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儿又磕了个头,才继续说道:“二小姐曾有一次责罚过贱婢,贱婢便记恨在心了,听闻二小姐失踪后,贱婢便假借大小姐的名义,私自调动了家丁准备找到二小姐后……”

    芳儿说到这里突然迟疑起来。

    明若晓见芳儿未供出自己,反而将所有的事情都一力扛下,心头猛地一松,兀地便晕了过去。

    见芳儿迟疑,落欣姑姑皱眉道:“便什么?便加害于她?!”‘

    芳儿闻言赶忙又磕了几个头,道:“并不敢这样,贱婢只是心有不忿,准备在众人之前找到二小姐后羞辱她一番,可却没想到找到二小姐的时候她是昏迷的。因不知二小姐是为何昏迷,因此也不敢叫醒她,只得退了出来,想着去报告给老爷知晓。”

    “哦?那为何遇到宁小队长的时候你撒了谎说明二小姐不在这儿?”芳儿的这番说辞落欣姑姑自然是不信的,又皱眉问道。

    芳儿自然又磕了头,答道:“贱婢因不知二小姐为何昏迷,觉得若是被男子看去并不太好,因此一时糊涂,骗了宁小队长。”

    “好个一时糊涂。”落欣姑姑喝道:“若只是一时糊涂,为何在找到明二小姐后这么长时间未见你通报过?我看你就是心怀恶念,欲加害你家二小姐!”

    芳儿磕头如擂鼓,不停道:“贱婢不敢,贱婢只是一时糊涂。贱婢见识少,遇见这等大事并不敢擅专,只想着通报给主子望主子给拿个主意。并未存害人之念,娘娘恕罪,求娘娘恕罪。”

    “哦?那看来明大小姐是知晓此事的咯?”薛淑妃皱眉,众人皆看向明若晓的方向,却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晕了过去。

    不过这个时候,能晕倒也算是她的福气了。

    待明若晓醒来的时候,通政司使明大人已经被宣到了大殿上。贵妃高坐上首,淑妃陪坐,余下便是一些妃嫔、贵女按等级排座,皇上并未出现。

    明大人跪在下面,浑身直冒冷汗,宁贵妃的目光犹如实质般在他身上扫了三遍,却一言不发。让明大人愈发的紧张起来。

    他就想不通了,好好的二丫头为啥会突然失踪了,而这事儿却又牵扯出了大丫头。平日里大丫头和二丫头虽不至于亲密无间,却也均还是持礼相待的。怎么突然一下子,他就弄不懂了呢。

    明大人跪在地下一动也不敢动,宁贵妃坐在上首表情莫测,只轻轻用茶杯拨着茶叶沫儿,却也不喝。

    这个大殿里只听得到微弱轻轻的拨茶声,声音虽微弱,却如雷鼓般在明大人的心上,“咚”、“咚”、“咚”一声声作响。拉紧他原本就紧张的情绪。

    “明大人。”良久,几乎到了明大人心理防线崩溃的临界点的时候,宁贵妃终于放下茶杯,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

    明大人听到宁贵妃的声音,身子不受控制的猛地一哆嗦,忙答道:“在,微臣在。”

    “明大人,本宫记得,你嫡妻已逝有十年了吧?”

    明司青一愣,答道:“是,是。谢娘娘惦记,今年正是内人离世第十年。”

    “哦,明大人可真是长情啊。”宁贵妃意味不明地说了这么一句,让明司青愈发的摸不到头脑了。诺诺也没敢接话。

    倒是薛淑妃冷笑道:“明大人十年未续弦,白日里要帮陛下办事,晚上还要回去管内宅,可是府里府外都是一把好手啊。”

    至此,明司青才听明白宁贵妃的意思。

    想必,宁贵妃和薛淑妃已经知晓自己如今内宅都是一个小妾在管,因此才这么说。在云国,小妾可只是比丫鬟高半级,甚至连庶子庶女们的地位都比不上,更别提在正室嫡妻与嫡女面前了。

    大户人家里可是没有让小妾管家的,甚至在来客时,小妾有时还要充作婢女去伺候。若是谁家是小妾管家,那这户人家宴请宾客定是无人会来的。

    怎么来,你家一个小妾设宴,难道还让我们正室嫡妻去赴宴吗?

    什么?你说也带小妾去?

