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路程,算是风平浪尽了,苗必武护送的车队顺利地抵达了甘肃镇,这支打着石字旗号的xiǎo商队,堡德斯已经在官府交钱拿了商劵,进城门交税没有遇到刁难。

    苗必武带去的打火机,萧夜没有指望着卖出大价钱,而是按照辛濡林的建议,五个给了堡德斯,以表彰他一年来的辛苦,剩下的就是要送给各路关系户了;毕竟,按大明的习俗,过年还是要走走串门的。

    打火机的出产量并不大,一个月只有二十来个,如果萧夜一门心思地取用,多出上一些个也行,但只能减少其他物品的数量,这他可办不到。

    到了富贵楼后,苗必武和堡德斯交割货物,签字画押后,私下里给他讲了路上发生的事情,让他尽快打听那啥的黄沙堂,就从王山校尉的身份下手。

    “啥?还有人敢打劫你们,那是不想活了,”听得苗必武的讲述,堡德斯顿时就蹦了起来,圆滚滚的腰身把丝绸皮袄撑得紧绷绷的,“刚好我认识了一个都司里的书吏,这就去寻他来问,”

    不得不説,堡德斯现在已经融入了大明社会的生活,就是説话的腔调里,也染上了西北的味道,起码吐字不会磕绊了。

    “不急,你还是以富贵楼生意为主,下一步该如何,凭百户拿主意,”板着脸的苗必武,根本不理会堡德斯的急切,把两张清单收进怀里,“装车完毕后,我等马上就返回了,”

    “哦,这样啊,”堡德斯讪讪地一笑,“好的,西门百户一旦有令,我一定配合,”

    要説他有些原先看不上萧夜,只是奉村长的命令而已,但这一年多下来,他可是不得不佩服那个年轻的军官了。

    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稀罕货,数量不多但还算可以,价钱也算合理,全数从富贵楼出货,那白花花的银子已经耀花了堡德斯的眼珠子了。

    波斯人?哼,自己一个海西人,装扮成波斯人,明显是那个西门萧夜在掩饰,掩饰那些货物的货源,还真是好计策啊。

    虽然财帛动人心,但堡德斯不傻,不説富贵楼里的那些军汉,整天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就是能一举干掉两个税吏全家,他就知道,那货源是萧夜的命根/子,一旦自己妄想去触动,自己和家属肯定活不过十二个时辰。

    十二个时辰,是快马从甘肃镇往返石关屯的时间。

    有命挣钱没命花销,堡德斯才不会干那蠢事,现在每笔买卖他都有利水,细水长流也是不错了;自己就是个人质,他心里明白的很。

    想在里面贪污diǎn,他是不敢,虽然萧夜没有派出账房,但从送来的货物数量看,有人在暗中管控着货物的进出,价钱也定死了,还是不要打歪主意了;像自己这样粗陋的军官,海西村里还有一大把呢。

    所以,该説不该説,堡德斯很有分寸,也尽心地办理萧夜交代的事务,打探着甘肃镇里的各种消息,上致官府下到坊间,大xiǎo各种情报通过鸽信随时传回百户那里,免得被替换掉。

    他也喜欢和那些明人吃吃喝喝拉关系,顺便就把生意做了;一挨不受那个百户待见,那就是自己倒霉的时候了。

    投靠一个大商户或者官府,用萧夜的秘密交换一大笔财富,然后隐居到他地,堡德斯也有过念头,随即就被蒋杰的伤残给吓得勤奋起来;身居高墙大院的佥事官,萧夜都没有放过,何来他一个外人呢。

    蒋杰被刺杀一事,堡德斯从来喝茶的锦衣卫口里,听説了那黄灿灿铮亮的弹壳,立马就明白了,绝对是萧夜的亲卫干的;这方圆百里,不,是五百里之内,论玩枪也只有萧夜的亲卫们首屈一指了。

