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训练民兵以后,为了少去一些麻烦,张启阳在张之极强烈挽留下还是离开了国公府,跑到了小吴庄的大宅子里。



    其实他并不想离开那吃的好住得好的国公府,只是张之极对他太好了,好到他这个冒牌弟弟都不好意思待下去了。张之极劝不住,就把小吴庄的宅子,地都划拉给了他,还塞给他一堆仆人。



    今天是一个好日子,对小吴庄的村民来说,的确是个好日子,家家户户起得早早的,没有吃饭,空着肚子,就为了去张府吃顿好的。虽然基本上小吴庄每户人家都有男丁在张启阳手下当民兵,但有便宜不占,乌龟它亲戚嘛!



    吴大伟换上了久不曾穿的长衫,踏上一双新鞋,领着家里的三个娃娃朝着村东口走来,一边走一边小声的叮嘱着不懂事的孩子们:“等到开饭的时候,都给我长些眼力,莫要傻乎乎的端碗喝汤,汤汤水水的有甚么意思?要捡着肥厚的肉片子吃,吃饱之后别忘记揣几个白面馍馍回家,尽量多拿几个,记住没?”



    对于这三个半大的孩子来说,“白面馍馍”“肥肉片子”这些东西就是世间最大的诱惑,全都是平日里想都不敢想的奢侈品,也只有在今天才能敞开肚皮吃个痛快。



    刚刚拐过村口的老柳树,迎面撞到了陈寡妇。



    三十多岁的陈寡妇穿上了陪嫁时的大红棉袄,还特意在鬓角插了一朵红的耀眼的纸花,正在小声的叮嘱着身后的那四个孩子:“娃儿们,一定要记得多吃肉,张大人家有的是老肥肉,错过了今天可就吃不到了。”



    两位拖儿带女的老街坊摆明了就是到张启阳家来蹭吃喝的,却很不愿意承认这一点,而是故意把带来的寿礼拎的高高,表明自己不是白吃白喝的那种人。



    虽然张大人家大业大,不在乎乡亲们吃一点,但大家都是要脸面的人,就算是打着蹭吃蹭喝的心思,也不好意思做的太明显,寿礼还是要准备一点的嘛。



    陈寡妇的寿礼的半升黑豆,吴大伟则更讲究一点,专门准备了十二封“竹挂面”。



    所谓的“竹挂面”,其实就是穷人的一种礼仪:乡亲们都很穷,送不起真正的挂面,却要做出一副送礼的样子来意思一下。只能把细细的麦秆裁剪成挂面的样子用草纸包起来充门面,然后在最上面放上一封真正的挂面!



    明明只送了一封三文不值两文的挂面,却拖家带口的来吃一整天,确实有点不像话,这让好面子的吴大伟很不好意思,只能很大声为自己辩解:“其实吧,小公爷根本就不在乎什么寿礼不寿礼的,我也不想带着家里的娃娃们来添乱。只是小公爷提前半月就告知了我,要我来唱礼。实在是盛请难却,就带着孩子们过来凑凑热闹!”



    张启阳做寿的场面摆的很大,绝对需要一个唱礼的,刚好吴大伟又在他手下做活,又是庄子上少有的几个识文断字的“知识分子”,绝对是最合适的唱礼人选。



    小吴庄张家的大门口已经扎起了五彩的纸牌楼,一个“寿”字有桌面大小。



    张之极特意从京城里请来的戏班子早已经摆开场面,咿咿呀呀的拉着胡琴,锣鼓唢呐已经敲响,唱的好像是“金玉满堂”



    头道大宅门附近,或站或坐着三五十个要饭的花子,这些早已饿的摇摇晃晃的乞丐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全都眼巴巴的看着二道门里边的动静,张启阳府上的管家和仆役也不来驱赶,而是任凭他们散在门口。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那就是:家办喜事来花子,这是吉兆,足以说明人气兴旺。不管来多少人,都可以吃个肚儿圆,但却仅限今日。



