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几日,就是张启阳生日了。



    虽然四天之后才是寿宴的正期,大帅府却已开始忙碌起来,写着“寿”字的大红灯笼早早就挂了起来,光是彩纸扎成的牌楼就竖起来十几个,一直绵延到了大街上去,显得喜庆而又祥和。



    李安宁正指挥着帅府的下人们搭建戏台子,虽说张启阳叮嘱过“一切从简”,但大戏却必不可少,而且不花张启阳的钱。



    因为这场戏刘大牛送的。



    刘大牛的年纪不大,但却是大旗军中资格最老的那一批人,而且是出身小吴庄,绝对是大帅的嫡系。



    刘大牛的老爹是张启阳的厨子,因为这个缘故,早在刘大牛当兵之前就经常到后厨来蹭吃蹭喝,早已和李安宁混的熟了:“我请的是京城最后的合胜班儿,担纲的是赵合胜赵老板儿,第一名角呢,唱的可好了。尤其是硬扎硬靠的武戏,啧啧,好的没话说。”



    李安宁这个人本就好热闹,尤其喜欢看戏听曲,当然听过赵合胜赵老板的名头,当然乐得借这个机会凑凑热闹:“咱们老爷忙的很,未必有看戏的闲工夫,却便宜了我,嘿嘿。”



    “咱们老爷看不看的,都不打紧,只要安宁妹子看的欢喜就行。”说话间,刘大牛往李安宁的手里塞了一个物件儿,是一串珠链。



    对于首饰,李安宁并不怎么在行,却也能看出这串珠链必然价值不菲。



    每一颗珍珠都浑圆饱满,闪耀着诱人的光泽,必定值不少银子。



    尤其难得的是,所有的珍珠都是一般的大小,穿成项链之后愈发难得。



    “这……这是送给我的?”



    “当然是送给你的,我一个大男人家要这玩意做甚?”



    “这得值不少银子吧?”李安宁说道:“好端端的就送了出来,若是被你娘子知道了,可如何是好?”



    不久之前,刘大牛成亲了。



    既然已经有了妻室,这价值不菲的首饰就应该送给老婆才对,却为何又偷偷摸摸的送给李安宁呢?



    “把这玩意送给你,还是我家娘子的主意呢。”刘大牛嘿嘿的干笑着说道:“就是想要你再帮我求求咱们老爷。”



    刘大牛是新华军校的教官,不过他这个教官干的一点都不开心。



    整日里教授学生们练习近战技巧,和教书匠有什么分别?哪有阵前厮杀来的爽快?



    眼看着北伐就要开始了,只有离开军校回到毅勇军,才能有更多建功立业的机会。



    若是一直在军校里头当教官,岂不是要错过很多军功了么?



    战友们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北伐摩拳擦掌,只有刘大牛这一批人还在军校里浪费时光,当然是不甘心的。



    所以,刘大牛希望李安宁帮自己说说情,希望张启阳可以让自己重新回到毅勇军中去。



    虽然李安宁用一个自认为很巧妙的方式提起过这个事情,却被张启阳给拒绝了。



    “你的那个事儿,我已对老爷说过了,老爷不同意。”李安宁看了看那串珍珠项链,有些不舍的还给了刘大牛:“事情没有办成,不能收你这么金贵的东西。”



    刘大牛原本就是个淳朴的乡下人,肚子里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而李安宁又是天真烂漫的性情,偏偏又和刘大牛很熟。



    所以这种托人情“行贿”的把戏自然没有那些个官场老油条们玩弄的好,直接就摆到明面上来说了,简直就好像是孩子们过家家的游戏。



    “老爷不同意?那你以后找机会再帮我说道说道。”刘大牛嘿嘿的笑着,把珍珠项链重新塞回到李安宁手中:“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讨要回来的道理?反正我家里还有不少这样的首饰,回头我再选几件像样的送给你。”



    “你家里有很多值钱的首饰?是你娘子的嫁妆么?”



    “不是,是我自己的。”



    李安宁满是狐疑的看着刘大牛。



    刘大牛家境贫寒,以前连饭都吃不饱,经常到张启阳家的后厨蹭吃喝,李安宁经常给他些剩饭馍馍什么的,怎么可能会有许多值钱的金银首饰?