    五百里之外的人物,堡德斯没听説过,他也懒得去问。

    他堡德斯有杂七杂八的念头,萧夜也对他并不放心,将来王梓良的情报网一旦建成,富贵楼也只能成为一个代理商行性质的所在了,作为补充情报diǎn还是要的。

    第二天一早,苗必武押运着粮食、酒水等货物走了,这些普通的商货城门官兵势必要检查,里面做手脚就不值当了。和去年过年时的寒酸不同,今年过年,萧夜名下的军户、匠户,都会分到些布匹、肉食酒水,自然车队里拉的满当当。

    出得城门的苗必武,没注意到,在城墙上站着两个百户军官,正在冷眼看着他们离去;军官身后的亲卫,背着的火/枪,正是后装火/枪。

    “李兄,江佥事交代要注意的,可是他们?”满脸络腮胡的军官,瞧着渐渐远去的车队,手扶腰间跨刀,沉声问道。

    名叫李雄的百户,瘦长的脸上闪过一丝狐疑,随即轻笑着柔和了神色,“没错,就是他们,石家商队,没听説过啊,”

    “已经派人去官府押签房问过了,听説是内地过来的,前几天才落的商劵,真是好运,竟然和富贵楼拉上了关系,”络腮胡军官羡慕地舔舔嘴唇,“有机会了敲上一把,”

    “柴兄,还是谨慎为妙,现在边墙不靖,别误了大人的好事,惹事前先看清了对方的后/台,”李雄笑眯眯地警告了一句,抬眼看着西去的商队,眼底里的不屑藏得很严实。

    “那是,那是,有财大家发麻,呵呵,”浑不在意的柴冒,咧着嘴哈哈一笑,看起来还真是粗爽的军汉。

    作为新上任指挥佥事官的心腹,李雄和柴冒先后暗地里从富贵楼,交易了上百支的后装火/枪,一番验证下来,不但签事官江彬,就连他俩也被吓了一跳。

    一百五十步,装填独子的后装火/枪,射击准确性比起鸟枪、三眼火统,射程上虽不能比肩,但只要军士操练久了,打靶那是一枪一个准。

    要知道,他们的亲卫可不是那些军户,整天的任务就是舞刀弄枪了,玩火/枪的时间也长了,操/弄后装火/枪,不过几天就熟练了。

    鸟枪每支三十两、三眼火统每支四十两,和每支五十两优惠价的火/枪相比,价格上有优势,但那都是打的散子,轰出去一打一大片,精准瞄准没多大的意义。

    所以,在亲卫们的口中,后装火/枪的优劣不一而足,在他们看来,除了装填速度快diǎn,鸟枪、三眼火统起码不用长时间练习瞄准。但显而易见的是,后装火/枪安全性能好的可不是一个档次了。

    而富贵楼里卖出的后装火/枪,也不可能一直以成本价供应,人家还是要赚钱的,对外每支近百两的高价,可是让心动者退避三舍了。

    就连陕西都司里的匠造老人,看过后装火/枪后,言明火/枪的打制成本,仅仅是枪管,绝对不会少于五十两,也让江佥事对富贵楼高看了一眼。

    人家都亏本供应火/枪了,给的是实诚价,那还有啥説的,有钱买没钱就算了,买了也用不起;只给亲卫配备了一些火/枪的江佥事官,把四十支火/枪赏给了两个心腹。

    这些火/枪,是用神机库里的硫磺、猛火油换得的,没花他一文钱,自然不用心疼,但这説出去的买价,足以让两个心腹感恩戴德了。

    没成想,李雄和柴冒,两人对这种后装火/枪,可谓是一见钟情了,操练了几天后,又跑去找佥事官要弹药了;每枚弹丸富贵楼卖的不便宜,要五文钱。

    用两个税吏全家的性命,暗中做出了敲山震虎姿态的富贵楼,哪个官吏想要去敲打油水,就得考虑一下自身全家的安危了,官场上祸不及家人的传统,在富贵楼面前像纸糊得一样;所以,富贵楼里的生意一直很安稳。

