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阡陌并未因为红绫之事而一蹶不振.实际上.即便依然需要卧床养伤.她却也找到了其他事情做.就是和暮婉辞一同研究药方.

    这件事还要从雁來初身上的毒说起.

    暮婉辞在雁來初身上发现她中了一种极其复杂的慢性毒药.即便是她.也对这种毒有些束手无策.某次她替花阡陌换药时无意中提起.花阡陌想了想.提了个建议.而那个建议是暮婉辞千想万想从未想到的.发现她的建议居然可行.暮婉辞如获至宝.从此就开始拉着花阡陌一同研究药方.

    昔年花阡陌生活于南疆.对南疆的蛊术毒术多少有些了解.而望舒隐族之内更是流传有不少药方秘法.她跟着隐族大祭司生活.倒也见识了不少.从前她未想那么多.可如今养伤必须卧床.她又想找些事做.索性就陪着暮婉辞一同研究了.

    纵使时过境迁.她对那些方子记忆得并不完整.但暮婉辞却是个热爱钻研颇有天赋的.

    暮婉辞从前学习的医术里从未涉及有南疆蛊术.对于这些东西自然分外感兴趣.再加上她医术天赋极高.又擅长举一反三.二人凭着花阡陌残存的记忆和叙述.一起研究.居然将一些药方还原得七七八八.

    这段时间以來.暮婉辞几乎是整日泡在花阡陌屋里的.而风易凌倒反倒像成了多余的.

    这让风易凌莫名的有些失落.

    敲敲房门.得到房中人许可的声音后他推开门.果然看见暮婉辞又在里面守着.

    不大的房间内熏染着药香.素色幔帐素色纱窗.床边鎏金镂空香炉内袅袅升腾着的是安神香.是保证受伤的花阡陌能够安眠不被疼醒的.一旁床头柜上摆着的青瓷花瓶内还插着几支早上才剪下的菊花.虽然已经被剪下來有半日了.却依旧开得妍丽.

    花阡陌一身素色中衣.腰后垫了几个枕头靠在床头.长发柔柔披散在身后.脸色比往日好了很多.而暮婉辞则依旧是一身水蓝笼纱衣裙.长发用同色的丝络装饰.她又搬着张藤椅坐在花阡陌床边.手中拿着本医书.细细翻看着.素雅的幔帐被银钩挑起.上面缀的流苏细细垂下.平添几分精致.

    两个都是美人.本是副美景.只可惜看的风易凌心情有些微妙.

    暮婉辞专注翻书.甚至完全沒有注意到他的到來.但是靠在床头的花阡陌看见他.脸立刻黑了一半.

    确切的说.是看见他手中端着的药.

    风易凌笑笑.假装沒看见花阡陌如临大敌的表情.将药碗和佩剑皆放在一旁桌上后走近她们.却先看向了专心钻研医术的暮婉辞.

    “阿辞.阿辞.”

    暮婉辞后知后觉的从医书上抬起眼.依旧是无表情的一张脸.从眼神中却可以看出几分茫然.

    “怎么了.哦.易凌你來了啊.”

    风易凌淡淡笑笑.指指外面:“我刚从厨房过來.阿刷他似乎有些搞不清楚你给雁來初姑娘配的那药到底要怎么弄.正在头疼呢.”

    “搞不清楚怎么弄.”暮婉辞微微蹙眉.随手将医书册子放去一旁桌上.却又看了眼床上的花阡陌.“阡陌.那我先去看看阿刷那边了.”

    “嗯.去吧.”

    是风易凌笑着点了点头.先替花阡陌回答道.

    暮婉辞立刻匆匆推开门离开了.屋内二人齐刷刷用视线目送着她离开.直到暮婉辞消失在门外.才同时转回來看向对方.

    眼看着风易凌回身端來那碗药.那传來的药味是如此冲鼻.花阡陌立刻脸色难看的扭过头.毫不掩饰.硬邦邦甩出一句:“我不喝.”

    “不行.这是阿辞专门给你配的.”

    眼看那药碗更近.让她不住犯恶心的药味也更浓.花阡陌脸色更难看了:“那也不喝.她又不在.”

    以往暮婉辞在场看着时花阡陌每次都给她的面子.硬生生强迫自己每次都喝下去.可是这回风易凌却把暮婉辞支走了.沒暮婉辞看着.她也就沒了非喝不可的理由.一句不喝说得分外干脆.摆明了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

    “婉辞不在就可以不喝了.”

    对面的人对这个问題置之不理.一声不吭.

    风易凌端着药碗.只能耐心劝慰:“听话.好好喝药才能早点好起來.”

    “也不差这一天两天.”干脆.

    “……”

    ..分明在其他人面前那般温顺听话.为什么到了他面前就胡搅蛮缠起來呢.

    风易凌端着药碗微笑着在床沿边坐了下來:“……要我喂你么.”

    花阡陌不说话了.

    她默默伸手过來将他手中端着的药碗接了过去.

    乖乖将药碗送到嘴边.

    沒有一句怨言的仰着脖子将药一饮而尽.然后默默捂着嘴.脸皱成了一团.

    那耳垂还有些微红.

    他笑着接过她递回來的空碗.顺手抚了抚她的长发.那笑容如同春风拂过旷野.百花在瞬间齐齐绽放.如此温暖如此醉人.

    花阡陌低头捂唇.强忍住那药带來的恶心反胃的感觉.被他摸着头发都无暇去躲了.只觉得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之前时他分明是个俊美冷淡且有些腼腆的正人君子.被她小小的吓唬一下就跳了窗落荒而逃.究竟在何时变成了这等无所顾忌、还一笑春风十里的妖孽的.

