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在山风中摇曳,照映着山峦,焚烧着希望。谭兴德拨动棍弦射出一排短箭,手指已木得不听使唤。

    “战狼死了,胤苍狼死了,熊单迟也死了,老婆死了,‘扬刀盟’还是没能守住。”谭兴德心中闪过一念,是失望是悔恨,‘谭门’已然完了,如今却要搭上自己所有的家人和整个‘扬刀盟’,他看见‘三弦破云弩’的剪枝射穿了熊单迟的胸膛,也射穿了‘玄衣卫’的胸膛,他看见两杆长枪刺向柳十一,他想救援但却无能为力,他知道很快便会轮到自己,很快便会轮到自己的父亲,他绝望更不甘。

    如果人活着是一个又一个的苦难,那为什么还要苟延残喘?是因为希望,还是因为责任,或者仅仅是因为没有勇气结束这一切。柳十一不知道也不明白,在她的记忆当中似乎从没有过快乐,只有屈辱和苦难,只有求而不得的辛酸和无奈,或许对于她来说死是一种解脱。她感觉到冰冷的枪尖越来越近,刺破了衣衫,划破了肌肤,她心中平静,闭目待死。

    枪临身,一分、两分、五分、一寸、两寸......,如许冰冷如许疼痛。

    蓦地,柳十一腰上一紧,有一物环了上来,那是一条手臂,强壮而有力的手臂,她身子不由自主地被向后扯去,眼前不见了长枪只见一抹刀光,自信而果决的刀光,没有丝毫犹豫没有半分惧怕有的只是毅然、决然、凛然、肃然。紧接着便是两声惨嚎,敌人的惨嚎。

    “退到我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这不是一个特别壮硕的身躯,也不是一个特别高大的身躯,他的头发有些散乱,他的面容有些疲惫,他的身上满是尘土,他的衣服上布满了污垢,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汗臭味。

    喜悦在柳十一的心底如春风般吹起,如水波般漾开,她没有多余的话,乖乖躲到来人身后。她知道他的武功并不是很高,但在他的身后她感到无比的安全踏实,仿佛他神通广大他就是天下第一高手,在她心里他比‘龙神’还要高大;她知道他的智计并不是很好,但在他的身后她感到无比的轻松宁静,仿佛他无所不能他就是天下之主,在她心里他比皇帝更加可靠。

    柳十一的伤口在淌血,疼痛伴随着失血随时可能让她晕厥,但她似乎不觉得疼,从他到来的那刹那之间她只有喜悦,喜极而泣的喜悦,随后便是为他担忧。

    ‘兵甲帮’死了两名帮众立刻又有五名持盾的帮众杀了过来,五名持枪的帮众紧藏盾后,五名弩手又在枪者之后。盾者步步逼近,忽然一起发难猛冲了过来,‘嗖嗖嗖嗖嗖’,五声连响,五支弩箭适时射出。

    来人不闪不避,长刀圆转如一面镜子护在身前,五支弩箭触之则飞,镜子突然一收,‘嗡’地一声,五枚飞锥尽数打向中间那名盾者,盾者身子缩在盾后半点不露,任凭飞锥从何处打来都绝不会受伤。火光微弱飞锥失了准头,自几名盾者中间飞出,已是打了个空,盾者心中不屑,忽听得耳边‘叮当’之声作响,那已然打空了的五枚飞锥互相碰撞陡然改变了方向自侧里袭来,五人哪里快得过暗器尚未来得及调转盾牌护身已三中后脑两中颈侧尽数栽倒。飞锥出,来人似是早已知道结果一般,刀光乍起,人影在五杆长枪间隙之间钻了进去,枭首斩颈刀刀斫在盔甲接缝处,五名枪者死。

    “‘幻无方’。”。人影游走刀光更加飘忽,顷刻间五名弩手死于非命。

    “走!”来人倏进倏退,回身拉着柳十一向山上退却。

    “放箭!”葛登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不起眼的人竟然顷刻间破了阵法,更斩杀‘兵甲帮’十五名精英,一时怒极大喝下令。

    “‘震刀诀’。”。来人亦是一喝,掌中刀刀锋切开夜幕如一面镜子挡在身前,与此同时箭如飞蝗,向来人激射而去......。

    “成功了,他成功了,英杰智杰你们看到了吗,他的暗器不一样了,他的刀也不一样了。”谭兴德绝望之际乍见一抹曙光兴奋的语无伦次,而他口中的‘他’指的正是救下柳十一的梁榭。