    尤其是蒋杰伤残后,花了大笔银钱买了路子退养老家,前来和堡德斯商谈生意的商家,更是彬彬有礼了,外面四下游荡的身影,也悄然没了动静,至少收敛了起来。

    于是,为了安抚心腹的江佥事官,把神机库里的硝石、硫磺,甚至是受潮变质的黑火/药,拿出来和堡德斯以物换货,顺便就把库房里清理了。

    好在堡德斯有了王梓良的警告,还算明智,对于那些刀箭盾牌铠甲之类军器,一概不予沾手,价钱再溅也不要,算是让有心人暗暗松了口气。

    也许是堡德斯怨言太多,李雄请示江彬后,把神机库里的猛火油,拿出了一半,估计有着一万多斤,换成了一千发后装火/枪的弹丸。

    猛火油价格便宜,但属于官府严控物资,民间基本无用,蘸上了布条diǎn火把都是黑烟呼呼直冒,要不是运输遥远,价值根本没有説起来的那么不菲。

    上万斤的猛火油,在老羊口围屯乙字号磨坊里,被送进磨眼后,加上白龙湖送来的大量矿石,才让萧夜堪堪获得了一架重机枪,没有第二个。

    不过,随后指挥使司里传出的口信,让这种暗地里的交易,打上了句号,敏感物资不许卖给石关屯,也不许卖给老羊口石堡,李雄和柴冒训练亲卫火/枪一事,也耽搁了下来。

    今天,他俩就是受命来查看,这支来自老羊口的商队,携带的物资里,有没有那些硝石、硫磺铁料的,想想前不久,自己还和富贵楼交易这些东西,李雄和柴冒都觉得摸不着头脑。

    叫来守城门的校尉,问过商队检查情况后,两个百户下城墙回去缴令了。

    苗必武的车队走了不久,富贵楼里传出的消息,让等候在一楼的商户们,顿时就乱了,轰轰然跑向了各自的商行;今后老羊口石堡里的石家商铺,接手了波斯人货物的押运。

    富贵楼只接收甘肃镇商会的货物预定,零售一事照旧不予受理。

    当然,如果有商户愿意去老羊口石家商铺调货,只要拿着堡德斯按印的凭条,如果有现/货的话,也是可以的。

    萧夜的商铺家卫,只是为了训练军士,暗藏自保兵力准备用在草原上,让军士老老实实地当保镖,他才不愿去干呢。

    “查,那个石家商铺倒地是啥来路,”大大xiǎoxiǎo的各商家,纷纷派出人手之际,也调出了商队,拉着各种物资去往老羊口石堡,试图赶在年前拉回一匹紧俏商货赚上一笔。

    就连王家扣在碎石堡地牢里的上百流犯,也尽快押出了拥挤的铁栏,在家卫的监看下送往了石关屯。

    不得不説,大明官商世家本就是一个矛盾体,打压对手的同时,还不愿截断买卖收银子,一个萝卜两头切的幻想,在后面的几十年里,以张家口那边最为典型,结局呢,呵呵。

    通往老羊口石堡的道路,因着冬季人际罕见的大道上,忽然间增加了一队队的车队、驼队,热闹起来的商人们,不再像往年一样在家里猫冬,而是拿出了全部的本事;反正,石家商铺可是来者不拒,能提前订货,以货易货也可以。

    只要在堡德斯那里验货拿了凭条,基本上买卖就成了一半,就看老羊口石家商铺里有啥了。

    老羊口石堡外,西面的大块空地上,搭起了一溜几ding宽大的牛皮帐篷,左石派出的军士,配合着二十个役丁,严密看管着这些帐篷。

    帐篷外,穿着一件土黄色野战冬衣的马贵,下身棉裤铁裙,蹬着高腰皮靴,在两名役丁的护卫下,正在和前来交割的商人验看凭条。

    他也没想到,苗必武回来的第二天,就有黄家的商队来了,拿着堡德斯的凭条来了。

    看过凭条上的印章,马贵让黄家人稍等,自己捏着条/子走进身旁的帐篷,“掌柜的,还是你看看吧,”

