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中绵延的山道之上,一队人马在悠悠的行走着,为首之人是一名地道的蜀中汉子,个子偏矮,可那走路的姿态和脸上的风尘,明确地告诉路人,这是一位久在川中行脚的商队首领。



    一名二十出头的汉子一把抹去额角的汗水,扶着肩上沉重的担子,操着浓重的蜀中方言问道,“当家的,我们这次的货要运到什么地方去?”



    为首那汉子边走边说道,“都不要心急,快了,快了,我等这批货要送到梓潼去,张大官人这次许的价格可不低,等到回来的时候,大家伙可以安稳几天了。”



    那年轻汉子嬉骂道,“老周,你这黑了心肝的,这次的价格是不低,可你也不想想,这箱子里挑的是什么?他娘的沉得要死,就是多出来那点钱割肉炖了,格老子这身子骨也补不会来。”



    被唤作老周的汉子正是为首之人,听到那年轻人的骂声,老周也并未放在心上,同样笑骂道,“小娃儿,你要是生在大户人家,也不用出来卖苦力了,和我们这样的苦哈哈,不动弹就要饿肚子喽!以前跟着那些大小首领还能打打秋风弄点吃食,这几年我们这些人,虽说苦了些,可刘益州吏治也算清明,可我等也勉强混的上温饱,听说那些南阳来的家伙,在南阳连口饭都吃不上呢!”



    老周似乎是年纪大了,又似乎是在开导队伍中的那些年轻人,絮絮叨叨的停不下来,“现在刘益州去了,听说朝廷派了荆州的襄阳侯来管理益州,可我听说,那襄阳侯是个还没你年纪大的娃儿,毛都没长齐,能管理好益州?恐怕这益州,很快就和南阳没有两样了,趁着现在还算安生,能多赚两个子你小子就知足吧!等到乱起来了,别说赚钱,能有个地方让你避难那都是福分!”



    “前几年啊,我被马相的队伍携裹,从绵竹,一路杀到了犍为、巴郡、益州,这三个郡都被马天子占据,要不是我的命好,被分到留守郫县的队伍中,怕是早都死在乱军中了,听说啊,那位马天子,死的时候,身上连一块好肉都没留下。”



    那年轻汉子识趣的闭上了嘴,想了想,又带着几分不服输的劲气嚷嚷道,“老周啊!我可是听说,当年南阳那些人逃难过来,是因为黄巾贼作乱,肆意杀戮,这些百姓活不下去了,这才逃到益州来的?前几年还有百姓逃到蜀中,说是袁术呆在南阳压榨的太狠,可从去岁起,逃难的人一个都没有了。”



    老周中气十足的喝道,“你等懂什么?听说襄阳侯的父亲是朝廷的镇南大将军,节制整个南方兵马,这袁术呆在南阳,就不是镇南大将军的部属了?这襄阳侯,借着父亲的余威,又能比那袁术好哪里去呢?”



    一行人迈着沉稳的步伐向前走去,没走几步,走在队伍最前边的一名汉子喝道,“靠边,聚集,防备,有人!”



    那汉子简短的八个字,似乎道尽了这支队伍所要做的事情,看似疲惫不堪的队伍迅速聚集到了路边,将担子上的物品堆在一起,人手一杆扁担,将物品围在身后,生怕前方冲出来一伙强人,将自己的物品给劫了。



    马蹄声哒哒响起,随后传来的才是脚步声和人说话的声音,看到前方靠边的行商队伍,那队伍中一名汉子腰间别着环首刀,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老周瞥到那汉子腰上的锋锐的环首刀,眼神不由的微微眯了眯,这环首刀可是军中制式武器,私藏军械,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就是有人私藏军械,那也是到了紧要关头才祭出来,哪里敢像这伙人一样,正大光明的跨在腰上行走,敢这么做的,那定然是军中的行伍无疑了,如今益州势力错综复杂,那行商老周也知晓这等事情不是自己该掺和进去的,当下满是谦卑的拱手道,“军爷,小的打雒县来,为人运一批货,送往梓潼去。”



