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夜晚很热闹。

    轻风吹拂树叶的飒飒声,叶子落在地上清脆的声响,还有草丛里那低低吟唱着的此起彼伏的虫鸣,以及不远处溪水流淌过湍急处碰撞在石头上溅起的水花。

    他知道,他又一次地回来了,在这梦里。

    夜空中的繁星璀璨,似乎是他们来到这里所看见得最美的一次,只是再美,在梦中见到无数次的他早已没了第一次所见的惊艳。

    周边是嘻嘻哈哈的谈论,还夹杂着一两句高声的吼唱,不像是执行任务时需要潜伏的夜晚总是充满着自觉与纪律,时刻地保持着安静。此刻大家的情绪高昂而又亢奋,就像是这热闹的夜一般,又像是这面前搭建的篝火,每个人的心中都热切极了。

    ——他顿时知道这是什么时候了。

    这是他们完成国外派遣任务,刚回到国家边境线的那一天。

    这也是他永远都忘不了的那一天。

    “嘿,阿殊!”大狗拍着他的肩膀,让他顿时回过神,“你这次回去要去看我家老爷子吗?”

    大狗的父亲和他的父亲曾是战友,只可惜后来他的父母早逝,多亏了这些长辈对他多有照顾,他才顺顺利利地长大,以至于后来进了特殊部队,他不好意思再叨扰,除了逢年过节给这些长辈们带些节礼问候以外,如今算来,竟也有快十年左右未见了。

    “问你话呢,别发呆!不过我说,你也该去看看了,好歹你也是我家老爷子当初认的干儿子,当初那么个瘦小孩,现在都这么强壮了,恐怕你再不见我家老爷子,我家老爷子都快忘记你长啥样了。”

    他还没说话,一向总爱怼大狗的东子就忍不住嗤笑。

    “得了吧,谁不知道你心里的小九九。子殊今年也有27了,如今长辈们每年过年都开始催婚,今年你可了不得,和你家阿芝定了下来,可苦了我们这些还得继续饱受狂轰乱炸,你现在带子殊过去,岂不是把子殊往火坑里推嘛!”

    “就是!每年过年子殊的功绩传回来,大家都赞不绝口,大狗你一样都比不上,现在好不容易快娶上媳妇了,可不得好好显摆显摆!”有人搭了一句,顿时引得一群人哄笑。

    “滚滚滚滚滚!我是那样的人嘛!”

    队伍里许多人都从小是军区大院里长大的,各自啥德行都一清二楚,此时听闻这话,顿时又是起劲儿的闹腾。

    大狗索性不理他们了,直接扭头转过来问,“子殊去吗?”

    他听见他带着微微的笑音响起,勉强着一本正经道,“不了,我还是找到女朋友再去吧!”

    “完了,这可得啥时候找到啊。”大狗顿时愁容满面,似乎还挺为他担心的。

    “哟,瞧瞧这韩江说他胖他还喘上了。”

    “别人方脑壳要去找妞,肯定比你找的快呀!”

    “对对对,就冲着模样身材,恐怕不少小姑娘都喜欢。”

    一群人帮衬着他说话,还有人直接发问。

    “方子啊,你喜欢什么样的?”

    或许是任务完成后的轻松,也加上周围都是亲近的队友打趣,他居然就这个平常不大理会的话题,还认真想了想。

    “嗯,我想找个……我可以欺负的。”他有点不确定地说道,顿了一下,又点头,微微勾唇,透着几分痞气,“对,我喜欢可以被我欺负的。”

    所有人一愣,旋即都鬼哭狼嚎起来,“哦呀,你居然是这样的方子。”

    “啧啧,看不出啊,人面兽心,人面兽心啊。”

    “哎,方子,原来你喜欢这个调调。那到时候真找到那姑娘,可不得被你欺负死。”一人走近忍不住用手肘撞了撞他,挤眉弄眼道。

    “对,说不定还得气哭。”

    “不会。我还没那么过分。”他笑得一脸矜持。

    当然,无论是在梦中的他还是梦外的他自然想不到以后会有一个能耐到把他差点给气哭的姑娘出现。

    后面的话语已经模糊不清了,睡梦中的男人嘴角慢慢地扬起,带着难得的轻松与温度。

    只是梦中的画面一转,没了浩瀚的星河,没了葱郁的树林,也没了嬉笑着唠着这次任务回去后要做什么的队友。

    耀眼而又美得窒息的红色转瞬即逝,再后面就是浓重得令人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的黑暗。

    “……方子殊!你执行任务完三年未归,也未向组织说明任何情况!你还有没有纪律性了!学了那么多年军纪是白学了吗,还是说从你十年前入军队的时候就根本只是玩闹?……”气愤的指责直逼他的耳畔,可这声音还在继续。

    “……当初组织花了那么多人手找你们,突然却被中断了所有的信息,所有人都慌张,包括上面好几位都问了这件事,可你倒好,你不赶紧回来汇报也就算了,居然还藏身在国外,若不是有人找到了你,冲着那架势,你是不是还要继续躲着。哎,方子殊,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恨铁不成钢的声音响起。

    然而回答这人的依旧是一片沉默。

    “还有……”没有对他态度的拷问,那声音倏地变得沉重干涩起来来,语气肃穆而又冷凝,“你们派遣异国的任务小队一共十人,其余九人皆死在你们回国当晚所暂歇的那片树林里,而现在却只有你一人活着,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层层紧逼的询问,一句句压在了他的心上,让他喘不过气。

    他似乎听见那个声音根据汇报依次念着他队友的名字和死状,他又恍然听见他还在那个热闹而又注定不平静的夜晚,他的队友还故作鄙夷地啧啧说着看不出来方子你居然是这样不正经的人。

    两种声音在他的耳畔交替出现。

    大概是这样的折磨已在这么多年的深夜里出现得太多,睡梦中的他没有惊醒,反而是喉结动了动,原先有些急促的呼吸重新平缓了起来。

    然后。

    他慢慢地睁开了眼。

    露出一双丝毫看不到脆弱的冷静的眼眸。快穿之不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