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明显变化是王莽统治集团的丧钟正式敲响,其灭亡已经指日可待。

    在此之前,新莽政权经济已经崩溃,在政治上也已经民心丧尽。

    这一仗打下来,王莽所能拼凑的最庞大、最精锐的军事力量在一天之内几乎全部被歼,在军事上也完全丧

    失了主动权,在全国各地战场上都陷入被动挨打的状态,他再也没有任何力量去镇压那些反抗他的人了。

    也就是説,他象个拙劣而蛮横的演员,演技不堪入目,票价又太高,有的观众表示不满或者想上台扁他,他还

    指使打手打人。现在,他本人身心交瘁,已经无法再表演了,台下被圈起来的观众早已被掏空了腰包、剥光了衣服

    ,这下,连他的打手也被愤怒的观众打得死的死、跑的跑。

    这场混蛋的表演根本无法再进行了!

    这场混蛋的表演早就应该结束了!

    可能老天爷这一阵子没有睁眼,让xiǎo人得逞。

    现在,老百姓反抗王莽的愤怒呼声震天动地,老天爷再不睁眼根本不行了。也就象在这座吃人的剧场里,

    如果这种表演老是没完没了,观众强烈呼吁得不到回应,最后只好把剧场掀了。

    当王邑带着从昆阳侥幸逃出的残兵败将跑回京城长安时,几千人一路上又来个二次逃跑,很多人跑回了自

    己的家乡(各还其郡):谁还跟着这个无能的家伙干什么呢?

    昆阳大战之前,反莽烈火主要是老百姓烧起来的,王莽统治集团虽然内部人心离散,但只有翟义等少数觉

    悟较早的官僚站出来亮剑,它还能够苟延残喘,还没有分崩离析。

    现在不一样了,新莽政权的中央和地方干部眼看王莽灭亡已成定局,离心倾向空前加剧,纷纷自谋出路。

    有的赶紧想办法投降起义军,有的宣布划片儿独立,有的则密谋发动政变,呈现出一派繁忙的树倒猢狲散的景

    象。

    这时候,就在王莽身边,一场动用武力让他把皇位还给刘氏宗室的活动悄悄酝酿着。这也叫兵谏。

    王莽还有一个堂弟叫王涉,官居卫将军,眼看堂兄胡来招得天怨人怨,很是忧虑。

    当然,他不是忧虑老百姓的死活,而是担心王家的龙庭坐不长。

    他深感郁闷和担忧的是,如果最后王家落个死无葬身之地,还不如把这连偷带抢弄来的皇位还给姓刘的,

    或许这样王家还可以有diǎn儿活路,説不定还可以保住既得利益。

    有一天,有一个名气很大的道士叫西门君惠,跑过来悄悄地对王涉説:

    “现在谶言很多,都説刘氏又要起来重新执掌江山了!有一条谶言説什么刘秀当为天子,这刘秀可是国师

    公刘歆所改的名字呵!”

    西门君惠擅长看看天象、解解谶言,是王涉不在编的参谋和智囊,经常在王涉跟前出谋划策。

    西门君惠的话已经説得很明白了,也正合王涉的心思。

    于是,王涉决定立即从朝廷中找几个人合伙,动武!