    帐篷里,辛濡林裹着松软的丝棉大衣,腿上盖着一条棉毯,轮椅旁的xiǎo几一侧,泥炉里的果核烧的通红,紫砂壶里的热水噗噗地吐着蒸汽。

    拿着书本的辛濡林,抬头见马贵进来,客气地笑笑,接过凭条看了看,“白银壹仟两缴讫?这个黄家,还真是省事,不但用了鸽信,马车恐怕也是从工坊那里调来的吧,”

    説着话,辛濡林拿起xiǎo几上的私章,在凭条上按了下去,随后递给了马贵,“老马,凭条记得收好交给账房,月底百户夫人可是要查账的,货物嘛,你看着办,”

    “哎,好嘞,”马贵笑呵呵地接了凭条,哈腰走出了帐篷,直到走出去,腰杆才再次挺了起来;他是老羊口石堡的司吏,但在辛濡林面前恭敬的很。

    不为别的,辛濡林是石家商铺的掌柜,后面就站着西门百户,有脑子的都不会去得罪这个残疾的秀才。没看见帐篷外站着的两个军士,那可是百户的亲卫,腰里一双短/枪不是看着玩的。

    出得帐篷,马贵走到黄家执事面前,信手一指远处的一ding帐篷,“那里,去装五车玻璃,xiǎo心diǎn啊,磕碰碎了可是你的事了,”

    “好好,多谢马司吏,”黄家执事欢喜地上前,就要把手里攥着的一锭银子,塞进马贵的手上;他的举动,却是让马贵脸色大变。

    “我説,老哥你就别害我了,”像是被火烫了一样,马贵赶忙推辞道,“弟弟我还有一家老xiǎo要养呢,”话未説完,人已经跑开了。

    站在七八步远,马贵指指帐篷,“赶紧装车,我还要清diǎn呢,”一脸不愉的马贵,强调明显强硬了起来。

    他是想多拿diǎn好处,但那个帐篷里的秀才,可不是好糊弄的,昨天有商铺里的老军士,私拿了柜台里的一个打火机,转脸就被绑了。

    当街一顿皮鞭下去,要不是看在他受过伤退出了旗队,辛掌柜怕是要打得他就此再残上一回。

    这个老军士被送走了,家眷留在石堡没有牵连,但他是要在白龙湖的矿坑里,干上一个月的苦力,挣够了买一个打火机的银钱,赔付给商铺才能回来接着干伙计;到时不回来干还不行,百户可是有交代的。

    吃一次亏,下次眼睛就放亮了,盯住了其他人,逮住下一个手脚不干净的,才会有去其他地方做活的可能。

    心思歹毒啊,马贵心里想想就是一阵的惊悚,自己要是犯了错,那脸面可就丢进粪坑里了。贪一两不但要吐出来,还的拿出一两赔上,这馊主意,绝不是百户出的,肯定的坐轮椅的秀才想出来的。

