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一直向前延伸但却已经没有人类的新鲜足迹草根上覆盖着厚厚的浮尘。望远镜里除了枯枝衰草没现任何动静。

    小女孩已经不哭了伏在队员肩头闭着眼睡了过去。队员们倦怠地席地而坐情绪都非常低落。在这种死气沉沉的丛林里如果没有新的刺激元素出现每个人都会不可避免地变得乏味沉默。

    空气中漂浮着干草的涩味飞鹰踱着步又取出了一支烟这种“饮鸩止渴”的提神方法牵动着每一个队员的眼神。

    “休息半小时咱们继续前进至少要到达兰谷的入口才可以停步。苏伦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人即使只剩下一个人也会努力向前。”我努力保持着笑脸凭着深厚的内功修为我的精力和体力可以无休止地绵长延续下去至少在一周时间内不会出现无以为继的虚脱现象。

    没有人开口应答只有小关大口咀嚼口香糖的声音不停地响着。

    “我会打电话让留在妃子殿的人跟上来。其实可以作为咱们后援的人马很多我只是不想大批人涌进山来造成巨大的混乱把明明唾手可得的收益瓜分成几千份并且生出许多攻击掠夺的纠纷。大家辛苦一下酬金不是问题关键是找到我的朋友苏伦小姐——”

    能调动雇佣兵积极性的东西只有金钱他们就像穿行在罪恶都市里的赏金猎手一样只为高高在上的花红活着与他们奢谈什么人性、友情绝对是对牛弹琴。

    小关“呸”的一声吐掉了口香糖大声问:“风先生你能确定苏伦小姐还活着?那么如何解释她在我们视线里突然消失这件事?还有明明两个人同时消失几小时后载着席勒的驴子却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石墙缺口这又是怎么回事?”

    他的瘦脸上充满了桀骜不驯的刁横仿佛我答不出这个问题他就会死赖在这里不再向前走半步。

    我踱到他面前直视他的双眼:“这个问题恰恰是要咱们去一点点探索明白的。我不是墨西哥巫师能在水晶球里看透一切如果咱们停在这里坐着聊天就能把我朋友的下落聊出来我又何必雇请各位?”

    “我觉得前面有鬼保命要紧给再多的钱我也不会往前走了弟兄们说呢?”他回头看着围坐在一起的队员们。

    一提到鬼所有人的目光又落在那小女孩身上。她的哭声几次三番地出现飞月被摄魂的时候还惊恐地说出有人要拉自己到墙里去所以小女孩难免成为众矢之的。

    飞月走过来俯身在小女孩面前仔细地观察着她。

    我压低了声音:“飞月幻觉中拉你的手的是不是她?”

    飞月沉默地看了几分钟轻轻摇头:“我不知道鬼是无影无形的我只是觉得有人在拉我还有小女孩的哭声就以为是她——”她抓住小女孩的手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迷茫地摸着自己的鼻尖最后还是摇头“我只看见了两只手但不像是她的而是光滑修长是成年人的手。”

    这样的揣测是毫无意义的我们的探索行动如果仅仅局限在一个小女孩身上行动缓慢可能就耽误了救援苏伦的最佳时机。

    飞鹰起身沉吟着踱了几圈然后语调沉重地宣布:“各位兄弟愿意跟我继续向前的站到我身后来想回头的可以跟小关在一起。当然我先前答应的酬金一分都不会少大家兄弟一场肯加入这支队伍就是给我飞鹰面子多谢了——”

    他向着所有的队员抱拳拱手神情平和语气诚挚。

    梁威第一个起身大步走到飞鹰身边低头检查着冲锋枪的弹夹沉默不语。更多的队员起身到了飞鹰身后最后只剩下七个人畏畏缩缩地凑到小关身旁。

    小关翻翻眼睛干笑着:“嘿嘿还是相信老大的人多我只能赚这恶名了不过在这里我还是恭祝老大能马到成功帮助风先生找到宝藏寻回苏伦小姐!那么我们先走回山外木鱼镇去等大家的好消息告辞。”