    李智杰和张英杰当然看到了,八雄自然也看到了。

    “孩子们,让我们助执事一臂之力。”谭兴德不待双杰八雄回话又喊了一声,本已疲惫的几无知觉的他,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子力气手起处棍弦满如月手一松数支短箭疾驰而去,袭向冲上来的‘兵甲帮’帮众。

    “给师娘报仇!”‘双杰八雄’士气大振,拉动棍弦还手。

    谭兴德心中刚一喜陡然又是一寒,只见一杆长枪也似的铁箭从天而降直向梁榭射去,铁箭自谭兴德身侧穿过,疾若流星锐叫连连,那是‘三弦破云弩’的箭,他知道那箭的威力,比声音更快比火器更狠,他能在铁箭落地之前听到破空声只是因为铁箭离他更近而离目标更远,待得梁榭听到便已是个死人了。谭兴德一念方起,却已来不及相助。

    第三拨箭雨袭来,梁榭‘震刀诀’再度运起欲挡箭枝招行半式惊觉危机当即功力急催借‘震刀诀’之力转为‘离刀诀’,长刀脱手划破长空与下坠的铁箭碰在一处。

    ‘当~~~~~’,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声响,长刀不知被击向何处,铁箭也已偏离了方向,向山下远远飞去。

    梁榭气息一空,只来得及避过咽喉等要害其余数十只箭尽数射在身上,两名枪者乘隙挺枪刺来葛登金槊随后补缺。柳十一失血颇多头晕目眩依稀看到梁榭遇到危险却无力相助,梁榭足下一沉深吸一口气,心神凝于踵精神顺着脉络而动,脚下顿时踏实无比如身有千斤之重,丝丝内息自大地钻入脚跟过‘涌泉穴’周而复回向上导引,通向头顶。一吸尽,梁榭呼气,头顶气息纳入,游走四肢百骸,盘活周身脉络,通体舒泰气息沛然,只一瞬气力仿若从无消耗更胜方才。

    箭枝临身,梁榭上身有玄衣护体毫发无损,腿上中了数箭他犹如不觉,伸手一抄将即将掉落的箭枝揽住甩手打向枪者,两名枪者长枪拨落箭枝,不妨两枚飞锥已钉入颈侧,二人翻身栽倒长枪脱手,梁榭抓起一杆长枪架住葛登刺来的一槊,葛登反应极快立时弃了手中长槊探手抄起另一杆长枪刺向梁榭咽喉,就在中枪刹那梁榭弃枪陡然一把抓住葛登的枪杆用力一拗,‘咔嚓’一声,枪杆折断,梁榭手持断枪撞入葛登怀里,葛登双足如钉入地身子后仰一记‘铁板桥’让过,起身之时探手将金槊抄在手中,他正待再次出招陡然心中一凛,本身并不高大的梁榭在他眼中似乎变成一座铁塔,葛登只觉得对方是个绝顶高手,自己无论下一招怎样迅捷狠辣都会被对方轻易破除一招反杀,他甚至觉得有一柄刀划过了自己的脖子。瞬间的惧意让葛登出招变得犹豫,心境变得畏缩。

    “‘势无伦’”。梁榭等待的便是这一瞬间的机会,口中厉喝气势凌人飞锥同时出手,葛登毕竟是独当一面的一堂之主,他情知有异当即上下齿一合咬破舌尖身形暴退不敢稍停,疼痛让他精神一振,‘金风槊’舞出一道金幕击落飞锥,三晃两晃便钻入队伍之中。

    梁榭岂肯放他,心境再变。

    “‘去无回’”。未等三字出口,梁榭电闪追来,四名帮众举盾合围,梁榭身子一侧如白驹过隙钻了过去,葛登不战再退,斜侧里穿梭而走,绕过三名盾者五名枪者,三面盾牌一挡梁榭去路五杆长枪分刺梁榭咽喉胸腹等要害,先前那四名帮众手持盾牌亦围了上来。按理说梁榭此刻唯有先行后退再做打算,否则一旦被围将是完全被动的局面,然而梁榭不退反进拔下腿上箭枝打出,足下‘回风步’疾走不顾伤势抢先一步窜出。

    ‘砰!’盾牌合围,三枚飞锥慢吞吞飞来,将要碰到盾牌刹那忽然先行碰在一起,这一碰登时改变了方向,激射乱窜向另外三名枪者打去,那三人全然不曾防备,两枚透过两人脚面钉在地上,一枚射入其中一人的眼睛,贯脑而入眼见活不成了。

    葛登再退,将属下一拨一拨挡在身前,梁榭不闪不避只将轻功运到极处紧追不舍,往往在间不容发间使敌人攻击落空,无论‘兵甲帮’有多少帮众一起动手,无论攻击多么迅速密集总是慢了那么一点,而梁榭所过之处均会留下或三或两的飞锥,在‘兵甲帮’帮众全神贯注阻击他时狠狠予以痛击。

