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开篇时説过,从前至目前,对刘秀的评价略显不公,没有达到应有的高度,但史家给他有两ding桂冠,至今没有人提出异议:一ding是“定鼎之帝”,一ding是“中兴之君”。

    所谓“定鼎之帝”説他是开国君王。

    因为传説上古的夏禹铸造了9只鼎放在都城,比作天下九州,此后一直被历朝历代当做传国重器和信物,谁打下或者抢来天下就被称作“定鼎”。过去説谁问鼎那儿,就是説谁想当那儿的一哥。

    史家説刘秀是定鼎之帝,就是説他从一个农村回乡知识青年,几乎是白手起家,通过艰苦的打拼,建立了一个崭新的国家、开创了一个崭新的时代。

    所谓“中兴之君”説他是延续并且光复了刘氏汉室。

    中兴就是中道复兴,往往是説谁谁把一个国家从衰落收拾得重新兴盛起来。

    在刘秀之前,中兴国家的君王不乏其人,比如,西周的第11代国君周宣王姬靖,前汉的第7代国君汉昭帝刘弗陵、第8代国君汉宣帝刘询,就是把在自己的老爸(或者爷爷)手上快要被玩儿完的国家,给重新拾掇好的。

    2000多年来,世代更迭、人世沧桑,但从没有人对刘秀的这2ding帽子提出异议,充分説明他戴着是合适的、当之无愧的。

    只是,我们更愿意看他戴着“定鼎之帝”的帽子,威风八面,神采奕奕。

    但是,刘秀本人却更愿意戴另一ding“中兴之君”的帽子,他説这样才更能表现出自己的气质和追求。

    所以,刘秀一直都自称是前汉刘氏宗室的后代,一直都高举复汉兴刘的旗帜,一直都彰显自己的汉室血统。

    我们前面介绍过,刘秀身为前汉开国之君刘邦的后裔是清楚明白的,血管里流的是刘氏汉室的血也是无可置疑的。

    但是,不好意思,我们也説过,刘邦的血液历经9世到了他那儿,已经非常稀薄,在他的总血容量中所占的比例已经很xiǎo很xiǎo,在刘邦数以十万计的后裔中,他家只是一支不起眼的疏枝。

    为了适应普遍存在的“人心思汉”、“复汉兴刘”的社会思潮,或者説从政治的、实用的目的出发,刘秀认为汉室血统可用,就像民心可用一样。

    他看得很准!

    在这种社会现实下,无论是早先的反莽武装,还是王莽灭亡后的割据势力,基本上都是把握了“人心思汉”的社会心理,高高举起“复汉兴刘”的大旗的,这样搞起阴谋和阳谋来,都屡试不爽。

    大家肯定还有印象,那些反抗王莽的宗室贵族和地方干部,往往一扯起“拥刘复汉”的旗帜,立即就一呼百应。

    刘秀、刘縯兄弟的舂陵子弟兵本来并不强大,但他们很快实现了跟绿林军的联合,并且建立了由本家兄弟刘玄当名义上的一哥的更始政权,主要原因之一就是他们有刘汉宗室血统。

    此间,宗室后裔称雄要打刘汉的旗号,如刘永;外姓人竞争一哥的位子要跟刘汉扯上关系,如河北的王郎诈称是前汉成帝的私生子刘子舆;横扫大半个中国的赤眉军一般是见谁砍谁,但知道刘玄的更始王朝移都洛阳时,其高级首领20多人风尘仆仆地赶去归顺,他们不久建立自己的王朝时,赶着鸭子上架也要找一个姓刘的放牛娃来当一哥;即使巴蜀的公孙述想自立,最初盗用的名号也是叫“辅汉将军”。

    大家肯定还不会忘记,公元27年初,赤眉军投降,刘秀在洛水列兵吓唬他们,赤眉的丞相徐宣説,他们现在归顺是“犹去虎口归慈母,诚欢诚喜无所恨”。

    这都説明,思汉、复汉,拥刘、兴刘,是一种普遍的社会心理,是广大干部群众普遍参加的社会运动,是一种方便实用的政治工具,也是一种社会时尚。

    这样,谁拥有汉室正统身份,当然是无可比拟的政治优势。

    本来身上就有diǎn儿刘汉宗室血统,自己也吃了不少这方面的甜头儿,刘秀为什么不好好地彰显这种血统呢?

