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婕妤娘娘指点。”沈思羽娇娇俏俏地福了福身,眼带祈求和渴望地直愣愣地看着李淮玉。

    面上全然一副谦虚求学的模样,让人不忍心拒绝。

    不过这不忍心,或许对别人来说是如此,可对于李淮玉来说,却是白费表情了。

    不过……

    在晾了沈思羽许久,直到她几乎都要维持不住面上的表情之时,李淮玉这才扭头看了看宁贵妃面无表情的脸,更是注意到她放在椅凳上的手微微收紧,显出些许纹路来。

    沈思羽这一番“请教”,是给李淮玉挖了个坑。李淮玉若是指教,那自然不能再自降身价与之“比试”舞技,自然也就失去了参选领舞的资格。

    虽然大家都知道,这领舞本来就该是她的。

    但若是不指教,如今大庭广众,沈思羽言笑晏晏虚心求教,宁贵妃又在一旁虎视眈眈。即使不想指教,恐怕也由不得她。

    不出李淮玉所料,见李淮玉看向她,宁贵妃微微皱眉,瞬间又笑了开了来,只不过那笑意并未达眼底,只是淡淡地浮于面上,嘴上却是颇带深意地笑着说:“思羽还小,自然会有些许不足之处。不过若是能经过颖婕妤的指点,本宫就放心多了。”

    “娘娘谬赞,只可惜臣妾脚伤未愈,不能亲自来示范指点了。”李淮玉亦扬起一抹浮于表面的笑,却在“脚伤未愈”几个字特别加重了声音,颇有一种讽刺的味道在里面。

    她方才从轿撵里下来走进乐舞部的时候,乐舞部的所有人几乎都在萧司乐的带领下看到了她稳健的步伐,一点儿也不像脚伤未愈的模样。

    如今听李淮玉这么说,虽然众人没说什么,心里却对李淮玉升起了一种惺惺相惜之感……即使贵为婕妤,不也是被宁贵妃一句话,原本属于她的领舞之位就这么白白白给送出去了。

    不仅如此竟然还要指点她沈思羽。

    听见李淮玉这么说,沈思羽俏丽的小脸微微扭曲,不禁紧张地望向高高在上的宁贵妃。

    宁贵妃亦是面色一寒,刚准备开口,就听到李淮玉清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臣妾虽脚伤有些不便,不过指点一下诀窍却还是可以的。”众人望向李淮玉,见她毫不掩饰地面带些许讥讽直视前方,虽然是向宁贵妃说话,却谁也没看,最后淡淡地垂下眼睑,“在跳十八转时,眼睛最好找准一个点,然后在跳的过程中眼睛至始至终都要找准这一个原点。”

    接着,便再无言语,起身朝着宁贵妃福了福身道:“臣妾伤处有些不适,先行告退了。”

    宁贵妃见目的已达到,便点了点头挥手让她走了。

    她虽然没想到也想不通为何颖婕妤今日会这么的配合她,不过既然如今目的已达到,李淮玉自请离去更是中了她的下怀,免得她留下又横生枝节。

    今日颖婕妤的表现,总让她觉得有些怪异,却不知从何而起。

    听完李淮玉的指点,沈思羽微微皱眉站在原处想了想,接着便开始试着用李淮玉教的方法,尝试地去跳。

    不仅沈思羽如此,一旁的孙典史等人,以及中心舞队里的舞者们,听完之后各个也都是暗地里琢磨着,脚步微动,却不敢如同沈思羽这般胆大直接跳了起来。

    沈思羽利用李淮玉教的方法上手一试,就发现这诀窍果然是大有益处。虽然她才只是刚刚一试,却能够想象得出若是练好,必定她的十八转会更上一层楼。

    想到这里,沈思羽抑制不住激动,愈发的认真沉浸于对这个小技巧的练习掌控了。

    而其他的舞者虽不敢在宁贵妃眼皮子下就开始练习,但却不妨碍她们看沈思羽练习。

    宁贵妃自己虽不能算绝好的舞者,但未入宫之前宁丞相也专门请了宫里的舞者来教授,因此,此时也看得出如今正利用着李淮玉提供的小窍门练习的沈思羽,确实是跳得更好了。

    这下,她更是不解了。

    是什么让颖婕妤这么“不遗余力”地配合她,连自己压箱底的技巧都奉献出来?

    这背后,宁贵妃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似乎被她无视了,但看现在形式一片大好,却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萧司乐,方才颖婕妤说的你也听见了。她们四个都不是合适的领舞人选,你看……?”

    话音未尽,可内在深意却已传达。

    萧司乐何尝听不懂,立即跪地磕头请罪道:“是奴婢不好,没能调教出合适的人选。奴婢有罪,望娘娘惩罚。”

    宁贵妃表情莫测,淡声道:“如今都到这个关头了,请罪有什么用。罚你就能给本宫找一个合适的领舞出来吗?”