    呵,那更是笑话了。若是有谁赴宴不带嫡妻带小妾去,那恐怕连设宴人的门都不能进。

    当然,这规矩也有例外,例如王孙贵族家里有封号诰命在身的妇人,即使是妾,那和一般的妾可不一样。那就是按封号诰命来排的,例如皇上并未立后,因此这宫里的娘娘们严格说起来不也是妾么。

    可娘娘们都是有封号的,例如宁贵妃就是正二品四妃之一,而通政司使则是正三品的官员职称,因此按封号等级,明司青自然是要排在宁贵妃之下的。

    明司青此时更是汗如雨下,畏畏缩缩也不敢反驳薛淑妃的话,只得连连磕头道:“娘娘恕罪,娘娘恕罪,是微臣一时糊涂。”

    听了这话,薛淑妃愈发是笑得更讽刺了,道:“哎哟,我当那贱婢是怎么会一时糊涂呢,原来是跟着主子学的啊。”

    这话,便是在说芳儿一口咬定自己是“一时糊涂”才骗了宁浩小队长的事儿。

    明司青在进殿之前自然已经将事情全盘的了解过了,此时也听出了薛淑妃话里的意思,只暗暗恼恨自己怎么一时口不择言,恨不得给自己两嘴巴。

    “这明府的作风啊,可真是让本宫今日大有见识啊。庶女谋害嫡女。呵呵,真是胆大包天呐!难道明大人没教过庶子庶女,这是足以受分尸之邢的死罪吗?”薛淑妃的声音本就尖利高亢,如此这般色厉内荏的说话,更是让明司青给震得腿软,差点儿一个支撑不住给软倒在地。

    不过毕竟是支撑住了,明司青连忙磕头告饶道:“娘娘恕罪,娘娘明察,此事定有内情。微臣两女素日里颇为和睦,并未有争端,怎么会互相残害呢,定然是有另外的内情的啊!求娘娘明察……”明司青边说,眼泪鼻涕一把一把的流。

    薛淑妃刚想反驳,此时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道:“臣女参见贵妃娘娘、淑妃娘娘,参见各位主子。”

    薛淑妃定睛一看,来人竟然是“被残害”的明若云。

    明若云走到明司青一旁跪下,规规矩矩地磕了三个响头道:“臣女前来请罪,因为臣女的事情劳累娘娘和各位小姐们这么久,臣女实感愧疚。”

    说完,又是三个响头。

    还未等人插话,便又说道:“臣女听闻是芳儿故意隐瞒了臣女的踪迹,蒙骗了大家。臣女也想不到为何芳儿会对臣女颇有误会。不过臣女确信,臣女昏迷这事定然与大姐姐无关。”

    听到明若云这么说,明司青震惊地看着这个自己从未好好关注过的嫡女。

    他与嫡妻是门当户对,并未有什么深切的感情,而明若晓的生母素英曾是他的贴身侍女,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虽然他知道碍于身份他必然不能娶她为妻,甚至连平妻都不行,可他却还是与她相爱了。

    于是,才有了小妾在嫡妻之前生子。

    于是,才有了嫡妻逝世之后十年未续弦。

    于是,他将府内事宜悉数交给素英打理。这些年,家里从不宴客,收到赴宴邀请也是他独自前往,素英从不因为这些与他相闹,反而将府里打理得仅仅有条。

    因此,他也未曾注意到,自己对这个嫡女,确是忽视良多。

    在他印象里,这个嫡女就是一个不爱说话,有些内向、害羞的孩子。每次在他面前,都是沉默居多,反而是素英所生的若晓,总是一副活泼的样子,围着他撒娇。

    他从没想到,记忆里安静内向的嫡女,有一天也能条理清晰的说这么多话。

    这样的斩钉截铁,这样的……陌生。

    明司青这一刻才意识到,在这十年里,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明若云此时却没有什么心思理会明司青此时的“幡然醒悟”,她跪在地上,垂着头,手心里全是汗,紧张得一动也不敢动,在这爽朗的秋季竟然浑身被汗湿。

    她这次冲上来,是鼓了很大的勇气的。

    她想起那人说的,若是想翻身,就必须赌这一把;若是不敢,那就在明府一辈子就这样过下去吧!

    不,她不甘心!

    她是堂堂嫡女,凭什么要在一个小妾的手下一辈子去委曲求全!凭什么要讨好着明若晓那个庶女!凭什么就连府里的下人都可以看不起她!

    凭什么!

    这是命吗?

    那她绝不认命!

    于是,她冲了进来,在殿上说了这样一番话。她知道,自己的未来,如今就掌握在两位娘娘手中了。

    谁也看不到,高坐上首一直未开口的宁贵妃此时嘴角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与大厅里紧张严肃的气氛格格不入。

    薛淑妃皱眉盯着明若云半晌,刚准备开口却被落欣姑姑扯了扯衣袖,然后暗示性地指了指一直未有发话的宁贵妃。淑妃这才闭上嘴巴,又瞥了一眼明若晓,带着轻蔑,轻轻冷哼了一声。

    这样上不得台面不懂争取的嫡女,活该在府里被欺负。薛淑妃心里暗想。

    而宁贵妃,却是罕见地脸色变得柔和了些。