治皇帝面无表情地来了一句:“事尚未至此?......三位爱卿的意思,是要等六月六日晚上,邪教贼匪杀入皇宫后,再处置不成?”



    “微臣不敢......”这话可是已经很重了,三位大学士自不敢再出言多说。



    很快,锦衣卫指挥使牟斌便来到了暖阁,恭敬地拜倒道:“卑下见过陛下。”



    一朝天子一朝臣,弘治皇帝不喜兴大狱,故而选择的锦衣卫指挥使牟斌,也极为本分。在他的治理下,许多人对锦衣卫的印象有所改观。



    不过狼行千里,还是会吃肉。锦衣卫就算再看起来人畜无害,收敛了许多,也不可能跟狗一样去吃屎。



    只要闻到了血腥,他们是很乐意露一露獠牙的。



    弘治皇帝便将那封锦衣卫的奏折,直接扔给了牟斌,只说了一句话:“去办吧,莫要让朕失望......”



    牟斌当即身躯一凛,目光中露出几分喜色和凝重,再度恭敬地言道:“卑下必不辱命!”



    言罢,他大步离去。



    一时间,暖阁里鸦雀无声。只有燥热的天气和阴冷的杀机,彼此冲撞,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毕竟,牟斌这一去,必然会是人头滚滚!



    但弘治皇帝却一点都不后悔:他知道正是自己这些年的纵容,才使得那些官员们只知君恩似海,却忘了君威如狱!



    可收回心情后,他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儿,忽然向一旁美滋滋吃着龟苓膏的朱厚照问道:“这案子,何瑾参与了多少?”



    记着何瑾交代的朱厚照,当即开口回道:“他没参与。”



    “胡说!”弘治皇帝这就怒了,两份折子上都写了何瑾为首功,自己儿子竟然还敢扯谎。



    可不料,朱厚照还是一点没害怕,继续说道:“何千户是真没参与,因为破获这桩要案,从始至终都是他在主导啊!”



    此话一落,弘治皇帝和三位内阁大学士,不由齐齐色变。



    谢迁更是不敢置信地言道:“他,他一个虚衔锦衣卫副千户,竟就靠着左右逢源,便破获了这等诡谲的要案?”



    “当然!诸位或许不知道,何千户抽丝剥茧、算无遗策,真是神了!......”一说起这案子,朱厚照当即眉飞色舞,滔滔不绝讲述起来。



    待他终于讲完,弘治皇帝还是一脸的震惊。



    毕竟,这案子实在太过离奇,层层相因、环环相扣。而何瑾的破案又那般另辟蹊径、明察暗访,丝毫不亚于一个精彩的故事!



    许久之后,弘治皇帝似乎才反应过来。



    他已无心政务,对着暖阁里的人一挥手,道:“尔等都先退下,宣何瑾前来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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