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安宁心中,张启阳绝对是个心慈面软的老好人儿。



    他根本就没有大元帅的架子,整日里笑眯眯的,对家里的仆役都很宽容,怎么会做出那么暴戾的事情呢?



    肆无忌惮的拷掠大户豪门,动辄使用酷刑,活生生的把人折磨致死,这样的行径与贼寇还有什么分别?



    李安宁绝对不相信张启阳是那种人。



    “咱们老爷在家里确实很宽容,好像个笑面佛一样,但家里和外面是两回事,不能混在一起说。”



    “张大哥不仅对家里的人好,对外人也好的很哩。”李安宁说道:“以前在小吴庄的时候,张大哥总是怜贫惜弱扶危济困,修桥补路行善积德的好事儿不知道做过多少,是十二连环庄的第一善人呢。



    去年还开粥棚赈灾民,几千几万的灾民就因为张大哥的善行才活了下来,大家都一哇声的称颂他的恩德呢!”



    张启阳是个心慈面软的大善人,这是张启阳在李安宁心目中的形象,但金丝雀却从不这么认为。



    率领民团和满洲精锐血战八湾河,一刀砍了“黄台吉”的脑袋,这是何等的杀伐果断!



    百万闯军破京之时,率领几百民兵杀进宫中,挟持太子冲出重围,一路砍杀一路南撤,这是何等的坚定决绝!



    有这样心慈面软的大善人吗?



    相处久了,李安宁最是清楚张启阳的脾胃性情,他喜欢什么样口味的饭食,爱好什么样的衣物,还有他的作息时间甚至是一些比较**的小嗜好,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但所有的这些不过是流于表面的生活细节,真要说起对张启阳的了解,却远远不如金丝雀。



    李安宁天真烂漫性情淳朴,金丝雀细腻谨慎体察入微,这本就是天性的差异,又经过张启阳的亲手调教和培养,还有这几年的历练,金丝雀的眼界早已开阔了很多,看待事物的角度和深度超过李安宁千百倍。



    尤其是在经历了几次大的变故之后,知道了一些别人不知道的秘密,对于张启阳的认识也越来越深刻。



    心慈面软、行善积德的老好人形象,只不过是张启阳的伪装罢了。



    他的骨子里充满了斩钉截铁的坚毅和杀伐果断的刚强,视天下大势如掌上观纹,心眼儿里装着日月河山,绝非一般人物。



    该用强的时候,张启阳绝对不会客气,更不会有丝毫的仁慈,一出手就是雷霆万钧的霹雳之威。



    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甚至是不计代价。



    在这个世界上,如果说还有什么人最了解张启阳的话,那一定就是金丝雀了。



    作为张启阳一手培养出来的“内务总管”,金丝雀知道张启阳的很多秘密,同时也越来越清楚的看到了张启阳的真面目:“咱们老爷是个有大本事的人!”



    李安宁耸了耸鼻子:“我当然知道张大哥是有大本事的,大家都知道,根本就不消你来说。张大哥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



    英雄?



    只怕未必!



    张启阳的所作所为,反而更象是个乱世枭雄。



    但“枭雄”二字存在着明显的贬意,金丝雀根本就不敢宣之于口,不敢说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窗外出来一阵阵熟悉的脚步声,李安宁顿时满脸喜色,跳了起来,欢喜的开门迎接,叽叽喳喳的叠声说个不停:“张大哥回来的这么晚,早就饿了吧?乏了吧?就是有天大事情也不能这么煎熬啊,若是累坏了身子骨儿可怎么是好?”



    像往常一样洗了洗手,用手巾把子抹了把脸,旁边的李安宁已用无比熟练的手法将早就准备好的四盘两碗两盅摆放开来。



    给张启阳装了一碗白饭之后,李安宁就规规矩矩的垂手肃立一旁,看着张启阳吃饭。



    “你吃过了?”张启阳问李安宁。



    “没吃呢。”



    张启阳用筷子头点了点她:“既然没吃还等个什么?坐下来一起吃呀!”



    “哎!”喜滋滋的应了一声之后,李安宁就老实不客气的坐到了对面儿,与张启阳相对而食。



    张启阳笑道:“明明准备了两副碗筷,还假模假式的在旁边等着。在等什么?等我允你上桌吗?小小年纪偏偏要学这些个装腔作势的东西,真的没有意思。哪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规矩?我不讲究那些个东西,以后不许这样了。”



    “哎!”李安宁喜滋滋的应了一声。能够和张启阳在一个桌子上相对而食,是心中惬意的事儿了。



    在李安宁的心目当中,这已不是吃饭那么简单,而是代表着某种认可和身份的提升,具有举足轻重的意义。



    “你不吃?”当张启阳问起的时候,金丝雀赶紧回答道:“我还不饿,老爷先用吧。”