    葛登退三十步,梁榭追三十步,葛登退到五十步时,梁榭也已追上五十步,气机牵引之下葛登始终摆脱不了梁榭,也始终腾不开手还击,待退到六十步时,他已无人可用,梁榭已无人可阻,他唯一可以寄予希望的‘不死邪尊’正奋力一拳砸向从天而降的铁箭。葛登无奈挺金槊疾刺梁榭心口,这一槊已来不及变化,来不及暗藏后招,更来不及凝聚全部力量,他不寄望能够杀敌只愿阻梁榭一阻,梁榭侧身闪过身形不曾稍顿贴着金槊欺近身来,葛登弃槊后跃人在半空梁榭一掌已然袭来,葛登双掌一架挡住梁榭。

    “‘幻无方’”,梁榭身在半空心境再变,变掌为爪一把抓住葛登双手,内息急速流动,藏在怀中的一枚飞锥经内力一送顺着袖口蹿出打入葛登咽喉自身后颈椎钻出。

    梁榭一招得手,更不停留,落地之刻挑起金槊横掼出去,‘兵甲帮’数人挡开金槊梁榭在他们出招反击之前一闪而过,就在这白驹过隙的瞬间两枚飞锥已分别刺入了两人颈侧。梁榭再杀两人‘兵甲帮’剩余一百多帮众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堂主被杀惧意在人群中扩散,梁榭足下不停杀了回去,‘兵甲帮’帮众见梁榭身法奇快又不知他有什么古怪的暗器出手,

    当下人人但求自保不但不上前阻拦,反而及时闪避让出一条路来,生怕自己有什么损伤,梁榭发飞锥又打死数人这才回到柳十一身旁。

    柳十一血染衣襟脸色煞白,迷迷糊糊见他安全回转,只笑了笑便晕了过去,梁榭赶忙一把揽住,伸手在自己怀里摸索半天却是半点金疮药也没有。这时谭兴德派的李传雄和郑七雄也已赶来接应,梁榭将柳十一交予李传雄,李传雄背起柳十一梁榭和郑七雄在一旁护卫以防‘兵甲帮’之人偷袭,三人向山上撤去。‘兵甲帮’死了堂主已无心恋战,反正英勇杀敌也没人报功畏缩不战也不会受到帮规惩处,这种情况下又有哪个情愿冒着风险去招惹梁榭他们?梁榭三人所在之处离山上本就只有几十步远近,没有敌人捣乱的情况下退的十分容易。山上的郎中早已等候多时,李传雄刚一放下柳十一两位郎中便过来接手,两人止血的止血敷药的敷药动作熟练而迅速。柳十一的伤离心口不远,若在平时男女有别定有颇多忌讳然而现下所有人命悬一线谁也顾不得矫情只好一切从权。

    “梁执事,你的箭伤如何?”

    “不......不碍事。”

    梁榭忧心柳十一伤势,正自盯着两位郎中给柳十一上药不防谭兴德忽然问道,这才想起自己如此做法实在有些失礼,结结巴巴回了一句,忙将头转到了谭兴德这边。

    一名郎中过来给梁榭上药包扎,谭兴德道:“执事无碍便好。依属下看对方有‘不死邪尊’压阵今日之战恐难善了,‘兵甲帮’死了堂主群龙无首也不过是片刻光景,一会‘不死邪尊’定会逼迫他们继续进攻,执事虽武功大进但想要对付‘兵甲帮’一百二三十名全副盔甲的精英也不太容易,何况对方还有‘不死邪尊’这种高手。”

    梁榭心中一凛,情知谭兴德说的有理,本来他正聚精会神练功听得战况匆忙自后山赶来目前情况尚不明了自忖不会比谭兴德更能把握战局,当即道:“谭掌门有话请说不必顾虑。”

    谭兴德也不客气,点头说道:“战局关键还在‘不死邪尊’身上,只要此人攻不上山来其他人我们总还是有一战之力的,倘若我们与‘不死邪尊’正面对上那便毫无胜算。”

    梁榭点头道:“谭掌门但请吩咐无妨。”

    谭兴德道:“能阻挡‘不死邪尊’的唯有十八架‘三弦破云弩’,如今左路已破,老父和‘玄衣卫’寡不敌众,破云弩已有数架落入敌手,执事若能夺回我等还有希望。”

    梁榭看了一眼纱布被血浸透,手足尚在微微颤抖的谭兴德师徒,忧虑道:“面对‘兵甲帮’的人谭掌门可能守得住?”

    “守不住也得守。”谭兴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