    那军汉抽出腰刀,指着答话的老周说道,“从何人手从接的货,送到梓潼何人手中?速速与我道来。”



    看到队伍中几个小年轻握着扁担跃跃欲试的神情,行商老周不敢大意,用眼神制止了几人,带着些许讨好说道,“军爷,我等是从雒县城东的张三爷手中接的货,奉命送到梓潼张氏的商铺中去,交给张氏的家主张大官人。”



    看到老周不动声色的递过来的碎金,那军汉掂了掂,分量不轻,当下不动声色的揣入了腰间,这才带着几分告诫说道,“我等乃是襄阳侯麾下精锐,归秦玉将军统率,秦玉将军乃是绵竹秦氏嫡子,在为周舒老先生送行途中,我家将军与襄阳侯一见如故,如今我家将军深得襄阳侯青睐,如今奉命轻装简行,要去请秦将军的大兄秦宓先生出山,一会将军的亲信问话,你等可要好生答复才是。”



    看到老周应诺,那军汉这才扭头离去,不一会,一队人马缓缓打对面而来,高举的旗帜上写着硕大的一个“秦”字,一名十七八岁的青年端坐在马背上,素衣白袍,却别有几分风流名士的风采,那老周走南闯北,见过不少人物,可还未曾见过如此丰神俊朗的少年,当下喃喃道,“不愧是秦氏子弟,绵竹秦宓隐居不出,就是当年州牧大人征召都拒不出山,在益州士林名望颇高,现在见到秦玉公子的姿态,就知道秦宓先生,绝非浪得虚名,这等英姿勃发的少年,怕是我大汉少有,今日能够见得一面,也是周某的荣幸了。”



    老周身旁一名少年看到自家商队首领呆滞的模样,不由的伸手掐了老周一把,“老周,秦将军的队伍的就要到了,你发什么愣呢!”



    老周抬头一瞥,那浩浩荡荡几百人的队伍果真已经到了,当下面上带着几分囧色说道,“我自然知道秦将军的队伍就要到了,这不是,没见过如此精锐的将士,有些呆住了么?”



    一大队人马有序的朝前走去,到了队伍中间,那少年勒马而立,开口喝问到,“尔等是什么人?”



    那老周又将自己之前说过的话语重复了一遍,看着那一个个整齐的贴着封条的箱子,马上的少年倒是多了几分好奇,开口喝问到,“你们运的是什么东西?”



    老周面带难色,摇了摇头,冲着马上的少年拱了拱手道,“秦将军,我等也不知晓这是什么东西,张氏的人已经贴好了封条,若是封条破损,我等这么大老远的,可是拿不到一文钱的报酬了,还请将军体谅我等。”



    “嗯!”马上那少年不再多问,纵马带领着队伍向南行去,走了接近两刻钟,那少年才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了身旁亲兵,朝着身旁一名二十余岁的青年说道,“公衡,这是第几波了?”



    被唤作公衡的青年拱手道,“侯爷,这是我等自从出了梓潼以后遇到的第三十一批人马,是今日遇到的第九批人马。”



    这大队人马不是别人,正是暗中离开的刘奇一行人,至于刚刚和刘奇对答的青年,在历史上也是鼎鼎有名,此人姓黄单名一个权字,字公衡,刘奇也是偶然发现,这巴郡郡吏中竟然还有这么一号人物,经过一番交谈之后,发现这家伙也是一个可造之材,加上自己对蜀中情况也不是很了解,就将这家伙带在身边了。



    刘奇带着几分笑容问道,“这雒县张氏,你可曾有过了解?”



    听到刘奇提问,黄权也不犹豫,带着几分坦然道,“侯爷,这蜀中张姓富贵人家,多多少少都和别部司马张修、汉中太守张鲁有几分牵连,要属下说,这五斗米教怕是忍不住想动一动呢!”



    刘奇继续开口问道,“那你觉得他们运的是什么东西呢?”