    七个人里又有一个考虑再三回到飞鹰这边小关临走只带了六个人撤退。

    他的举动当然也无可厚非危险面前有人图财直进有人保命后退这是江湖人必然的选择。

    队伍再次开拔腕表悄悄指向了下午三点。

    军用地图已经成了毫无指导意义的废纸没有人会深入这片毫无战略价值的丛林面前仅有的小路也只是猎人和野兽们随意踏出来的左右偏移的幅度极大。有好几次梁威甚至想遵照指北针的刻度自己开一条路出来都被我阻止了。欲则不达只有保持平和安宁的心境才能脚踏实地地前进不给暗中窥探者以可乘之机。

    天黑之前我们必须得找到一个合适的宿营地从飞鹰频频翻看腕表的动作我知道他的想法也跟我完全一致。

    过了一大片悬着灰色枯叶的树林后我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气那是刚刚熬煮好的米粥与柴草炊烟混合着的味道。闻到它就仿佛看到了夕阳下冒着炊烟的农户和村庄。

    “什么味道?”飞月努力地吸着鼻子。

    梁威迅攀上了一棵树顶举着望远镜向前瞭望着。

    飞鹰的眼神带着无言的肃杀向上凝视着专心致志做事的梁威。他在成名之前曾带着同门师兄弟远赴非洲大6做过一个战乱小国的雇佣兵双手沾满了异族人的鲜血以此换回了人生的第一笔巨大财富。有过那种经历的人无论身在何处都会对草菅人命习以为常根本不在乎自己手上再添一条人命。

    我碰了碰他的手臂:“飞鹰有句话我不得不说——”

    他扭头眼里的杀机毫不掩饰地放射出来。

    我把声音压低到极限:“梁威的命我保定了不要令我为难。”

    飞鹰吃了一惊移开了按在枪柄上的左手淡淡地问:“什么?我没听手术刀说过你跟四川黑道上的人物有交情啊?”

    他的武功虽然高明看在手术刀面子上却不敢胡来。

    “他是我的朋友给我个面子留他一条活路。飞鹰就算面对蜀中唐门的人我也照样这么说。”

    直觉上梁威的存在会给寻找苏伦的行动带来极大便利而且我还寄希望于从他这条线索上找到老虎得回销声匿迹已久的《碧落黄泉经》。飞鹰不给我面子可以我会凭自己的实力杀开一条血路保梁威的平安。

    飞鹰眨眨眼睛搓了搓干瘦如柴的双掌用力点头:“好吧我给你面子也会约束手底下的兄弟不把梁威的身份泄露出去。不过你最好跟他说一声出山之后马上换个名字再易容成另外的样子否则我怕小关见财起意毕竟不是人人都能视五百万如粪土的。”

    我微笑着点头:“谢谢。”

    手术刀活着时可以傲视群雄走到哪里都会有大批江湖人物前呼后拥车盖云集。人死了留下的关系和交情也就慢慢变冷了人走茶凉是人类社会的必然规律怨不得任何人。飞鹰这么做已经是很照顾手术刀的面子了。

    “小梁现了什么?”

    梁威观察的时间太久飞鹰终于忍不住问。

    “我看到有被风吹动着的炊烟但却看不清是从何处飘起来的正在观察。”梁威歉意地回头报告。

    “正南偏西三十度方向距离两到三公里不仅仅是一户人家在烧饭至少是二十户以上。如果我们幸运的话今晚可以借宿在一个不算小的山林村寨里。”我简短地报出了自己的现凭借敏锐的嗅觉应该有八成以上把握。在北风天里还能闻到如此之重的炊烟气息足以证明我们前面将要遇到的是一个人丁兴旺的大村子至少有一百口人以上需要开饭。

    梁威跃下地向飞鹰请示:“老大我带几个人头前开路?今晚如果能借宿在村子里弟兄们就不必受风吹露浸之苦了。”

    飞鹰眯起眼睛看着他:“你就这么相信风的话?明明是望远镜里都看不清的东西你仅凭他一句话就确信无疑?”

    梁威表情木讷地回答:“我信他是我的朋友。”

    我的话并不指望人人相信所以马上笑着跨上一步:“我跟梁威一起去相信我。”

    飞鹰略显诧异地挠了挠头尴尬地点点头:“好吧没想到你们竟然……小心些!”