    必须提醒大家的是,刘秀同时也深刻地认识到,血统而已,看不见、摸不着,不能吃、不能喝,説它有用、它有用得要命,説它没用、它其实就是个工具。

    这种宗室血统就是一块金字招牌,没有强大的实力做后盾是没戏的,而要是掌握在英雄手里,效果就完全不一样了

    当年刘秀在河北跟刘氏宗室赝品王郎斗法时,王郎想谈判。

    刘秀觉得自己已经胜券在握,就对王郎的使者杜威説:“设使成帝复生,天下不可得,况诈子舆者乎!”

    这就是説,即使前汉成帝从坟墓里重新活起来,天下也不可能是他的了,何况王郎是宗室赝品。

    刘氏宗室、刘汉皇室血统是工具,用来打天下才是正经的。

    这是刘秀内心真实的想法,他説出来的是实话。

    但是,刘秀很少这样説,而总是非常虔诚地标榜:自己就是刘汉宗室正统!

    刘秀称帝时,新莽之后以“汉”为国号的政权已经不少了。

    绿林军立的更始帝,赤眉军立的刘盆子,都是被当做刘氏宗室硬扶上去的。而在睢阳,梁王刘永的称帝工作也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

    而刘秀不顾重名、盗版之嫌,毅然决然地使用“汉朝”名号,看中的就是刘汉宗室这块招牌的巨大的政治效益。

    登基之后,刘秀大力塑造自己作为刘汉宗室、大汉皇帝继承人的形象。

    他对自己这种形象的塑造和设计,除了见诸于日常的工作、政令、措施,还集中表现在他的祭祖活动中。

    我们不妨简单地看看他的有关活动踪迹。

    比如,公元25年8月,登基才2个月,他就为刘邦等列祖列宗建立祠堂,虔诚地祭祀。

    公元26年1月,他在洛阳城南正式建立皇家高庙,以及一系列的社稷祭祀设施。

    同年12月,他专门下诏,为刘氏宗室落实政策,説:“室列侯被王莽所废,祖灵无所依归,现实生活困难,朕非常同情。现在宣布,恢复宗室列侯的封国,如果列侯本身逝世,当地立即把其子孙的名单及有关情况报告中央有关部门,给予封拜。”

    公元27年2月,他在宗室高庙举行祭祀仪式,正式接受传国玉玺。

    关于传国玉玺的来龙去脉,我们前面介绍过。

    上个月,赤眉投降时,樊崇率刘盆子、丞相徐宣等30多位首领光着上身,向刘秀呈献缴获的传国玉玺、刘玄的七尺宝剑等物。

    刘秀现在在祭祖仪式上接受传国玉玺,显然形式大于内容,是在向世人表态、宣布:朕一定要把刘汉国脉很好地继承下去。

    公元29年7月,刘秀御驾亲征董宪,在极为繁忙的工作之中,他亲临沛县,祭祀高庙。

    公元30年4月,他巡幸长安,拜谒高庙,祭扫前汉从高祖刘邦到平帝刘衍共11位皇帝的陵墓。

    公元34年,在隗嚣已灭、隗纯在逃,征伐公孙述在即的重要时候,他专门下诏安排整修长安高庙。同年8月,他利用亲征隗纯之机,来到长安,再次拜谒高庙,祭扫前汉11帝的陵墓。

    这样,刘秀通过一系列的祭祖等举措,不断彰显自己的刘氏宗室血统,把自己塑造一个前汉国脉的虔诚继承人,为自己君临天下创造了非常有利的政治环境和社会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