    接下来,在附近工坊区里有磨坊的王家、田家,很快就派来了马车,和黄家一样,拿着交付了银两的凭条,拉走了大批的玻璃、丝绵大衣。

    其他商户的车队,拉着货物过来,最快也得在两天后了,赶来吃diǎn残羹饭食,三大商家也不在意。

    富贵楼里各种商货拍出价格后,基本上就不会更改了,除了新出的货物召集商户外,堡德斯的任务,就变成了采购一方了,采购的大头就是粮食布匹青盐等生活物资。

    暗地里打探消息的主要任务,一直就没有停过。

    要説办事效率最好的,还属商户了,大年二十九,老羊口石堡外的帐篷里,已经空荡荡没了半diǎn货物了,石堡里的磨坊里,也在忙碌了三天后,匠人们开始放假了。

    就连那两个工坊区里,绝大部分的匠人、雇工,也赶回了各自家里,剩下不多的人那是无家可回,但也歇息下来了。

    石关屯,土地庙里香火旺盛,前来上香祈福的军户、匠户们,携家带口地来给土地爷拜上三炷香,祈愿来年自家过得更加顺利。

    萧夜也是一身青袍,带着旗官们,郑重地拜了土地爷,献上了三牲,接下来,就是去偏殿里,给早一步离开的战死弟兄们,diǎn香上酒。

    每一个黑色灵位前,三根檀香一碗麦酒,萧夜站在长长的供台前,等xiǎo六子把香diǎn上,把酒斟满,这才双手抱拳,对着两排密密的灵位,深深一躬,“弟兄们,我来看你们了,”

    光亮清冷的石板地面,萧夜单膝跪地,他的身后,一众旗官们,摘下头上的红ding毡帽,呼啦啦俯下了身子。

    没有蒲垫,没有木鱼,只有那袅袅的青烟,土地庙外,看守庙宇的老军户,和那些前来上香的人们,也默默地跪在了地上。

    一时间,嘈杂的院落里外,哪怕是少不更事的xiǎo孩,也和父母一起,跪在地上沉默不语。

    只有萧夜凝重的声音,从偏殿隐隐传来;“弟兄们,你们的家人,来石关屯、老羊口的,我会仔细照抚,没有来的,每年的抚恤我会送去,”

    “你们,死了也是我西门萧夜的兵,一定要等着我,等我将来去了地府,在和你们一起喝酒,”一张张年轻的面孔,在萧夜眼前划过,泪如泉涌的百户,一时间情难自禁,趴在地上哽咽难语。

    身后的xiǎo六子、左石、王猛、王虎,还有赶回来的黄汉祥等一众旗官,也是垂首落泪。

    和萧夜并肩而跪的胡适彪,此时是面无表情,目光凝重。

    偏殿外,下了轮椅的辛濡林,在军士的搀扶下,僵硬地跪在地上,虽然对萧夜的失态很不赞同,但他知道,这些低阶的军官们,恐怕是不会被外人买动了。

    人心,最难打动的就是人心,最难以攻破的,还是人心,到现在他似乎明白了,为何萧夜如此看重这个土地庙,还有那山丘一片的坟茔。

    拜祭了战死弟兄后,萧夜在百户所里,宴请了来自各地的旗官们,但是,酒过三巡后,每个人都是埋头啃着骨头,吃着丰盛的手抓羊肉。

    喝酒,萧夜管的相当严厉,哪怕是大过年也照旧不能破例。

    百户所内卫,已经被以栾凤英为首的女护卫接管了,十名女护卫看护内院,顺带伺候三位百户夫人外出;另外五个女子则去了李郎中那里当了药士。

    不是每个受过屈辱的女子都愿意拿起火/枪,萧夜自是顺其自然了。

    清一色穿着土黄色野战冬衣,脚踩软底短靴,腰里挂着一把左轮火/枪的女护卫,可是让王虎他们眼前一亮,王猛更是蠢蠢欲动了。萧夜也是没办法,这些女护卫穿上鸳鸯战袄的话,自己难免要被人指摘的。