    我跟梁威的接触时间不到二十四小时能有这么深厚的交情全都是拜老虎这座桥梁所赐这一点飞鹰当然无法理解。在江湖上混得越久功利心就会越重以他的衡量标准来看梁威是被唐门重金悬赏捉拿的黑道逃犯似乎不值得我这个前途无量的江湖侠少结交。

    如果不是情势所迫他可能会对我谆谆规劝要我跟梁威划清界限也未可知。

    我跟梁威带了六名队员沿小路向前一公里之后所有人都清晰地闻到了炊烟里的饭香肚子忍不住同时“咕咕咕”地叫起来。压缩饼干与冷水混合在一起的滋味并不好受如果今晚可以吃上一顿香喷喷的米饭的话应该是最大快人心的事。

    小心翼翼地踏过一片被风化崩塌的岩石覆盖的草地后侧面的山沟里竟藏着几十幢高低错落的木楼每一家的楼顶都飘着缕缕炊烟随风动荡着。木楼外围埋设着一排粗大的树干应该是起到寨墙的作用几个小孩子正在寨墙中间的木栅门前嬉戏打闹着。

    几个队员刚刚要振臂欢呼已经被梁威语气严峻地挥手制止住:“大家别动看清楚是不是土匪窝子再说。”

    他说得没错深山野林里性情淳朴的原住民是很难生存下去的往往这些古老的木楼深处藏的只是鹊巢鸠占的匪徒。没有江湖经验的外来者一走进去就像自动爬上祭坛的羔羊绝对死路一条。

    地图上并没有这座村寨我敢肯定顺手接过梁威的望远镜向位置最高的木楼望去。

    木楼的一层一个穿着灰色粗布衣裳的年轻女人正在灶台前忙碌着粗粝的脸庞被灶火映得红彤彤的。二楼的窗口位置一个穿着厚厚的兽皮大衣的男人手里捧着一本书借着傍晚的光安安静静地翻阅着。

    所有的木楼都面向正东这种建筑特点可是跟山里人的建筑习俗大不一样。

    梁威思索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风这些木楼的建筑方式跟奇门阵法无关对不对?”

    我点点头他马上接下去:“三十五幢木楼粗略估算可以迎战的壮男不会过五十名其余会是妇女和孩子不足为道。以咱们的人马力量蜂拥而下瞬间就能控制局面对不对?”

    关于大队人马的行动他无法做主才会每次都向我询问。

    我再次点头实力悬殊巨大我们的确有顺利控制这个村寨的实力。

    梁威仰面看了看天绯色的晚霞已经布满了西面的天空再过半小时夕阳落下暮色即将升起。这些木楼里应该不会有什么电力设施所以天黑掌灯时分就是我们最好的行动时机。

    “等?”他再次问。

    我笑了:“你说得对我们需要等。”

    任何军事行动都犹如高手狩猎善于守精于攻才是最优秀的猎手才能消耗最少的精力获取最丰厚的利益。

    梁威仰面躺在草地上揪了一根草棒叼在嘴里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睛。另外四人也学着他的样子躺下这是最好的保存体力的方法。

    望远镜里那个男人放下书站起来。他有一双宽大有力的手掌身材高瘦但身子略有些佝偻仿佛重病在身。当他站在窗前向东面凝视的时候我能感觉出他难以压抑的沉郁。

    迅调整焦距后我看清了他放在桌面上的书竟然是一本英文版的《诸世纪》。灰色的封面烫金的印刷体字符绝对就是伦敦一九八五年的新版是由伦敦大学著名的神学教授连娜和杰瑟琳共同翻译校对而成。

    《诸世纪》并不是一本可供消遣的小说充满了枯燥无味的预言并不适合山民们用来作为无聊时的娱乐读物出现在这里的确让我吃惊。这个身穿豹皮大衣的男人究竟出于何种目的躲进深山里阅读此书呢?

    光线已经逐渐晦暗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他应该长着一双浓重而挺拔的眉。

    “梁威我觉得那个男人有些古怪你来看。”

    梁威翻身爬起来取过望远镜一边急促地问:“哪个男人?我刚刚好像没看到男人?”