    连要饭的花子都可以吃个饱,乡里乡亲的就更不消说了。



    毫不理会这些等着开饭的乞丐,吴大伟和陈寡妇带着各自的娃娃迈步进了二道门。



    二道门内早已是一派繁忙景象,府中的下人仆役还有前来帮忙的乡亲,更有一大堆帮闲的男男女女,全都忙忙碌碌,早已把四个临时搭建的大灶台围了个水泄不通。



    空气中弥漫着油煎糯丸子的香甜和熬煮猪油的腥气,浓郁的油烟气让很多半大孩子们总是忍不住的把目光投向装满了老肥肉片子的大木桶,活像是一群饿了整整一个冬天的小狼。



    跟许多人一样,陈寡妇连早饭都没有吃,肚子里根本就是空的,全等着今天的这顿吃喝来填满呢,真得很想抓起白面馍馍先大吃一顿,但却顾忌着乡里乡亲的脸面表现的非常矜持,做着自己的事情,眼角的余光却不时的扫向灶台那边。



    太阳已经升起来房檐子那么高了,估摸着已过了巳时光景,四列用木板搭建起来的大通桌一直延伸到了院墙处。



    穿着黑衬面棉袍的老管家扯着嗓子高喊了一句“上甜糕”,掺和了枣泥的黄米糕顿时成筐成筐的抬了过来。



    那些个流着青鼻涕的娃娃们顿时围拢上来,好像疯了一样哄抢起来。



    按照小吴庄的传统,不足十四岁的孩子不能和大人同席,所以先用些甜糕哄哄他们。等到把孩子们安顿下来之后大人们就可以安安稳稳的上桌吃宴席了。



    宴席上有的是好酒好菜,酒菜过后还有不限量的白面馍馍和肥肉片子,那才是招人稀罕的好吃食呢。



    所以,大人们还在等待,等着真正的宴席开始。



    一同等待的还有那些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的花子们。



    沿街乞讨的花子们也有规矩:不能上桌和主人家同食,而是要等到主人吃完之后才能在墙角或者门外吃剩下的。



    又甜又糯的黄米糕堵住了孩子们的馋嘴巴,让他们老老实实的围坐在大通桌两旁,仆役和帮忙的乡亲们则趁机摆开一张又一张八仙桌,将刚刚准备好的盘菜和“高粱烧”端了上来。



    “请各位乡邻贺客入席!”随着老管家的一声高喝,早已等待多时的乡亲们纷纷落座,宾客入座之后,寿星佬终于登场了。



    作为寿宴的绝对主角,张启阳入乡随俗的穿了件子团字福袍,头戴挽了双护耳的獭兔皮棉帽。



    微微勾起的嘴角似乎永远都带着笑意,看起来似乎缺少一点当官大老爷应有的沉稳,反而多出了几分年轻人特有的玩世不恭。



    张启阳站在檐下团团一揖朗声说道:“今日恰是鄙人二十一小诞,难得有这么多乡亲来为我做贺,这是给了我张启阳天大的脸面。区区薄酒不成敬意,权做答谢诸位乡邻的眷护之情,废话就不多说了,大伙儿敞开了吃。”



    毕竟这是堂堂英国公小公爷,四品大官张启阳做寿,坐下就吃终究显得小家子气,就算大家没有送什么真正意义上的贺礼,总应该说几句好听的话吧。



    吴大伟不愧是庄子里的“首席知识分子”,第一个站起身来,从怀里摸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片子,是他早就写好的“祝寿词”。



    纯粹是为了在张启阳面前卖弄自己的文采,这篇祝寿词写的文绉绉的,虽然没有几个人能听懂,但却一点都不妨碍吴大伟摇头晃脑的用吟哦语调高声朗诵。



    张启阳对这篇祝寿词大加称赞,笑呵呵的说道:“好,好,好!此间都是咱们小吴庄的熟人,客套话什么的就免了,大家伙共饮一杯吧!”说话间张启阳端起酒杯,众人纷纷举杯相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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