    王涉找的这几个合伙人都是重量级的人物。

    国师公刘歆,这是大家的老熟人了。

    他不仅家世显赫,位高权重,而且是个大儒,威信也很高。他虽然曾经被王莽引为心腹,两人还成了儿女

    亲家,但他对王莽篡汉称帝是持保留意见的。

    特别是不久前,在甄丰、甄寻父子一案中,王莽无限上纲上线,把他的两个儿子刘棻、刘泳送上断头台,

    以示对他的警告,这让他很是耿耿于怀。

    总之,他是完全可以争取的对象。

    当然,还有两个十分重要的因素,使王涉必须争取刘歆:一是刘歆姓刘,即使他不改名“刘秀”,也是刘

    氏宗室在现职干部中职务最高、最有号召力的;二是刘歆的长子、伊休侯刘叠为中郎将,主要职责是保护朝廷

    办公区和家属区的安全,以及皇帝等高级干部的出行安全。

    这样,刘歆爷儿几个在朝中权势多大、处境又是多么尴尬,大家琢磨去吧。

    大司马董忠,这是不用説了,是掌管军政、军赋的最高长官,即最高军事长官。手握军权,在什么时候都

    好使,特别现在天下乱成这样,谁想玩儿武的都不能绕开这个角色。

    还有一个是司中大赘(新莽官名)、起武侯孙伋,作为董忠的副手,也是个人物。不过,他就是有个特diǎn

    :耳根儿太软,缺少主见。

    王涉是这样串联的:他首先找董忠商量,把自己的意见和西门道士的话説了,得到董的赞同。

    二人又一起亲自来到刘歆的府上,想説服这位国师公站出来,跟大家一起动手,就是带兵劫持王莽,勒令

    他向刘氏宗室交出政权,以保全性命。

    刘歆城府之深,非常人所能及,王、董説了多次,他就是不表态。

    有一次,王涉实在沉不住气了,就把别人支开,诚恳地对刘歆説:

    “我想跟您一道想办法还政于刘家宗室,您怎么就不肯相信我呢?”

    见王涉语真意切,刘歆才説:

    “我仰观天文,俯察人事,只要顺应天意,必能成功。”

    其实刘歆并不是六根清净的人,就像他的才华之高、城府之深,一般人难以企及一样,他对权势和富贵的

    热衷也是一般人比不上的。

    我们前面曾稍加介绍过,刘歆作为一代大儒、古文经学的奠基人、目录学的开创者,在发展儒家思想、总

    结先秦文化方面做出了卓越的贡献。他学富五车、广见博闻,不仅成功地把前人的文化成果整理给大家看,还

    有自己的真知灼见。

    换句话説,要不是他,构成我们民族文化巅峰的许多先秦、西汉时期的著作,我们都无法看到;而且,影

    响我们民族最深刻的儒家文化,会失去不少鲜活的内容。

    应该説,作为文化人,刘歆已经是极大的成功,加之又有官方支持的便利,他要想再往文化的巅峰迈几步

    ,也并不困难。

    但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注意力和兴奋diǎn转移了。

    他从书桌后站起身来,伸伸懒腰,贪婪地吸了吸书简的芳香,走出了书房。

    他来到权力决斗场,这里你刚倒下他登场,烟尘翻滚、嘶叫声震天。

    他吸了吸鼻子,没有书香,只有浓烈的铜臭味和血腥味儿,但很刺激,因为荣华富贵和身败名裂可以在瞬

    间演绎,非常残酷,也非常刺激。

    刘歆对当年王莽能够登上一哥位子,和今天王莽很快要从这个位子上摔下来,都是有着清醒地认识的,他

    自己也对谶纬之学有很深的造诣。

    他改名“刘秀”和谶语“刘秀当为天子”的出现,哪个先、哪个后已无法考证,但谁把这二者联系起来看

    ,都会觉得意味深长。

    王莽能干的,我为什么不能干?

    王涉、董忠每一次来做思想工作,刘歆那本来就不平静的心海里都会泛起阵阵涟漪,甚至波涛。

    眼下,王涉见刘歆松口,马上又进一步接着又説:

    “我知道新都侯(指王莽父亲王曼,死后追封)从xiǎo就多病,功显君(王莽母亲)平常很喜欢喝酒,他们

    不一定能生育,现在的新室皇帝(指王莽)恐怕不是我们王家亲生的。”

    这些话多少有diǎn儿搞笑!

    王曼确实在王莽几岁时就去世了,但这即使加上王莽他妈好喝酒,也不足以説明王莽就不是他俩亲生的。

    况且,正史确凿记载王莽幼年家境贫寒,生活是很清苦的,他妈抚养他也很尽力。

    也就是説,在王莽出生前后,他老妈酗酒的客观条件均不具备,即使説她有主观愿望也没有多少证据。

    反正谁生了王莽这个问题,已经过去了68年,目前技术条件也达不到可以鉴定的水平。况且这绝不是一个

    简单的医学或者伦理问题,谁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提出来,我王涉现在説了,至少可以让大家糊涂一会儿。

    不过,刘歆对到底谁生的王莽根本不感兴趣:都到这时候了,你觉得这个问题还重要吗?这还有炒作的价

    值吗?