    我指向最高处的木楼暮色降临得很快转眼间视线已经渐渐模糊。离寨墙最近的木楼里先亮起了灯光应该是蜡烛或者是油灯光线昏黄从各个窗口透射出来。接着一家连着一家灯光次第亮起一直向最高处延伸位置最高的木楼是最后一个亮灯的。一楼那做饭的女人正掀起锅盖向里添水。

    “我看不到那边只有一个女人。”梁威奇怪地扭头看着我。

    二楼并没有亮灯这种光线下什么都模糊成混沌的一片无法分辨了。

    我只能苦笑:“一个奇怪的男人!或许明早起来我可以试着拜访他一下。”

    《诸世纪》是最不该出现在深山村寨里的一本书凭我的直觉那个男人绝不是穿林打猎的平庸之辈。

    飞鹰的大队人马已经跟了上来略作停顿便兵分三路趁着暮色接近了寨门。玩耍的小孩子们已经各自回家了门口静悄悄的或许里面忙着做晚饭的人们谁都不会想到有一群荷枪实弹的外乡人突然闯入吧?

    队伍沿着正对寨门的那条路一直推进直逼到最高的那座木楼下然后横向扩散悄无声息地封锁了每一幢木楼的出口。

    突然间木楼里的碗筷声、孩子的打闹哭声、大人们的说话声都消失了只剩下门窗里透射出的摇曳灯光和时强时弱的北风呼啸。

    我跟飞鹰、飞月、梁威同时站在路的尽头从开凿在山崖上的石梯向上大概有二十几级台阶便是木楼的入口。四名队员仰面向上枪口瞄准了入口。

    凭我们的直觉居住在最高处的毫无疑问就是寨子的领袖。

    飞月苏醒之后精神一直萎靡不振紧跟在飞鹰身边很少开口此刻已经双枪在手不停地扫视着四面高高低低的木楼。

    “谁?”木楼里年轻女人低声喝问是一口掺杂着云南土腔的国语。

    “过路的打扰一夜请寨子里管事的出来答话。”飞鹰“啪啪”地拍着腰间的枪柄毫不在意地大笑着。深山野林里枪杆子代表一切他有理由要求对方甘心臣服。

    “我们寨子里都是女人不方便外乡人留宿请改投别处吧。”女人的声音透着凛凛寒意。

    “我们今晚在这里住定了如果阁下是管事的就请出来见面。”飞鹰有些得意忘形把江湖上的那种无赖匪气又带了出来。黑道人物无论多有钱有势骨子里的蛮横劣根性是永远摘除不掉的一有机会就会亮出来。

    “哼哼——”女人冷笑了两声灯光一动入口处的木门无声地打开亮出一盏高举着的黄铜油灯。灯光下是一张恐怖万分的脸好端端的面颊上左右各有一个井字形的伤疤在高挺的鼻梁上交汇从额头到下巴五官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

    “我已经说过了不方便留客何必强人所难?”她的嘴唇受伤疤的牵制每说一个字便艰难地抽*动一次令人看了胃里忍不住跟着她的嘴角开始翻江倒海般抽搐。在她举着油灯的右手腕子上竟然盘着一条蜿蜒游动的黑色小蛇如同一条造型怪异的手镯不停地昂然吞吐着蛇芯。

    飞鹰脸色一变收起手枪向上拱手:“山里风大霜重请腾几间屋子给我们休息明早一定重谢。”

    我向她身后看了几眼并没现那个看书的男人跟着下来。木楼里只有一盏灯被她端出来后里面变得一片漆黑。

    “我们没有空屋子。”她毫不客气地拒绝了飞鹰的要求一手稳稳地举着灯一手挡风慢慢下了台阶。等她站在我们面前时我这才现她腰间系着的那条腰带一样的东西竟然也是一条长蛇不过是草绿色的蛇头老老实实地咬住蛇尾安静地停在她的左肋下。

    女孩子都是怕蛇的飞月已经悄悄躲在了哥哥身后不敢露头。

    飞鹰冷笑:“我只是想借宿一晚不想生事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有枪在手他才不怕区区两条毒蛇。幸好这不是在从前的非洲小国否则血洗村寨的事肯定是无可避免的了。

    女人昂着头来回打量着我们几个眼神几次凌厉地落在我的脸上。她穿的是山民们的粗布大褂和宽脚长裤从哪里看都是一个普通的山民婆娘。

    “好吧既然你强求留宿我就唤大家出来看看谁愿意把房子让给你们——”她把右手覆盖在嘴唇上“吱”地吹了一声口哨远远地回荡在寨子里。“哐当、哐当”声连续响了起来每一家的楼门都开了站在门口的几乎全部是一个女人牵着一个孩子每个人腕上、腰上都缠着一小一大两条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