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

    史贵人的用度成了宫里最好的,吟香照看的也很是尽心,琉璃看着一天天珠圆玉润的史贵人,竟也盼起来她腹中的小孩子快些出世。

    近来宫中多事,太后,淑妃又都病着,长春宫地界儿偏远,宫中人皆不问世事,倒成了世外桃源般的好去处。琉璃几乎过起了足不出户的日子,万事自有夕颜打听,日子久了,琉璃的身子竟圆润了些,虽还是极瘦,但至少不是一副病态了。

    她上次十五去畅音阁的时候亲自求姐姐,设法将史贵人的照看御医换成了上次太子那件事为姐姐出面的柳太医,她心知惦记着这孩子的并非姐姐一人,万事总是自己人在身边她才放心。

    长姐说,下次再相会的时候,就是孙婉仪代她来见自己了。

    孙婉仪最后还是归顺了姐姐。琉璃翻看着手里的《诗经》,窗沿的睡莲要谢了,酷暑已过,如今竟将是初秋了。

    “小姐,早些歇息吧。”夕颜给她铺好床,便过来请示。

    琉璃点点头,刚想就寝,就听得长春宫小太监扯着嗓子通传:“皇上驾到!”

    这皇上,可是终于想起来有孕的史姐姐了?琉璃正替史姐姐高兴着,却听得脚步声一步步向自己的房间走来。

    她不由得有些发蒙。

    终于她还是随着门被推开,安静的跪下,“给皇上请安。”

    朱麒琛随意的坐在桃木椅子上,“起来,过来给朕看看。”

    夕颜这时早已退下了,琉璃只得斗着胆子走了过去。

    “琉璃你好像长高了一些,”皇上眯着眼睛,“似乎也不再似从前那般瘦弱了。”

    琉璃心下吃惊皇上竟还记得自己一个小小常在的名字,她羞红了脸,又是长高又是长胖,莫非还真将自己当成了帝姬?

    “臣妾已经快要十五岁了,哪还能长高。”她小声的嘟囔,一声声却尽数入了朱麒琛的耳。

    “快要十五岁了……”他将她拉到自己腿上,摸摸她的头,“今年你的生辰,朕一定会好生替你操办。”

    生辰?她从来不知自己的生辰是何时。只是记得姐姐说过自己顶替的那位真正的冬小姐的生辰,确实是还有月余就将至了。

    “琉璃不过是小小常在,怎配皇上亲自操办生辰,皇上操劳国事已经很辛苦了,还是不必为琉璃过多操心。”

    皇上闻此言,竟面露痛苦之色,“你可是还在怪朕?”

    琉璃顿时觉得慌神,莫非这冬小姐和皇上之间有什么过往不曾?长姐从未提及,只说过冬右使是皇上亲信,可论年纪的话,冬小姐也不过十几岁,怎能与皇上有什么过往?而且,照着这以前数次与皇上相处,她也完全未曾察觉皇上除了体恤她体弱以外,对她与对其他宫妃有丝毫不同啊,难道是被刻意的隐藏了起来?她不敢随便言语,生怕露出马脚,只得佯装淡定自若,“琉璃不敢。”

    朱麒琛将她抱在怀里,似安抚,又似愧疚,“今日,是你父的忌日。你父对朕的救命之恩,朕不会忘记,琉璃,朕一定要好好对你,一定……”

    这个怀抱很温暖,但她觉得身上满是凉意。因为她的家人,正是被这个男人所杀,她的姐姐,正是因为这个男人,受尽了无限的屈辱。

    她只觉的满心悲凉。你对不起那个真正的冬小姐,你也对不起我夏琉璃。

    他神情的注视着琉璃的眼睛,那眼神让琉璃觉得不真实。

    他在她耳畔轻轻说,“做朕真正的爱妃吧,朕会兑现对你父亲的承诺,好好照顾你,一生。”

    一生。

    琉璃苦笑,这还是第一个男人,这样对她许了一生。想不到是他。

    但是她不能答应,她不想答应,虽然在青楼学会了风花雪月,但她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愿意委身于杀父仇人。

    事已至此,若是不想承宠只能将计就计对他把话挑明。

    琉璃从他身上站了起来,“皇上恕罪。琉璃谢皇上垂爱,但是今日逢家父忌日,实在无心其他。琉璃只愿安静呆在宫中,平安终老即可,不求承陛下恩泽,忘陛下成全,以求心安。”

    他好像很惊讶,又好像早就猜到了如此,只是苦笑了一下,“即是如此,朕便承诺你,若不是你愿意,朕绝不勉强。”

    “谢皇上。”琉璃低着头,他看不见她的表情,两人就这样沉默了许久,还是琉璃开了口,“皇上,既然已经来了长春宫,不如看看张婕妤吧,她是丞相之女,出身贵重,若是久不能得宠,恐怕就在后宫无法立足了。”

    “你肯这样为别人想,为何不为自己想想,”他爱怜的看着她,“既是你开口,朕答应了便是。”

    坤宁宫。

    李公公手下的小太监照往常一样,来向皇后禀告皇上的行程,皇后正在喝茶,听闻皇上去了长春宫,便把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正色道:“可是去看了那位有孕的美人?”

    “皇上没有说。但是应该是那位贵人。”

    皇后闭目沉思了一会,忽然想起今天是冬右使忌日。

    这个日子她不会忘,那日的战争没有人会忘,皇上如断手臂般的痛苦她也不会忘。那么看来,皇上定是去看了冬常在。

    此女非池中之物,得宠是迟早的。皇后又端起了茶杯,有新人得宠也好,免得最近丽芬仪与逸婕妤总是明争暗斗,也有个新人来让她们分分心。

    “天凉了,记得让你师父叮嘱皇上多添衣服,还有太后那边的病,也要让你师父告诉内务府盯好了。不要严重了才是。”

    “是,奴才领旨。”

    小太监跪安了,雨落也被自己打发了出去,皇后看着空荡荡的坤宁宫,无端生出了几分凄凉来,皇上,你何曾爱过我?我为你的江山你的后宫殚精竭虑,你何曾对我有过一丝体恤和怜悯?

    向来坤宁宫的夜晚,最是凄凉,最是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