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城都是转瞬即逝的烟火,然而正是这刹那间绽放的绚丽定格了人们整夜的欢乐。如果没有狐小羲领路,我们都找不到祭祀圣火婴的地点,就连暗守的情报网也不能做出准确判断。

    “确定是这里?”我们逐渐靠近雀河由北向南改道之前的东岸,因为泥沙的淤积,此处河段通航早已停用,只停放着几条打渔破木船,外轮上头爬满了水苔,踏上去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船舱里结满了蜘蛛网,一股阴冷的气息入侵骨髓。实际上此地距离城中心并不遥远,周围也有些住户,只是不及闹市繁华,且此地树木众多不宜放烟花,街道两旁的居民基本都拿着烟花爆竹赶去其他空地庆祝节日去了。按照狐小羲的说法,还要沿着原河流的方向走一条小巷,神教教众就聚集在那里。趟水过河的时候,岸边没有了往常的洗衣女子,捣衣声也被烟花腾空绽放的轰轰声完全替代掉。

    “原来狐狸这么厉害,官府搜查了近半个月时间一点线索都没有,被你们找到了。”红袍少年在前面开路,伸手拨开高高的芦苇,一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除了不远处接二连三传来的烟花声,此地可谓一片死寂。

    “你们官府在明,邪教在暗处,哪容易查到?我的兄弟姐妹们就有两百多只,加上其他飞禽走兽的帮助,不愁找不到恩人下落。”狐小羲步伐轻盈,踩折芦苇的时候没有一点儿声音。我们上了岸,小狐狸抖掉皮毛上的水珠。

    “前面有一座庙宇,香火不旺,就是那里了。”狐小羲说着,就听见周围的草丛跐溜一声,接连钻出来三只跟它差不多大小的褐狐狸,六只圆溜溜的小眼睛晶晶亮,六只小耳朵一翘一翘十分可爱。小狐狸们似乎料到会有人来,因此并不怕生。小羲用我们听不懂的狐语跟它们交谈过后,三只小狐狸又钻回草丛,没了踪影。

    “哇,好可爱,应该抱来一只养着。”琥儿搓着掌心,后悔没及时下手。

    “它们修炼不够,尚不能说人语。”狐小羲给我们简单解释。“我的姐妹弟兄们马上就到齐了,刚才三个侦查兵已经得到确切消息,就是前面的庙堂没错。月亮尚未到中天,我们还有时间。”

    夜色已深,寒风已起,如果没有漫天五颜六色的烟火照耀,这只不过是有一个清冷的夜晚。我打了一个寒颤,冻得浑身冰冷,心脏也跟着加速跳动。周围的树木高耸在黑暗中,让人辨认不清是什么树种。

    “咦,奇怪。”红袍少年忽然轻轻发问,“不是说齐青界官府把方圆百里内的松树都砍掉了么,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松木。”

    他这句话叫我们神色忽然凝重起来。

    “不错,真是松树。”淅抚摸着树干纹路进行辨识,他的声音越来越沉,“虽然毗邻闹市,但人烟稀少,有松树没砍掉到不足为怪。”

    琥儿吐吐舌头,说的话叫人毛骨悚然:“不是说有妖法能让松树瞬间从地里长出来么?你怎么肯定这片松林不是临时召唤出来的?”

    召唤松树……这四个字仿佛把我拉入幻境,顺子徒手劈开地表面拽出一棵松树把我藏进去的场景无比真切地浮现出来,我好像又被关进狭窄不透气的空间一样,忽然觉得喘不过来气。那天躲避麒麟使者的记忆甚是模糊,随之出现的荒漠还有其中伫立的枯死松树、远处传来迷幻的声音,都似来自另一个世界。太多的场景和画面重叠在一起,扰乱了我所有的感觉,切断了理智,我就好像是夹杂在无数个空间边缘的缝隙里,同时体验着多个世界发生的故事,分明是个局外人,还总会忘记幻想的虚假,深深陷入角色之中不能自拔。

    “奉卓,你怎么了?”冰凉的一根手指忽然点到我的手背上,像是被捅破的镜面破碎一地,又好似水面完整的倒影被翻跃出来的鱼打个七零八落,我觉得自己是拾不起来的一地月光,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待回过神来,我正紧握着绯色小剑,颇有将之捏碎的大力。

    淅和红袍少年都奇怪地看着我。

    “奉卓你怎么了?”琥儿注意到我脸色不好。我深吸几口气,松针的清香刮着肺部,很痛。的确如此,自从我踏上东岸,不知何因心里就有种不详的感觉挥之不去,意识到周围的树木全是松树之后,恐惧进一步把我淹没。此处阴气太重,或者是我心里害与顺子等教徒为敌,也可能已经预料到今夜会发生某件事情。距离狐小羲说的破庙越近,这颤栗的恐惧就愈明显,我哆嗦着嘴唇,脚步无论如何也迈不开。

    “你要是不想去就算了,不用勉强。”淅试探了下我的脑门,准备让我在原地等候。“其实老虎女人你去不去无所谓;还有你,都不知道是敌是友,居然要一起营救圣火婴,很是可笑。”

    他这一言必定引来强烈反击。

    “我去不去无所谓?这话你是说给自己听的么。浮萍是我姐,绾姐也吩咐过了,孩子我能不管?倒是你,龙宫暗守跟来干什么。”黄衫少女双手掐腰,摆出吵嘴的架势。

    红袍少年倒是冷静,不露丝毫感情地笑道:“那你该早些说不用我来。都追查到千面神教窝藏地,你反而想让我空手离开?”

    在关键的时刻起内讧不是什么好兆头,无奈我已被松树这个阴影死死笼罩,一时间所有精力都集中在一会儿该如何应对邪术、如何保命、如何就出圣火婴这些问题上,哪里有精力劝他们和解。

    “如果再吵下去,我可不可以把他们就地灭掉?”

    狐小羲如同炸了毛的野兽,低低把头伏在前爪上面,随时准备好扑上前。除了我之外的三人瞬间亮出了兵器,两柄雪亮刀一杆裂银枪,挑碎漫天烟火的笼罩,齐刷刷指向十步之外的来者。

    撕人怪。

    顺子的体型和长相让他极其适合做黑暗中的怪物,他的牙齿似乎是能反射任何微弱光芒的,乌漆墨黑的视野中,首先引人注目的就是他一口撕得碎一切的雪白牙齿。

    他身边的窈窕女子缓步上前,金雀步摇发出清脆的乐声,满头的珠宝玉石一颗比一颗冰冷。云雾般的长发从肩上滑落下来,轻盈地在黑夜中起舞。

    秦梦的声音浸透了夜色的透心凉:“如果不是教主已经下令,你爱杀几个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