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句丽第四次反叛的时候,时间已经悄然来到了五月份,后勤的压力越来越大,负责粮草的唐国公李渊已经数次上了奏折,消耗实在太大,尤其快到雨季了,粮草的运送会更加困难,请圣上尽快做出决断。



    一众大臣都是忧心忡忡,包括向来能揣摩圣意的裴蕴,此下也不敢再顺着杨广,这不是开玩笑的,再这样下去真会出大事儿的。



    看着下面一干臣子满脸的忧民忧国,杨广知道自己俨然成了让人痛心疾首的昏君了,想到此,杨广不屑的撇了撇嘴,微微冷笑了一声。



    按说,将领能在如此极为不利的局面下弹压住士兵,没有出现大规模的逃兵,更没出现哗变,这是一件好事。但,这些将领几乎都是世家门阀的子弟,甚至底层的士兵也是他们的奴仆佃户,也就是说,从上到下,杨广认为没有是忠心自己,忠心朝廷的,他们眼里只有他们的家主。



    世家门阀对府兵的掌控一直是杨广的心头大患,现在看,绝不是他无中生有,杞人忧天,实际情况甚至比他预料的还要严重!



    可此下战况确实不宜再“折腾”了,因此,杨广很干脆的做出了分兵的决定,由右屯卫和其他三路兵马继续攻打辽东城。



    以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为主,右翊卫大将军于仲文、左骁卫大将军荆元恒、左屯卫大将军吐万绪等为辅,率精锐三十万绕过辽东城直扑平壤。



    命令下达后,各军将领整顿兵马杀向高句丽腹地,兵锋所指所向披靡,动真格的高句丽还真不是对手,乌骨、国内等城相继攻破。



    与此同时,来护儿率领水军逆浿水(注)而上,大破高句丽水师,兵锋直指平壤城。



    形势一片大好,胜利指日可待。



    时间来到五月中旬,辽东春雨绵绵,一下就好几天,泥泞的道路让士兵们苦不堪言,很多人给自己减负,偷偷扔掉军粮,将领发现后砍了不少脑袋,士兵们便趁着宿营的时候悄悄把粮食埋了,后来将领们一看实在管不过来也就不再追究,反正接二连三的打胜仗,打到哪就抢到哪,就地补给便是。



    面对气势汹汹的隋兵,接二连三的丢城失地,高句丽实在顶不住了,国王高元再次求和:愿意称臣,愿意割让萨水以北所有土地给大隋,永不反悔。



    杨广早有旨意,一旦高句丽请降,不可再战。宇文述有些犹豫,深知这不过是高句丽又一次的缓兵之计,和其他几位将领商议后,都不敢违抗圣旨,只好等候皇上的命令。



    众将犹豫之际传来噩耗,来护儿在平壤贪功冒进,不顾副总管周法尚劝阻,纵兵入城大肆抢掠,结果遭遇埋伏,大败亏输损兵折将,只余数千残兵退回隋军战船停泊之处与周法尚汇合,现已无力再战。



    宇文述当机立断,做出退兵的决定,由于接连的阴雨,军中不少士兵染病,好在还没有蔓延,粮草也已经所剩无几,又无法与来护儿两军汇合,高句丽还提出割地求和,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隋兵的士气一落千丈,缓缓后退。



    军中缺粮的现象越来越严重,很多将领一天只能混一顿稀粥,当兵的就只能饿着肚子,此时高句丽已经坚壁清野,并且烧毁了沿途的庄稼,隋军得不到丝毫补给。



    随着病死饿死的越来越多,隋军士气越发低迷,逃卒渐渐出现,大军已经有了崩溃的迹象,好在宇文述等人经验丰富,严加约束,否则大军早就溃散了。



    反复无常的高句丽人露出了锋利的獠牙,隋军的状态早落入他们眼中,遮掩的再好也有破绽,高句丽主帅乙支文德倾十余万主力而出,采取疲劳战术,沿途不停骚扰,一击而走绝不恋战,这支队伍撤走,再换下一支,总之不让隋兵有片刻安宁。



    牛秀从老家带来的几十号人已经所剩无几,也不知道是饿死还是病死,或者逃走了,他已经无暇顾及,连他自己能不能活着回去都不好说,此刻回味萧正当初的话,牛秀心里不是滋味,但他对自己的选择并不后悔,大丈夫纵横沙场虽死无憾!



    让他难过的是这场轰轰烈烈的窝囊仗,这两个词用在一起是不是有些矛盾?牛秀想了想,觉得这样说很恰当。



    眼前好不容易来到萨水,河面上的浮桥还在,将士们士气多少提升了一些,宇文述没敢大意,留下吐万绪和于仲文两支大军殿后,其余人迅速过河。



    各路人马迅速踏上浮桥,刚刚行至一半,先头部队还没等到达河滩,早已埋伏在上游的高句丽士兵开闸放水,汹涌的河水滚滚而下,隋军淹死无数。



    恰在此时,隋军两侧、身后伏兵骤起,殿后的吐万绪、于仲文率军拼死抵抗,左屯卫将军辛世雄当场战死,右翊卫将军王仁恭身受重伤,隋军且战且退,待水势减低才踏上浮桥。



    高句丽士兵随后掩杀,追出三百余里直到马砦水南岸才收兵,如果不是殿后的兄弟们拼死,恐怕就会全军覆灭。



    牛秀看着滔滔河水,眼眶有些湿润,一直以来他都认为大丈夫纵横沙场虽死无憾,就在前几天他还这么想过,可残酷的现实让他第一次觉得迷茫。



    左屯卫将军辛世雄是他的顶头上司,武艺高强,待人宽厚,还曾指点过他的武艺,如今就这么糊里糊涂的死在辽东,尸骨无存,这不是值不值的问题,而是太窝囊了,到现在他已经有些麻木了,想不明白仗怎么打成这样?



    宇文述等人也是狼狈不堪垂头丧气,到现在方才醒悟,原先高句丽的退败不过是诱敌之计,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于仲文悔的牙龈都咬出了血,乙支文德诈降的时候,自己怎么就没把他宰了,怎么就没把他宰了,他一遍遍问自己,哦,不对,不是自己的问题,是那个狗屁受降使刘士龙阻止了自己,想到此,于仲文瞬间红了眼睛,在人群中搜索刘士龙的身影。



    刘士龙似有感觉般回过头,见到于仲文疯魔的样子,不由一个激灵急忙躲在亲兵中间,不敢抬头。



    于仲文攥着宝剑的手有些哆嗦,王仁恭吊着膀子,瘸着腿道:“大将军,他是圣上钦封的监军、受降使,您......”



    于仲文咬了咬牙,重重的“哼”了一声,“回去再和他算账!”



    派出的斥候回来禀报,乌骨、国内两城再次被高句丽夺回,留守的隋军尽遭屠戮,人头被码在城外筑成景观。



    众人无不愤慨,可再愤慨、再生气也没办法!大军不敢多做停留,稍作休整后继续向后撤退,此时此刻隋军建制已经完全混乱,士兵士气低迷,再严厉的约束也止不住越来越多的逃卒,而高句丽士兵则士气高昂,依旧不知疲倦的沿途骚扰。



    待到大军回到辽东城,检点人马,不过三千人。



    去时三十万,回来不足三千,器械兵甲折损无数。



    杨广此刻无比失望,无比愤怒,将宇文述、于仲文等人下狱,刘士龙满门抄斩以谢天下。



    吐万绪因殿后有功,进位左光禄大夫,留守怀远。



    余者班师。



    注:浿水,今朝鲜大同江。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