    所谓的不饿,仅仅只是一个托词而已。



    金丝雀很清楚的记得自己的身份,她绝对不会像李安宁那样和张启阳在一个桌子上同食。



    每次吃饭的时候,金丝雀都会很委婉的拒绝上桌,就是为了保持上下尊卑。



    不论老爷如何宠信,丫鬟始终是丫鬟,而老爷始终都是老爷。



    李安宁早就知道金丝雀不会上桌,因为同样的情形已经出现过很多次了,所以才准备了两副碗筷而不是三幅。



    对于这种情况,张启阳从不勉强,既然金丝雀不想上桌,也就由她去了。



    …………



    “颍南、颍下两县,总共九千四百六十八丁,计七千四百余户,核出浮田七万一千六百余亩,已全数分配完成,共计安顿三千五百余户……”



    像往常一样,金丝雀又趁着张启阳吃饭的时候汇报工作了:“耕牛、驴马等牲畜奇缺,种子、农具根本不济,若是在下月底之前还不能有效解决这些问题,今年冬天一定会死很多人。”



    为了筹集最基本的生活物资,张启阳甚至不惜血洗寿州,又以“敲诈勒索”的方式残酷压榨颍州本地的士绅大户,总算是弄到手很多钱粮,但却不能从根本上解决迫在眉睫的问题。



    虽说颍州没有经历过大的毁坏,但这种保全也仅仅只是限于颍州城一带,下面的乡村早已饱受战火蹂躏,贼军和官兵三番五次的轮番折腾了几个来回之后,不光对生产造成了巨大的破坏,连最基本的人口比例都无法维持了。



    “拉壮丁”是历朝历代的通病,尤其是在战乱期间,交战各方对于丁壮男子的需求已经成为一种本能。



    经过反反复复的几次折腾之后,颍南、颍下两县已经出现了户数大于丁壮数量的凄惨状况。



    就算是按照平均数字计算,每家每户也不够一个成年的壮劳力了。



    疯狂拉壮丁的行为,不仅造成了生产力的急速下降,还造成了更多人口的流失。



    尤其是在乡下,这种状况极其明显。



    水利设施破坏殆尽,农田无人耕种,征收上来的税负几乎不够征收的成本,但也有一个比较好的方面:便于土地的重新分配。



    死走逃亡大户人家的土地,还有乡下无人耕种的田地,更好可以重新分配给毅勇军将士的家属和随军的流民。



    但这种安置仅仅只是“事急从权”的无奈之举,效果犹如杯水车薪,短时间之内根本就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流民的数量太多了。



    整个毅勇军极其家属,还有随军南迁的流民,差不多有七万之众。



    这个数字已经超过了颍州本地的人口总数,就算是张启阳把本地士绅豪强的油水全都压榨出来,也养不起这么多的外来人口。



    毅勇军拷掠、颍州富户的“捐献”最多只能暂时一解燃眉之急,那些个钱粮资材,最多只能支撑到腊月前后。



    如果不急需寻找出路喂饱这七万张饥饿的嘴巴,明年开春之前一定会出大问题。



    一天不死就得吃,两天不死就得穿,除了粮食之外,其他各种五花八门的物资全都匮乏无比。



    只要能尽快搞到足够的种子、农具、耕牛等等生产资料,还来得及种一茬荞麦和晚禾。要是错过了最后的播种农时,就真的全完了。



    张启阳之所以要毅勇军急吼吼的南下西进,固然是出于扩大地盘的考虑,同时也是为了抢夺最就基本的生产生活物资。



    在这个天杀的世道里,要是自己不被饿死,就的出去争出去抢。



    太子殿下以及蔡枫华等人之所以如初爽快的同意这次军事行动,就是因为他们也知道局面很不乐观,毅勇军将士必须出去抢点什么东西回来,要不然的话,刚刚打下来的基本盘根本就维持不到明年。



    “咱们还有多大的家底?”



    “算上富户们刚刚捐献上来的资材,还有存粮六万一千四百石,其中粗粮占六成二,剩余多是糙米。折算下来,相当于五万四千石米粮。按照目前的用度,最多可以支撑十一月初。”



    金丝雀如数家珍一般的报出一个又一个精准的数字:“按照正常年份计算,等秋粮下来之后还有些收入,至多能支撑到开春前后。



    除此之外,还有银六十二万余两,钱三十八万七千缗,钞四十余万贯,另有金珠宝翠等物。”



    这些东西,基本都是拷掠寿州的战利品和颍州本地大户的捐献了,杂七杂八的加在一起,价值一百几十万的样子。



    在正常的年份里,一百多万两银子足够这七万人口一年的用度,甚至还有富余。但这是正常的年份吗?这七万多人口当中,还有七千多毅勇军的将士呢。



    在重新分配田地的时候,当然会优先照顾军属,让毅勇军的将士最先得到宝贵的田地。



    这种做法本无可厚非,同时也产生了另外一个状况:参军的人数激增。



    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毅勇军正式在编的人员就突破了七千大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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