    至于百户所外围安全,还是由亲卫们警戒。

    今年过年,王虎、王猛这些年轻的旗官,按家里人的説词,都该成亲了,他们都有着娃娃亲;而这也是栾凤英对王猛不假颜色的原因。

    吃饱喝足,带着手下的旗官们,萧夜来到了甲字号磨坊;门口戒备的亲卫,背着步枪挺身而立。

    磨坊里,已经被匠人们用木板隔成了两个大间,里面的甲字号石磨,里间房门有专人看守,除了萧夜外人不得入内。

    而外间宽大的地面上,搭起了一个巨大的台子,两边墙上挂着三盏气死风灯,还有几枝呼呼燃烧的火把,王梓良已经等候多时了。

    到底是何事,让王梓良连拜祭的大事也能忽略,就在众人疑惑之际,萧夜已经走到了台子前,拿起了一个细长的木棍。

    “诸位,这就是咱们的沙盘,大家来看看,”萧夜一改酒宴上的笑意,用木棍指着台子,“想必大家以前没见过此物,説实话,本官也是第二次细看,”

    旗官们来到台子近前,瞪大了眼睛仔细观看,顿时个个倒吸口凉气,这个百户説的沙盘,竟然如此的精巧,以石关屯为中心的地形,一山一石雕刻的栩栩如生;没错,他们认为是雕刻的。

    山川、道路、房舍xiǎo溪,还有四个石堡,后山的工坊,看的是如此的清晰直观。

    就连前天从石磨里意外得到沙盘的萧夜,此刻也难以心静,这般精致到极diǎn的沙盘,由十几块拼成,不説他没见过,就是听也没听説过。

    沙盘长宽一丈,是他分九次从仓库里拿出来的,竟然可以精巧地组合在一起,标注了南北方圆五十里,东西三十里的地形地势。

    最为让他难以理解的,是沙盘上各处地diǎn,上面竟然还有一些细xiǎo的红diǎn,这些红diǎn,他在仓库里没有看见。

    寻找放置沙盘地diǎn时,凑巧磨坊里空地较大,他才安放在此,不经意间就看见了这些红diǎn。

    此刻沙盘上,米粒大xiǎo的甲字号石堡上,闪烁着的红diǎn,一下一下闪亮了十六下,萧夜他们九个人,看守石磨的两个亲卫,外面门口的四个亲卫,可不就是十六人嘛。

    当萧夜示意王梓良,把红diǎn的作用讲给大家后,顿时沙盘旁就乱了起来,散布在沙盘上各处的红diǎn,竟然是就地的人数,可不让众人稀罕的不得了了。

    王虎盯着马道石堡的红diǎn,和王猛默默地数着,良久,两人骇然对视一眼,脸上露出异色;左石和辛濡林瞧着老羊口石堡上的红diǎn,愕然无语,他俩根本就数不过来。

    “这里,有人过来了,”王梓良diǎn了diǎn石山的山道,那里有一个红diǎn在闪烁着,随即看向xiǎo六子,“六子,你可以去确认一下,上山的山道上,此刻有,四个人,”

    “好,”xiǎo六子干脆地走出了磨坊,很快马蹄声就消失不见;不一会,轰然的马蹄声传来,直接就跑到了磨坊外,彭,沉重的落地声,让大家伙心里一乐;这个xiǎo六子,也有急切的时候啊。

    一头大汗的xiǎo六子,急匆匆跑了进来,顾不上啥的礼数了,大声地嚷嚷着,“神了,神了,还真是四个人,”

    “那四个老军户,去山下捡拾藤草果子,天色晚了,去前面石堡里歇息一会,等他们家人来接呢,”眉开眼笑的xiǎo六子,此刻和众人一样,看向沙盘的眼神,已经不是炙热那么简单了。

    只有萧夜眼角微微一动,眼睛在沙盘上巡视着,刚才xiǎo六子説的藤草两字,让他心里有些恍然了;也许,这个沙盘的出现,和那藤草有着丝丝的联系。

    再看沙盘四边,南北五十里,东西三十里,这不正是藤草蔓延的范围吗;难道,明年如果藤草能继续扩大生长,那这个沙盘,或许还有更多的出来。

    想到此处,萧夜浑身汗毛倒竖,急切地看向最北面的鹰爪堡,还好,那个刚刚挖出基坑的地方,没有被显示了出来。也许,是没有连成片吧。

    “沙盘由百户所直管,年后运到马道石堡,具体有王猛监看,除王梓良和三省兄外,今后其他旗官以上的需要看沙盘,必须有本官许可,”面对瞪圆了眼睛的众人,萧夜很是严肃地宣布了保密军令。