    萧司乐又磕了个头忙道:“娘娘恕罪。奴婢私以为,领舞一职自然是颖婕妤为最佳人选。但颖婕妤脚伤未愈,实在难为。不过今日实在是巧,沈小姐能得颖婕妤一番指教,奴婢私以为沈小姐如今这舞颇有颖婕妤真传的影子,奴婢斗胆向娘娘借沈小姐一借。

    宁贵妃瞥了眼已经停下练舞,正紧张盯着殿内的沈思羽,面色稍缓,嘴上却道:“若是萧司乐觉得思羽是最佳人选,本宫倒不会舍不得。但思羽还有些青涩了,萧司乐,你可要想清楚啊。”

    萧司乐听着宁贵妃这番话心里暗暗撇嘴,明明是您想要让沈思羽来领舞,如今却这般将责任悉数推卸到我身上,我若是说觉得她青涩了,不想她领舞,您还不把我的皮给扒了。

    不过虽然知道宁贵妃是为了推卸责任,将来若是有什么事也都是因为她萧司乐“选人不当”,但如今这情形,即使知道又能怎样呢。

    萧司乐伏了身,略有些咬牙道:“是。奴婢觉着沈小姐是如今最合适的领舞人选了。”

    “思羽,你来。”宁贵妃朝着站在殿外舞台上的沈思羽招了招手,“萧司乐向本宫举荐让你作为这次天元节的领舞,这天元节领舞可是责任重大,你是如何想的?”

    沈思羽听到宁贵妃的话,心中溢满了喜乐,面上却微微带着粉色道:“思羽知道此次天元节事关重大,思羽年幼,不识规矩,亦担心会有行差踏错,连累了萧司乐,那就是思羽的罪过了。”

    方才已在宁贵妃示意下起了身的萧司乐一听这话,心中又是一苦。宁贵妃不好打发也就算了,这宁贵妃带来的小妮子果然也是个难缠的。

    不过形式比人强,即使心中发苦,萧司乐也不能不赶忙接道:“沈小姐不必担忧,只要好好的领舞便是。其他是由奴婢会派专人给小姐打理,定不让小姐为别的事分心。”

    一个个都将责任推给她,她倒要看看这小妮子离了宁贵妃还能有多滴水不漏。

    “有萧司乐看顾,沈小姐你可是放一万个心吧,谁不知道咱们萧司乐可是咱们司乐所第一伶俐人呢。”

    萧司乐话落,一直站在宁贵妃身旁的月絮姑姑便笑着开口,“娘娘,您说奴婢说得是不是啊?”

    萧司乐忙接道:“奴婢惶恐,不敢当姑姑谬赞。”

    “就你嘴快,连萧司乐也敢打趣。”宁贵妃轻声呵斥了月絮一声,但谁都听得出只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又转头对萧司乐道:“萧司乐也别谦虚了,有萧司乐在一旁看顾,本宫自然是放心的。”

    接着又转头看向沈思羽,道:“天元节事关重大。如今得萧司乐慧眼推举你领舞,你可要好好地跟着萧司乐学习,有什么事都要找萧司乐商量着,切不可妄自做主知道吗?”

    “是,臣女谨遵贵妃娘娘教导。凡事不会擅做主张,定会找萧司乐指点。”

    于是,萧司乐就这般接下了沈思羽这个烫手山芋,还得小心供奉着。谁让人家背后靠着宁贵妃呢。

    历经几个月的明争暗斗,却没想到这领舞之位既没落到颖婕妤头上,也没落到孙典史等四人身上,就连所谓皇上亲自指派的赫美人,亦没有这个福分。反倒是落到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庶女头上,真真是造化弄人。

    也不知算不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萧司乐心中暗叹,招人带沈思羽去她的住处。

    按理沈思羽并不是乐舞部的人,亦不是乐舞部召来的舞者,不应住在乐舞部。可宁贵妃走之前只道是将沈思羽交给了她,却没说该怎么安排,亦没有将人带走。

    萧司乐还怎么看不清宁贵妃的想法呢。只能暗自叹气,面上却不露分毫,命人将沈思羽的住处打理得仅仅有条。

    待回到自己的住处,萧司乐坐在桌前,翻出数月前颖婕妤画给她的编舞阵列,精妙的编舞,流畅的衔接,即使是她,见过众多舞者,排过不少的舞曲,却也不得不赞一句颖婕妤真的是天生的舞者。

    颖婕妤受伤时,她以为颖婕妤是打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算盘,先将自己摘出去,最后领舞时候再出现,免得到时真的中了谁的招,最后功亏一篑。

    可随着她的养伤,随着赫美人的到来,随着宁贵妃昭然若揭的心思和颖婕妤今日让人看不透的做法。

    难道她真的迫于宁贵妃的势力因此避其锋芒,即使脚伤痊愈也只能将领舞之位就这么拱手让出吗?

    或许大家会觉得这样想很是合理,可和颖婕妤合作了几个月,萧司乐却觉得很不合理。

    这不是颖婕妤的做事风格,可……她却真的将领舞之位给送了出去。

    她究竟准备干什么呢?

    天色将暗,室内的烛光挥洒着昏黄的光芒,随着窗缝溜进来的风调皮地将火烛左右拨弄,映照在书桌上那一份排舞阵列,明明灭灭,照出一室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