    “确实有不少。”好像做贼一样下意识的看了看四周,刘大牛小声说道:“不过也不是什么好来路,是我抄家抄出来的。”



    在平定刘良臣叛乱之时,刘乾龙大肆株连,以残酷而又血腥的手段血洗官场,不仅杀的人多,抄没家产的事也有不少。



    当时刘大牛等人跟着刘乾龙一起,抄没了很多官员的家产,虽然上缴了一部分作为军费,却也隐没了不少。



    抄家这种事情,从来就是发大财的捷径,到底有多少不义之财“凭空消失”,根本就是一笔糊涂账。



    在经过了刘乾龙的默许之后,刘大牛等人到底捞了多少油水,也就只有天知道了。



    刘大牛比划说道:“这么大的一个箱子,装满了金银细软,和我一起抄家的兄弟们,差不多每人都弄了一箱。”



    李安宁想象着那个箱子的大小,早已吃惊的张大了嘴巴:“我的天爷,那得值多少钱啊?老爷知道这事吗?”



    刘大牛小声说道:“又不是多么体面的事情,怎能让老爷知道?只有我们这批人知道,老刘也是知道的。你的嘴巴要严实些哦,千万别告诉咱们老爷。啥时候你要是缺钱了,只管到我家里去拿,不需偿还的哦。”



    借着抄家的机会大发横财,隐匿部分浮财不往上报而是揣进自己的腰包,这种事当然是不对的。



    但要因此就说刘大牛中饱私囊借机敛财,还真的有点冤枉了他。



    跟着刘乾龙去抄家的那一批人,全都发了大财,这种事根本就瞒不过去,毕竟人多嘴杂,终究会泄露一些风声出去。



    知道了刘大牛等人发了横财之后,毅勇军中的弟兄们纷纷找他们这一批人来借钱。所谓的“借”不过是个遮脸的说法罢了,根本就没有想过偿还。



    有些爽快的战友,甚至连这个“借”字都懒得说了,直接开口索要,而且要的理直气壮!



    反正这钱来的容易,散的也就轻忽了。



    大家都是在一个行军锅里吃饭的兄弟,连生死性命都能托付,区区钱财身外之物还能舍不得?



    只要张口借钱的兄弟,一定是有求必应,于是乎,这笔钱财就在毅勇军内部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



    时至今日,隐匿下来的大笔钱财已经散的差不多了,但韩福财却一点都不心疼,用他自己的话说,这就叫做肉烂还在锅里,就算这笔钱财不在自己手中,却没有跑到别处去,还在毅勇军内部呢,也没有便宜了外人。



    对于这种状况,包括刘大牛本人在内,谁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认为这是一种“福利”。



    甚而至于,刘大牛他们这一批人因此收获了很好的名声。



    重义轻财够意思,发财了也没有忘记生死与共的兄弟,这才是真正的战友!



    若是刘大牛他们自己吞了这些浮财,李安宁就一定会认为他们做的不对。



    但刘大牛并没有全都装进自己的腰包,而是把财富散布开来,惠及众多的毅勇军兄弟。



    对于这种事儿,李安宁觉得没有什么不对的。



    她甚至觉得,就算是老爷知道也不打紧,但是,最好还是不要让老爷知道了吧。



    “原来是这样啊。”李安宁笑嘻嘻的说道:“你给留几件的首饰,回头我去拿。反正就算我不去拿,你也会给了别人。”



    刘大牛笑道:“行,我一定给你留几件好的。不过你得快着点呀,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手松的很,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其他兄弟拿光了呢!哦,对了,怎一直没有见到咱们老爷?”



    “老爷在里厅那边和人商量事情呢。”



    “和谁商量?高监军吗?”



    “不是,是三个老头子,还有个油头粉面的年轻人。”



    三个老头和一个年轻人?



    什么来路?



    李安宁满不在乎的说道:“是徽商,这不是要北伐了么,钱粮上面还有不少缺口,老爷正在向徽商们借钱呢。”



    好似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李安宁说道:“你们发了大财,咱老爷却在为钱粮的事发愁。这次做寿,你定要奉一份厚礼才行。若是礼物太薄了,忒也对不住咱们老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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