    “嘿嘿,各位,老弟我愧受了,”一脸诡异笑意的王猛,冲着大家伙连连拱手,他是打定了主意,今后,这个啥的沙盘,起码要在马道石堡里专门放一间屋子,自己亲自守着。

    有了这般的沙盘,不论是哪方派来的探子,想在百户地盘上捣乱,呵呵,影队、亥旗队的军士缺的就是练手的靶子。

    只是,如何快捷地通告石关屯和老羊口,就是一个难题了,总不能让王梓良的传令兵,每隔五里站一个人吧。

    回到百户所,天色已暗,梅儿她们已经去了杨天受那里,女护卫们也跟过去了,今晚除夕守夜,看来是要和岳父、寒娟他们一起过了。

    灯火通明的堂屋里,萧夜坐在上首,下首左边是辛濡林和王梓良,还有一直沉默不语的王大力,右边的以黄汉祥为代表的旗官们。

    黄汉祥此次来石关屯,不但带来了两百训练完毕的火/枪手,就连马道石堡那里,也给补充了五十名军士。他这次回去,要把黄家交易过来的流犯带走,甄别筛选还是在白龙湖进行的好。

    “百户大人,白龙湖现有火/枪兵两个百人队,蒙古骑兵四百,由余山和杜丁带领,杂役除去因伤病死亡二十七人,还剩一百人,由许旺良监管,”首先向百户汇报军务的,自然是萧夜的心腹黄汉祥。

    “白龙湖可战之兵,目前有六百,粮饷齐足,火/枪二百条,即将报废七十条,王猛送来的两面黑色狼旗,已经在盖伦部落和白龙湖竖起。”

    “马道石堡两个旗队二百人,除去夜枭旗队外,火/枪无缺,储备有火/枪一百,步枪三十,弹药充足,各种物资若干,黑色狼旗竖起,”

    “石关屯旗队已补足军士一百,火/枪十五,其他军士使用短/枪、军弩,”

    “老羊口已补足军士五十,各火墩军士共五十,火/枪三十,其他军士使用短/枪、军弩;役丁五十,使用军弩、腰刀,”

    黄汉祥、王猛、左石、xiǎo六子的汇报,让大家清楚了百户手里的兵力,不知不觉心里愈发的自信起来。

    “百户大人,职下匠人一百三十人分驻马道、石关屯和老羊口磨坊,王青那里有五十人,其他的去了两个工坊区,探矿xiǎo队十五人,”王大力最后站起来,惭愧地説道。

    原来他手下的匠户,可是有近三百号人手,但两个商户的工坊,加大了工钱后,将近一半多的匠人、猎户们,就去了那里,那可是不用面对鞑子的刀箭的。

    “无妨,人各有志,只要能养好家xiǎo也算是好事,”萧夜摆摆手,转脸看向了辛濡林。

    辛濡林坐在轮椅上,冲着萧夜一拱手,“百户大人,家卫现有人手三十人,火器以短/枪、军弩为主,石家商铺生意顺利,账目三夫人已经核对无误,”

    説实话,辛濡林平日里倒是没有关注,萧夜手下的人数,但这次听了其他人的汇报,心里已经泛起了不xiǎo的波澜,近一千三百多人的粮饷,全靠萧夜一手供应,这得多少银两啊。

    不知不觉间,这个年轻的百户,已经坐拥千数兵力了。就算每人每月二两的饷银,一月就是一千六百多两,再加上粮食消耗,火器消耗,其他的奖励,真心的不敢算了。

    “呵呵,大家辛苦,”听完在坐各位的上报,萧夜拿起桌上的一份清单,“这是本官给各位,给你们手下军士、匠人们的年钱,数量不多,算是本官的心意了,还有一些茶叶、烟叶、布匹,回去时找梅儿领了带走,”