    花阡陌暗自扼腕捶胸顿足着.鼻间却闻到了一阵微甜的香味.她有些诧异的抬起眼睛.刚好看见面前他伸过來的手.干净又修长.骨节分明.无比好看的一双手.上面托着一块油纸包着的小小糕点.发出着微甜的香味.

    是桂花糕.

    苦涩得甚至有发臭的药味滞留在整个口腔.那感觉简直是生不如死.花阡陌也无暇去客气什么了.抢过桂花糕就往嘴里塞.

    嘴里桂花糕微甜的味道传來.她这才好了一点.只是看着他那一直专注看着她的带着笑意的漆黑眸子.她的心情却有些复杂了.

    他还记得桂花糕……是因为被困在崖下那次他听见她说梦话么.

    ..她至今不敢问他.做那个梦时她究竟说了什么梦话.但想來也应该是丢人至极吧.要不然.他怎么会到现在还记得.

    花阡陌感觉有些不好.非常不好.

    风易凌笑笑.伸手过去替她擦了擦唇角残留的点心渣渣.这让她脸更红了.默默不易察觉的缩了缩脖子.偏过头面向床里侧.

    她在床上蜷成一团.手指纠结得去撕手下锦缎的被子.风易凌却并沒有注意到她窘迫的样子.他在倾身靠过去替她抹了抹唇角后就收回了手.坐在床沿.一手还拿着那空药碗.似有些走神.

    垂眼看着前方.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忽然开口道:“阡陌.我要先回山庄去一趟.得离开一段时间了.”

    去筹措力量.对付血雨楼.

    之前在雁來初和南宫轩诃面前时他表现得从容冷静.但是说实话.他其实对于自己要去做的事.也有些沒底.

    雁來初会那样激烈的反对不是沒有理由的.因为此举确实极为冒险:带着一群明知道居心叵测、不知何时就会对自己痛下杀手的人去闯血雨楼那种龙潭虎穴.风易凌这辈子都沒做过这么冒险这么疯狂的事.他生性内敛谨慎.从不做沒有把握之事.即便是那次闯破连/城家的设伏回到山庄那次.他也是确定了自己留有余力才去的.

    而这次这件事.他虽然有所准备.但是真的沒有万全的把握.

    他闯江湖多年.本來是习惯了血雨腥风的.然而如今.这样静静待在山庄别院内.身旁还有她.如此安宁和乐的生活.竟让他有些不想再回到那血雨腥风了.

    他一向是从容而淡漠的.然而此刻.他语气里少有的沉吟和踌躇让花阡陌蓦地回过头看向他.微微皱眉.

    他微微垂着眼.黑眸闪烁.若有所思.手指默默紧握成拳.那副神情和平时从容淡然的样子是这般不同.花阡陌如此清楚的记得.那一次他去连/城玥那里.被重伤那次.他也是这般若有所思的神情.

    自他向她表明心迹以后.花阡陌不是在纠结就是在犯别扭.几乎沒有勇气去面对时不时就做出亲昵举动的他.然而此刻.她却静静看向了他.开口发问:“……你要去做什么事情么.”

    “嗯.”风易凌蓦地回过神.抬起眼看向她那双清澈的眼睛.迟疑了一下.却还是摇了摇头..他并不想她知道这些事情.让她担心.所以他语气只是顿了顿.就断然否决:“沒什么.”

    “……”

    花阡陌眯了眯眼.眼神危险.像一只发现了异样的猫.显然并不相信他的话.

    可是他已经十分清楚该如何让这只猫安静下來了.他笑了笑.伸手过去摸着她的长发.动作温柔.就像在顺一只猫的猫毛.语气里带着笑意:“沒什么……只是……有些舍不得而已.”

    花阡陌脸立刻又红了.重新扭过头去.

    她好歹也是一介花魁.对各种暧昧奉承告白taqn本该早习以为常了.为什么唯独面他.哪怕他只是说一句话.也能让她脸红失控呢.

    ..这种问題.想太多只会纠结.所以最好不要深究.

    “你留在这里好好养伤.婉辞熬的药要好好喝.不要再因为嫌药苦就偷偷把药倒了.婉辞是能发现得了的……”吩咐了一大堆.他的手从她发间一寸寸移过.最后抚摸上她的脸颊.在她又陷入纠结之中尚愣神之时倾身过去吻了吻她的唇.

    她显然又愣住了.凤目睁得大大的.愣得像个呆头娃娃.

    看她这个样子.他手指不由自主拂过自己嘴角.那蜻蜓点水一般的微凉柔软触感仿佛还在.他眼底闪过了一丝得逞般的笑意.这才站起身.“……明日我一早就会走.那时你八成又在睡懒觉.所以先來道个别.”

    他为自己的行为解释了一句.然后伸手去床头柜拿起了被随手搁在上面的寒水.正欲直起身离开.却冷不防被她的手指勾住了袖摆.他有些讶异.转头看向她.

    她垂着眼.完全不敢看他的样子.脸还有些发红.声音更是嗫嚅得几不可闻:“……那你……几时回來.”

    他微微笑了.

    直到他离开许久.花阡陌才有些过神.心底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开心.然而过了一会.想起他方才的神情.她又开始有些担心..他究竟是要去做什么.虽然方才他一个字都沒有透露.蒙混了过去.可他那个样子让她无法不在意.

    她靠在床上.一手托着腮开始发愁.然而很快.她感觉到了什么.视线望向门口.

    门被猛地推开了.來人表情冷漠.冷冷俯视着她.仿佛在看一个祸水.來者不善.冷冷唤了一声.

    “花阡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