    刘歆更重视的是王涉接下来的话,王涉又説:

    “现在董公(指董忠)掌握军队,我和刘叠掌握宫廷保卫,要是能够同心协力,劫帝降汉,你们刘家和我

    们王家宗室,都能保全。要不然,看这个形势,起义的烈火烧过来,我们都会完了。”

    刘歆真的动心了,表示同意,并且对王涉説:

    “到太白星出现的那天,就可以举事。”

    王涉很高兴,把与刘歆密谈的结果告诉董忠。

    由于用兵的具体事务需要孙伋办理,董又把孙邀来商议。

    孙伋当场答应入伙。

    劫持皇帝确实是个重活儿。

    这活儿虽説报酬丰厚,搞好了可以加官进爵,甚至青史留名,但风险太大,搞不好自己掉脑袋,还要株连

    全家甚至整个家族。

    同时,当事人从商量接下这活儿,到准备、到实施还有个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不光要投入大量的脑力、

    体力和各种资源,还要拿出自己的心理素质被反复检验、来回摆弄。

    这个过程稍长一diǎn儿,一般人在心理上就承受不了。

    由于从来没有接过这么重的活儿,孙伋心理压力很大。他回到家中,神色不安,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他的老婆看了,觉得他肯定心里有事儿,就要盘问个究竟。

    孙伋经不住老婆三问两问,把这活儿全盘托出。

    孙妻非常吃惊: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买卖,不能干!赶紧举报!

    王莽得到孙伋及其家人的举报,恼羞成怒!

    他决定立即采取措施“平叛”。

    他首先对密谋者中军职最高的董忠下手,传来责问,并当场处死。

    同时,他下令把董忠满门亲属抓来,一并处死。

    京城外面农民起义军闹腾的正欢,但我打不过他们;眼前有现成“谋反的”,何不狠狠手,既耍威风又解

    恨?!

    王莽满腹的毒气没处撒,就安排人用特制的斩马剑,把董忠及家人剁碎,连同毒药、酸醋、匕首、荆棘等

    一起,埋在一个大坑里,表示让董忠一家在九泉之下永远痛苦不堪。

    如果説王莽处理董忠是凶残,那么他处理同案的王涉、刘歆则是狡诈:逼他们自杀,也就是让他们“被自

    杀”。

    王莽在以谋反罪名高调捕杀董忠及其族人的时候,暂时就是不动刘歆、王涉。

    刘歆、王涉当然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也很清楚王莽的心机和手法。

    为了避免死得更难看,他们积极配合王莽铲除异己的方法,赶紧自杀。

    王莽对二人也就未再深究。

    经过这么多年的折腾,王莽已经成功地把4个儿子玩儿死,并且超支:连自己的老婆、孙子也搭上了。

    事到如今,他望望四周,亲朋好友中实在没有几个能经得起他摆布的了。

    再説,刘歆、王涉为重臣,又是至亲,深究起来一定会涉及不少皇亲国戚,弄得张扬内乱、外扬家丑。

    所以,王莽安排刘歆、王涉“自杀”,对外宣传説他们因为对皇帝不敬自感内疚,只好自尽谢罪。

    王莽认为,这既是现实政治的需要,也照顾了对待亲戚的传统手法。

    王莽其实早就知道自己的亲属、亲信、功臣靠不住,但没有想到竟然这么靠不住。现在别説指望他们帮助

    巩固政权了,能不明里暗里捅自己的刀子就不错了。

    这教人如何不闹心啊!

    他扳着指头盘算半天,能用的人已经找不出来了,哦,堂弟王邑!

    他连忙委任王邑为大司马,专门守卫京城。

    王邑刚刚在昆阳被刘秀打得找不到北,成为我事史上极为罕见的、单次战斗损失军队最多的领兵人。

    在王莽看来,这个堂弟虽然无能,但忠心,心理素质也强、脸皮也厚,惨败如此还有脸跑回京城,可见他

    没有把自己当外人。

    更始联军和其它起义军节节胜利的消息不断传来,王莽抑郁极了。

    他丝毫没有普通新郎新婚不久的那种快乐,不思茶饭,陷入无边的忧虑、苦恼和恐惧之中。

    他只能通过淫乐来麻痹自己的神经,实在饿了,只能喝diǎn儿醇酒,吃diǎn儿鲍鱼;累了,就靠在案桌上打个

    瞌睡;来汇报工作的也少了,他只有翻翻兵书打发时光;偶尔来人报告,可能就是官军溃退失守的消息。

    这实在折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