    黄权带着几分无奈摇了摇头说道,“这个属下倒是看不出来。”



    刘奇含笑说道,“这蜀中行商不少,可你何曾见过运送物品用这笨重的木箱的?要是有贵重物品,要用这木箱装着,那这雒县张氏放得下心让这些行商运送?最重要的是,这些封条,有几分欲盖弥彰了。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却又不敢让这些行商知道,那就只剩下一样东西了。”



    听到刘奇的分析,黄权脱口而出道,“侯爷是说这些人运送的是军械?”



    刘奇眯着眼睛说道,“明日我等在涪县休整一日,其余事情自见分晓。”



    日暮时分,一行人早早入了涪县,有公文在,一众人自然下榻在驿馆之中,朝着亲近吩咐了几句,刘奇换了一身衣袍,招呼着黄权,唤了三五个亲兵,一行人悄悄出了驿站,在这涪县城中晃悠了起来。



    一处酒肆之中,看着给自己送酒的酒保,刘奇不经意的说道,“店家,你们这涪县挺繁华啊!”



    那店家看到刘奇几人身上装束,就知道眼前这群人并非等闲,当下带着几分拘谨说道,“贵客说笑了,涪县处在这交通要地,前几年来往的人倒是不少,可这几年中原dong luàn,我们这生意,差点做不下去,兴许是襄阳侯入川,最近这来往的行商多了起来,这涪县也就热闹了不止一两分,要是没有这些行商,这涪县啊!也就半死不活。”



    听到店家的感慨,刘奇微微眯着眼睛,开口问道,“店家,你这酒肆常开,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这些来往的行商多了起来的?”



    那店家笑答道,“不敢欺瞒贵客,自从五日之前,这道路上行商就多了起来,不过这两日有北去的行商返回,这涪县更热闹了哩!”



    “赏!”刘奇朗声笑道。



    听到刘奇的喝声,身旁的亲兵立刻掏出一小锭金子,送到了店家手里,那店家乐的笑不拢嘴,看到四周酒客无人注意,那店家凑到刘奇身旁,小声说道,“贵客,看在您大方的份上,小的我再送您两条消息,听说这些行商,送的货物都是要送到梓潼的张大官人那里去,还有就是,最开始两日,北去梓潼的行商都是几十上百人的大队伍,可返回来的时候,却没见到那些人。”



    刘奇不动声色的看了那店家一眼,自然听了出来,这店家也是个中老手,猜出来自己想问什么了,当下又从腰间掏出一锭金子,塞到店家手中,“我不希望,刚刚的事情有人知晓!”



    那店家也是个机灵人,当下嚷嚷道,“客观,您就别为难小的了,这蜀中偏远地带,哪里有什么朗陵美酒,小的这里有自酿的百花匕酒,您尝一尝,绝对不让您失望!”



    看着案上多出来的美酒,刘奇也不犹豫,拆开酒封,和黄权二人对饮起来,刘奇微眯着眼睛说道,“公衡,到底有多少行商北去,这个事情本侯就交给你了,可千万别让本侯失望啊!”



    黄权点了点头说道,“侯爷,属下要求一道侯爷的令牌,不然这事情还真不好办。”



    刘奇点了点头说道,“准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对话却引起了刘奇的警觉。



    “他娘的,那姓张的忒不是个东西了,要找人伐木,将我等队伍中那些年轻力壮的都招募去了,酒肉管饱,工钱给足,对我等这样的首领老人却都弃之如敝履,老子以后,要是带的队伍还能给他姓张的送货,那我就跟他姓。”



    “老于,别太放在心上,你带着队伍走这一遭,赚的钱恐怕也不少了吧!人家找那些年轻力壮的伐木,没给你好处你就骂娘了,当时人给你许诺比平时多一倍的工钱,怎么没看到你不给张家送货?再说了,你这老胳膊老腿的,送个货都累个半死,要是让你伐木,那还不要了你这条老命。”



    …………



    刘奇和黄权面面相觑,伐木?这个信息量可不小,就是要建个宅院什么的,伐木又能要多少人,可这个关头,大肆伐木,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攻城拔寨!



    刘奇起身拂袖道,“走,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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