    王梓良的亥旗队和影队,萧夜不问,大家也权当无视,这种作为百户眼线的存在,好説不好听,还是不要想了;只要自己站的直不乱伸手,想来百户不是xiǎo气之人。

    列入这两支队伍的人,是不用必须穿鸳鸯战袄或野战制服的,他们的名册也是保密的,只有王梓良和萧夜清楚;平日辨认他们的身份,唯有王梓良那里保存的铁牌了。

    之所以透漏给大家知道一diǎn,是萧夜不想这些今后的骨干,脑子发热干出追悔莫及的事来。

    “先给大家拜个年,祝大家新年万事如意,”萧夜笑呵呵地拱手,下面的众人赶忙起身回礼,辛濡林也在轮椅上尽到了礼数。

    此刻的萧夜,已经不是那个只想着活下去的稚嫩少年了,对他而言,光宗耀祖也是一件极为重要的大事;不过,就碎石堡里的那两位千户,看态度明显不好应对,想升官还是看将来的战功吧。

    萧夜根本没想到,千户所会把他的战功,吞墨得渣滓都不剩。

    接下来,就是各总旗、旗官讲各自的难处,百户所能给于解决的,萧夜自会安排,但添加步枪、重机枪的事,他也没办法,只能一步一步来。

    笑谈间,黄汉祥讲了今冬的那场暴雪,把自己监管的鞑子部落,生生冻死了大批的牛羊马匹,要不是白龙湖拿出了粮食赈济,恐怕那个部落就此已经消失了。

    那些冻死的牛羊马匹,被他不辞辛苦地送到了马道石堡,王猛全数扔到磨坊里处理了。从王猛那里换回去的肉罐头,盖伦部落里的鞑子们也分得了不少。

    对黄汉祥感恩戴德的鞑子们,凡是年轻力壮的,都在想办法加入到他的百人队里,以期能拿到每月的粮饷。

    所以,他现在是唯一不缺军士的旗官,但军士里鞑子数量不能太多,只能让那些牧民先做杂役,或者外围骑手,干够了两年再行甄选。

    “坐吧,”摆手示意大家坐下,萧夜清了下嗓子,“下面,就是咱们明年的军务了,希望你们记仔细了,”

    “三个磨坊匠人由王叔掌管,一应矿料即到即用,保证黄灰泥的出产,”

    “王青的运输队,王叔就费心了,主要建筑老羊口石堡房舍,还有鹰爪堡,希望在明年冬季结束,”

    “鹰爪堡一旦建成,插上狼旗,马道石堡的旗队,去百人驻守,王虎带队,夜枭旗队跟上,那里是鞑子的肉中刺了,要有打硬仗的准备,”想想沙盘和藤草的联系,萧夜觉得,还是要安排人,尽快把马道石堡与鹰爪堡间种上藤草为妥。

    这事,下来和王叔私下沟通吧。胡适彪一直没事干,就让他和家人开出一片苗圃来,专事栽种黄连树树苗,那玩意好活的很,将来需用量不xiǎo。

    还是那句话,萧夜见不得有人闲着不干事。

    “石家商铺的家卫队,尽量增添人手至百人,保证今后白龙湖至马道石堡石料运输畅通,其他各旗队训练军士,防御鞑子、马贼袭扰,”

    一桩桩军务安排下去,有条不紊,提到的旗官起身应了,萧夜这才接着往下説,悄然退去青涩的脸庞上,和年龄极不相符的老成,表露无疑。

    坐在椅子上的王大力,看着上座已经十九岁的萧夜,再看看自己的两个xiǎo子,一种恍然的陌生感,悄悄浮现在脑海;是了,孩子们都大了,翅膀已经长成。

    但是,接下来萧夜説出来的话,却是让他震惊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